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猛地睜開雙眼,隻覺周身沉重,這才發現自己竟身著一襲冰冷堅硬的鎧甲。舉目四望,茫茫白雪鋪天蓋地,自己正置身於一片雪地中央。
四周,人喊馬嘶交織成一片混亂,惶然與絕望的情緒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是何處?”秦凡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聲音雖竭力保持平穩,卻仍難掩一絲顫抖。
身旁副將王濤,臉上濺滿了鮮血,此刻血已乾涸,結成暗紅色的痂,與雪的慘白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他嘴唇哆嗦著,帶著哭腔回道:“將軍,這……這是汴京啊……”
“汴京!?現在是哪年?”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六,將軍……你還好吧?”
靖康?汴京?狗逼老天,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啊!
記得沒錯的話,閏十一月初二,東西兩路金兵再度會師汴京城下。
不行,我得跑,不然留下必然是必死無疑!
秦凡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數不清的屍首被大雪掩埋著,殘肢斷臂、胄甲、斷頭……隨處可見……
而圍在自己身邊的甲士眼神同樣茫然,灰頭土臉,甲胄破損,血跡斑斑。
這應該是一場天崩似的潰敗,而他正處在敗軍之中!
他真是透心涼!自己隻不過沒去上那該死的早八,睡了個回籠覺而已,賊老天,你至於嗎?
再說,誰家大學生上早八啊!
就在此時,身旁王濤,麵色如紙般慘白,嘴唇凍得烏紫,身體止不住地瑟瑟發抖。他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哆哆嗦嗦地扯了扯秦凡的衣袖,連聲音都打著顫,艱難提醒道:“將軍……您快看……南麵……”
“南?南麵是哪麵?”
秦凡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的天際之下,黑色的騎兵在這白茫茫的一片顯得格外刺眼。
這些騎軍的數量不多,也才兩百多,如今好整以暇地拉開稀疏的陣列,踩著滿地宋軍屍首朝著他們襲來。
而秦凡這邊,甲士們一個個麵如土色,眼中滿是無儘的恐懼,仿佛見到了傳說中吃人的怪物。
有人驚恐地嚎啕大喊著:“是女真鐵騎……他們又繞回來了……”聲音尖銳而淒厲,在這冰天雪地中傳得很遠。
“快開城門,放我進去!放我進去……”有人聲嘶力竭地朝著遠處的城門哭喊。
有人棄甲而逃……
此刻,瞬間亂成一團。
下意識地,秦凡緩緩轉身,望向身後那座曾經繁華的城池。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秦凡心中一陣刺痛。
那城池已然破敗不堪,城牆四處坍塌,磚石散落一地,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慘烈戰火。城牆上,竟然沒有一個守軍的身影,隻有一麵破碎的寫有“宋”字的旗幟,在凜冽的寒風中孤獨地飄揚著。
那旗幟的布料早已殘破不堪,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仿佛是一位垂死的戰士,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仍在頑強地堅守著最後的尊嚴,顯得那麼淒慘無助。
秦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頭望這一眼,是在期待著這不是史書中記載的那般的弱宋?或許,連秦凡自己也說不清楚。
心徹底死透了!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乾脆直接破罐子破摔,或許自己一死,說不一定就可以回去了。
秦凡咬緊牙關,心中湧起一股決然的狠勁,大罵,“踏馬的,一群什麼煞筆玩意,兩條跑的過四條腿?就知道跑!
他們才兩百多人,老子們一千多人,慫個毛球!踏馬的,有種的,就跟老子殺出去!”
甲士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又看著秦凡破口大罵,眼中的茫然與麻木多了幾分震驚,之前的幾場大戰,不是秦凡這個將軍跑得最快嗎?
現在他又哪來的勇氣,竟然叫囂著殺出去?
秦凡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那冰冷的劍身在雪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一聲高呼:“殺!”
他的將軍本就是靠錢買來的,在軍中本就沒什麼威望,在生死關頭,又有誰會聽他的?
秦凡朝身後望了一眼,竟然無一人跟隨,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踩著沒過小腿的積雪向前迎了上去。
十四萬人齊卸甲,竟無一人是男兒!真是個糟爛透頂的時代啊!
突然一陣疾風就從他身邊襲過,緊接著他就被拽住,一道粗獷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秦凡,之前幾場大戰不見你這麼勇猛,現在憑著這把佩劍,就想去衝女真鐵騎,我要說你乾脆拿著這把劍自儘算了。”
趕過來的騎將抓住他執劍的手,順便牽來了一匹空馬。
秦凡看著高大的騎將,指著身後逃竄的甲士,苦笑道,“沒辦法,他們都逃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須上。”
“多謝!”
“不用,要不是看在在杭州府吃喝你那麼多頓,老子才懶得管你。”
騎兵瞪著他,細細地打量一轉,隻覺得不過片刻之間這書生將軍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老劉,你帶著秦將軍跟在我們身後,突圍出去,不然我們肯定走不出這。”
這時,十幾位老卒騎著馬趕了過來,衝在前麵。
而遠處,女真鐵騎驅趕牛羊般驅趕如浪湧般的潰軍,不過他們手中拿著的不是驅趕牛羊的鞭子,而是殺人的刀劍,一時間,哀嚎遍野。
“秦小子,跟緊了,我們從東南方向突圍!”
劉鐘的吼聲撕破了風雪,說罷,他狠狠夾緊馬腹。戰馬前蹄剛揚起,一支鳴鏑突然擦著耳畔掠過,釘進身後凍土時箭羽仍在嗡嗡震顫。
秦凡的視線突然被血色填滿——衝在最前的老卒連人帶馬被鐵浮屠撞飛,半截斷槍插在那具重甲縫隙裡,血水順著甲片紋路往下淌,在雪地上燙出星星點點的紅窟窿。
“這就是……鐵浮屠麼?”秦凡咽了一口口水,喃喃自語。
這也太恐怖了,就隻是撞了一下,人就沒了……
“秦小子,愣著乾嘛,快走!”
秦凡剛回過神來,劉鐘的暴喝在耳畔炸響。
“低頭!”
秦凡下意識伏在馬背上。一把彎刀擦著頭盔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後頸生疼。
當秦凡抬起頭時,就見老劉一槍封喉,溫熱的鮮血如噴泉般飛濺而出,細密的血珠“啪嗒啪嗒”噴灑在秦凡的臉上,那股腥甜的味道瞬間鑽進鼻腔,直抵咽喉。
這突如其來的觸感與氣味,讓秦凡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不適湧上心頭,幾欲作嘔。
老劉才不管那麼多,直接一槍打在秦凡的馬屁股。
馬吃痛的長鳴一聲,然後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