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中,一百多道身影一路疾馳。
凜冽的寒風如刀割般刮過臉頰,可秦凡心中卻沒有一絲重獲新生的喜悅。舉目四望,茫茫白雪無邊無際,這萬裡風雪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大宋兒郎的屍骨。秦凡越發深刻地感受到,在這殘酷的世道中,活著,竟如此艱難。
秦凡勒住韁繩,轉頭向身旁的老劉問道:“老劉,周圍最近的渡口在何處?”
老劉如實回答道,“秦小子,是鳳凰渡,再往東十裡便能抵達。”
“你莫非想走水路,想都彆想。鳳凰渡早在前幾日就被金人占領了。他們還派遣了三百多精兵看守……”
聽到這個消息,隻覺一陣劇烈的頭疼襲來,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猛刺秦凡的太陽穴。
如今局勢危急,想要擺脫困境,走水路才是唯一的生機。若是繼續在旱路前行,以金軍的搜索密度,必定會再次遭遇他們的主力部隊,屆時,秦凡他們絕無活路。
而走水路的關鍵就是鳳凰渡,可那有三百精兵把手,這還怎麼玩?
突然,噠~噠~噠~
這是馬蹄聲!
當~當~當~
秦凡當即與老劉對視一眼,前麵這是有人在打仗!
遠處,雪丘之上,約莫六七十騎的騎軍集結了起來,準備衝鋒。
其間,有眼尖的老卒認出那騎軍,忍不住驚呼,“那是……是河北軍!”
眾人都紛紛低頭,唉聲歎氣,看樣子這河北軍多半也要完了,就如他們這兩浙大軍,喪家之犬一般四處逃竄。
秦小子,人呢?明明剛才還在這的?
老劉回過神來,看著身旁空空如也,早就不見秦凡的身影。
老劉抬頭一看,心中大驚,一邊騎馬追趕一邊大罵,“你這該死的兔崽子,你要上天嗎?”
秦凡策馬奔騰,哪管身後老劉破口大罵,此時,在他眼裡這河北軍就是逃出去的希望,他又豈能放過!
他記得河北軍雖然損失慘重,但實實在在從這地獄般的汴京城逃出去了。
“殺!”
刹那間,眾人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書生將軍,他莫非是瘋了不成,自己要去尋死,還要帶上我們!
他的這一嗓子,想要金軍不注意到他們都難,這明擺就是要將他們拖下水。
的確,秦凡也是這樣想,他一個人上怎麼可能打得過,所以乾脆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拉下水,至少黃泉路不寂寞。
鐵騎排成一列,宛如冬日裡最鋒利的冰刃,陣列森然,氣勢如虹。
隨著為首將領,高舉長劍,一聲低沉而有力的“殺”!
他們如同脫韁的野馬,奔騰而出,蹄聲轟鳴,震顫著雪地,卷起層層雪浪,鐵甲閃耀著冷冽的光芒。
緊隨其後的是兩三百步兵,他們踏著堅定的步伐,雖無鐵騎之速,卻步步沉穩,手中的長槍、大刀在雪光中閃爍。
即便是敗軍,依舊不懼,這他娘的才叫宋軍吧,之前那些都是軟腳蝦!
“蘇州安撫使兵馬總管秦凡,率軍前來支援!”
秦凡舉劍,仰天長笑,他知道他賭對了。
“殺!”
身後眾人先是一愣,這秦將軍怎麼給自己升官了,蘇州安撫使兵馬總管前不久不是戰死了嗎?
想不通,乾脆也就不想了,自己反正跟秦凡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秦凡不能出事!
“殺!”
這女真的確是天下強軍,那又如何?在麵前的隻不過是一支百人小隊,在場的諸位都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且個個都是從死人堆爬出來,此戰必勝!
秦凡等人與河北軍已經形成了包圍之勢,這支百人小隊怕是插翅難逃。
一時間,廝殺聲不斷,鐺鐺的兵器碰撞聲響個不停,哀聲遍地……
金軍百夫長的彎刀在雪幕中劃出半輪血月,刀刃劈開宋軍皮甲,紅著眼嘶吼著,“朝北,突圍!”
北?正是秦凡等人的方向!
百夫長怎麼也想不到秦凡等人就是一群瘋子,向北突圍還不如直麵河北殘軍。
這也不怪秦凡他們,畢竟在這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我選的話,肯定是你死我活!
金軍百夫長瞧著不斷朝著他湧來的宋軍,已然被嚇破膽了,臉色煞白,不斷囔囔著,“瘋子!一群瘋子!”
他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波朝著他湧來的宋軍,他隻知道這群宋軍真的不要命,隻為將他拉下馬,葬身此地。
突然,一個被斬斷左臂的河北老兵不知道從哪裡撲出來,直直的將他從馬上撲下來。
彎刀狠狠刺穿了那名奮勇撲上的河北老兵的身體,鮮血如泉湧般噴出,染紅了雪地。
百夫長一臉猙獰,一腳將老兵已無生氣的屍體踹到一旁。
然而,他還沒等他起身,秦凡手中的長劍猛然刺出,貫穿他整個胸膛,鮮血四濺。
秦凡臉上血跡斑斑,仰頭望著天上的驕陽,恍惚間是那麼的刺眼。
……
秦凡接著說道:“諸位,如今的汴京城,恰似一頭被困的巨獸,在十二萬女真大軍的連營包圍之下,已然是絕望無助。若是等到金人東西兩路大軍徹底彙合,那汴京城便如同甕中之鱉,我們插翅也難飛,隻有死路一條!依我之見,不如趁現在金人尚未完全合圍,全力攻占鳳凰渡,而後乘水路南下,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官家怎麼辦?”鐘承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痛苦與掙紮,幾乎是咆哮著質問出。
“秦凡,你難道要做一個不臣之子!”
最後秦凡也隻得苦笑一聲,指著遠處汴京城的方向歎息道:“你們問問我身後的兄弟,可曾進去過汴京麼?”
身後一百多號老兵紛紛將頭埋下去,神色哀傷。
答案顯而易見,沒有!
秦凡看著僅剩下三百多的河北兵,沉聲說道,“可我們這些兄弟!從江南背井離鄉,勤王救駕,為這滿城的相公官家,屍首遍布半壁河山!卻沒有一個人進過這汴京城!我三萬多弟兄拚死在這汴京城下,可那城中相公們卻連門都不敢開一下?就這樣一座城,你告訴我有什麼理由讓我們兄弟留下繼續為它拚命!”
三百多河北兵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秦凡的目光,他們也在思考為了這樣一座城,到底值不值?
眼前的一百多的江南軍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鐘承狠狠地瞪著他,仿佛要將秦凡生吃般,實在忍不住了,朝著秦凡臉上揮去。
瞬間,秦凡臉頰紅腫,嘴角還有鮮血流出。
他隻是默默地看了一眼鐘承,朝地下吐了一口血泡,右手握拳,將嘴角鮮血擦去,隨後轉身,大手一揮。
“願死者留下!願活者隨我!”
江南軍自然沒什麼好說的,緊隨其後。
河北軍先是猶豫一陣兒,便有第一人追了上去,緊接著第二人,第三人……也走了大半,最後隻剩下二三十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