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江寒影緊張的抓住我手腕:“我得走了,記住……爺爺隨時都可能會來找你和方先生,你們千萬小心。”
頓了頓,接著又道:“還有,融合了藥引的固魂丹,也隻能再幫您壓製穿心蠱一年左右。所以,你還是得想辦法,把穿心蠱弄出來……”
她的手很涼,卻讓我掌心發燙。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唇上還殘留著她的氣息,心口的穿心蠱平靜得像是睡著了。
七年多了。
我以為自己會慢慢淡忘她,可當她再次出現,我才發現,有些記憶從來不需要想起,因為永遠也不會忘記。
“方斷塵……”江雲裳的身影突然從茅草叢裡鑽出來,掩嘴笑道:“寒影的口水應該很甜吧,瞧你回味這麼久,跟丟了魂一樣。”
我臉上發燙,瞪了她一眼:“你怎麼也來青石村了?”
“我不能來麼?”江雲裳歪著頭,似笑非笑:“寒影把初吻給了你,你可千萬彆負她……要不然,你死定了!”
初吻?
我頓時麵紅耳赤,鼻尖還殘留一縷江寒影身上的清香。
“嘻嘻……”江雲裳的笑聲漸行漸遠。
等我回過神來時,她的身影已在幾米之外,衣袂翻飛如鶴翼。
遠處傳來飄渺的笛聲,吹的是我小時候自創的調子,音律比柳枝還柔軟。
我眼眶一熱,鼻子有些發酸,心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鎮上的農貿市場很早就開門了,燈光通明。
我攥著吳嬌給的錢,先去買了黑毛公雞和黑狗血等物,最後才去買汽油。
二爺跟農機站的站長老周是老熟人。
聽說我要買汽油,馬上湊過來,指著我買好的東西說道:“最近青石村那邊邪性得很,聽說死了好幾個,都驚動縣裡了,這些……都是方先生作法事要用的吧?”
老周不僅好奇心重,舌頭似乎也比常人要長,說話時總像含著塊熱豆腐。
我沒回答,隻催他快些裝汽油。
“多少錢?”我問。
“方先生要的東西,我怎麼能收錢?”老周拍著油桶,笑得滿臉褶子:“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不好拿吧,我讓二狗騎車送你回去。”
“二狗”是老周的兒子周二寶的小名。
周二寶小時候經常生病,去醫院不管用,找了很多陰陽先生也看不了。
老周有個遠房親戚住在青石村,在親戚的指引下,找到了二爺。
從那時起,我和二爺就成了農機站的常客。
直到上高中後,我沒時間跟著二爺過來了,也再沒見過周二寶。
後來聽二爺說,他的身體好起來了,能吃能喝,壯得跟牛一樣。
就在腦子有點不靈光,憨憨的,不怎麼愛說話。
“二寶……”老周朝著樓上喊:“下來送你方哥回青石村。”
沒過多久,樓梯“咚咚”作響。
一個鐵塔般的漢子走了下來,比老周高出兩個頭,肌肉虯結,長著一張憨厚的臉。
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周二寶。
除了個頭和身形變化很大,五官相貌還跟以前差不多。
周二寶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扛起我的麻袋就往外走。他的摩托車很顯眼,是鎮上唯一一輛杜卡迪916。
一路上周二路都沒說一句話,將我送到祠堂門口,放下東西就回去了。
巨大的轟鳴聲,驚醒了二爺。
“東西都買齊了?”二爺從祠堂走出來,打著哈欠:“黑狗血呢?”
我拿出一隻酒壺,放到地上。
二爺掂了掂,點上煙袋鍋:“第一步,將黑狗血淋到六處埋陰骨的位置。記住,一定要淋透……”
後麵折騰了整整兩個小時,天蒙蒙亮時,我才完成這第一步。
接著我又馬不停蹄,趕到青龍堰。
讓我沒想到的是,堰堤上站滿了人。
二爺在中央,周圍是葛組長帶領的專家組和李向陽,更外圍則是看熱鬨的村民。
“老先生,您這是要做什麼?”葛組長擦著汗,“往河裡倒汽油是違法的,要追究法律責任的。”
一旁的夏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出冷光:“封建迷信要不得!你口中的邪物,不過是某種未知的病毒……”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陰娘子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紅蓋頭幾乎貼上了她的鼻尖。
“夏專家……”陰娘子的聲音甜得像蜜,卻讓人毛骨悚然,“你昨晚洗澡時,沒覺得後背發涼嗎?”
夏柳的臉色瞬間慘白。
陰娘子的紅袖輕揚,堰邊的柳樹無風自動。
“看清楚了。”她輕笑一聲,緩緩取下紅蓋頭,露出沒有臉皮的五官。
頭發像觸手一般,纏在了夏柳的脖子上。
夏柳的眼鏡“啪”地碎裂,鏡片落地進,她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尖叫。
她在每一塊眼鏡碎片裡,都看到了自己的臉正在腐爛。
“啊……”她瘋狂地抓著自己的臉,卻摸到滿手鮮血。
周圍的專家和村民亂作一團。有人想要逃跑,雙腿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
陰娘子飄到半空,紅嫁衣在晨風中獵獵作響:“還有誰要阻攔方先生的,可以試試。”
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如墜冰窟。
“好了,嚇唬嚇唬就行了,彆把事鬨大,讓李向陽收不了場。”二爺對陰娘子擺了擺手。
陰娘子吐了吐舌頭,隱去了身形。
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堰堤上就隻剩下了我和二爺。
“這些所謂的專家,本事不大,脾氣卻不小。”陰娘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二爺身旁,恨恨地說道:“腦袋一根筋,好話聽不進,非得用些手段……活該。”
二爺淡淡笑了笑,讓我把汽油澆在木樁上。
此時木樁露出來高度,隻有先前一半,而且還在繼續緩緩下沉。
點燃後,火苗“轟”地竄起三丈高。
奇怪的是,燒了半個多小時,汽油都燒完了,那些木樁卻連漆皮都沒掉,反而讓它們表麵的龍紋更加清晰。
河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撞擊棺材板。
二爺臉色陰沉,喃喃自語道:“看樣子,下麵鎮的東西,道行深不可測啊。”
“會是什麼?”我問:“有沒有可能真的是龍?”
在我認知裡,鎖龍樁就是用來鎖龍的。
鎮壓其他東西,根本用不著鎖龍樁。
二爺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不可能是真的龍,應該是蛟,或者虯一類,帶有龍之血脈的凶物……不管是什麼吧,它暫時也出不來。”
我爬上堰堤後,二爺將殺好的黑毛公雞全都扔進了河裡。
河水翻起一串泡泡,將雞裹挾著,吸入河底中。
剛才陰娘子跟夏柳這麼一鬨,我們也不好再去青石村,直接往青石山的方向走去。
回山的路上,二爺的旱煙一直沒斷過。
陰娘子突然咳嗽了兩聲,沒好氣的衝著二爺嚷道:“想說什麼就說出來,憋在心裡,想早點死了跟我成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