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張鐵牛忍不住插嘴,聲音帶著壓抑的焦躁,“等援兵?”
“不像!”
陳七搖頭,“他們行進的方向和速度與車隊完全一致,沒有向其他方向派出聯絡騎。屬下冒險繞到他們側麵觀察,他們……他們像是在監視車隊,又像是在……確認車隊是否安全通過某個區域?”
秦凡的心猛地一沉。
陷阱的味道濃得化不開!
這夥金兵押運軍餉是餌,後麵這六騎精銳斥候,就是盯著魚是否咬鉤的眼睛!
一旦天策軍動手襲擊車隊,這六騎立刻就能發現,並且他們所處的位置,既能示警,也能迅速脫離,將消息傳遞出去!
至於傳遞給誰……附近必有接應的大隊金兵!
這根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圈套!用價值連城的軍餉做餌,釣的就是他們這些活躍在後方、專啃糧道的“老鼠”!
“周圍地形,尤其是岔口之後那段緩坡密林,可有異常?”秦凡的聲音低沉如冰。
陳七用力點頭:“將軍明察!那段路是必經之地,兩側緩坡林子密,確實適合埋伏。但屬下冒險摸到坡後更高處,發現……發現積雪下有大量雜亂的馬蹄印!雖然被新雪覆蓋了大半,但痕跡很深,而且範圍很廣,絕不是小股人馬留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天!”
“他娘的!”
張鐵牛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樹乾上,震落大片積雪,“果然有埋伏!金狗好狠的心腸,拿這麼多金銀當誘餌!”
營地裡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壓抑的咒罵。
秦凡的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畏懼,隻有被徹底激發的、如同雪原孤狼般的凶悍和算計。
“好!好一個連環套!”
秦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下了所有的不安,“金狗下了血本,那老子就陪他們玩把大的!”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視麾下:“聽著!這‘肉’,老子吃定了!但怎麼吃,得由老子說了算!”
“張鐵牛!”
“在!”張鐵牛挺直腰板,眼中凶光爆射。
“你帶二十個最悍勇、馬術最好的兄弟!換上金狗的皮襖和旗幟,給我打起他們的號角!”秦凡語速飛快,條理清晰,“等車隊進入岔口緩坡,你們就大搖大擺地從後方官道衝上去!記住,要像!
要像一支急著趕去前方彙合的金兵小隊!目標是車隊尾部,給我衝亂他們的陣腳,製造恐慌!但記住,你們的任務是攪混水,不是死磕!衝亂就走,往東邊林子撤!動靜越大越好,把後麵那六隻‘眼睛’的注意力全給老子吸引過去!”
“明白!攪他個天翻地覆!”張鐵牛獰笑著應下,立刻開始點人。
“其餘人,跟我走!”
秦凡的目光落在剩下的將士身上,“陳七帶路,我們繞遠路,提前埋伏在緩坡林子對麵的山坳裡!等張鐵牛那邊一動手,把車隊攪亂,把後麵那六隻眼睛的目光吸走……”
秦凡的手狠狠向下一劈,做了個斬首的動作:“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候!目標隻有一個——那四輛軍餉車!搶了就走,絕不戀戰!那些糧草、俘虜,一概不管!隻要銀子!”
……
風雪似乎更急了,如同千萬根冰冷的針,紮在潛伏於山坳中的天策軍將士臉上。
秦凡伏在一處被積雪半掩的岩石後,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麻布,隻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下方蜿蜒的官道。
陳七的情報精準無誤。那支緩慢蠕動的車隊終於出現在視野儘頭。三十餘騎金兵,裹著皮裘,刀槍在手,警惕地掃視著兩側被積雪壓彎的密林。
車隊中間,四輛格外高大、車轍深陷的大車被嚴密拱衛著,正是那價值連城的軍餉車!
後麵,被鞭子驅趕著的俘虜隊伍,如同一條在雪地裡掙紮的黑色長蟲,拉拽著糧草車,每一步都透著絕望的沉重。
秦凡的心跳平穩而有力,計算著距離和時間。
張鐵牛那隊“冒牌金兵”應該已經繞到了車隊後方,就等著他的信號。
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隻待那一聲驚雷炸響。
突然!
“嗚——嗚——嗚嗚嗚——!”
一陣急促、高亢、帶著明顯宋軍製式風格的號角聲,如同平地驚雷,毫無征兆地從緩坡密林的另一側——秦凡他們埋伏點的正對麵——猛然炸響!
這號角聲尖銳刺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狂野的憤怒,瞬間撕裂了風雪的嗚咽!
秦凡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不是他安排的!更不是金人的號角!
怎麼回事?!
不等他腦中念頭轉完,官道對麵的緩坡密林中,如同被驚起的鴉群,猛地爆發出震天的嘶吼!
“殺金狗啊——!”
伴隨著這山呼海嘯般的、混雜著絕望、瘋狂和求生欲的咆哮,上百個身影從積雪覆蓋的密林中狂湧而出!
有老兵什長的瞳孔驟然收縮,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脫口而出:“秦帥!快看!那領頭的…那刀法,那身量…還有那戰甲…好像是…好像是延安府綏德軍韓世忠韓統領麾下的兄弟?!”
“韓世忠?”
秦凡心頭劇震!
這個名字他聽說過,未來首位三鎮節度使,黃天蕩之戰振奮南宋士氣,且是唯一公開為嶽飛鳴冤的將領。
他知道已經有將士蠢蠢欲動,但此刻時機還未成熟,必須等!
“吩咐下去,全軍按兵不動!違令者,斬!”
秦凡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刀斬。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對麵山坳的混亂戰場上,鷹隼般的銳利穿透風雪和廝殺。
他看到了金兵最初的慌亂後迅速穩住了陣腳,開始有組織地反擊,試圖分割包圍這突然出現的宋軍。
同時,車隊尾部負責警戒的金兵和那一直吊在後麵的六騎精銳斥候,注意力果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襲擊完全吸引了過去,號角急促響起,顯然是向預設的埋伏點傳遞著“魚已咬鉤”的信號。
秦凡的嘴角繃成一條冷酷的直線。
韓世忠的悲壯衝鋒,無意中成了他計劃中張鐵牛佯攻的替代品,甚至效果更猛烈、更真實!
他們成功攪亂了車隊,吸引了所有“眼睛”的注意。
然而,代價太過慘重。每一刻,都有宋軍士兵倒在金兵的彎刀和狼牙棒下。
“秦帥!我們真不救?”
張鐵牛派來等候命令的一個悍卒匍匐到秦凡身邊,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不解。
“救?時候未到?”
秦凡的聲音低沉得可怕,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戰場更遠處的山巒和林線,“金狗布的網,要收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
“嗚——嗚——嗚——嗚——!”
低沉、雄渾、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帶著迥異於宋軍和金兵押運隊的蒼涼與肅殺,驟然從四麵八方響起!
這號角聲仿佛喚醒了沉睡的群山,伴隨著沉悶如雷、撼動大地的馬蹄聲!
來了!
隻見緩坡密林之後,以及秦凡他們埋伏點側後方的幾處山坳隘口,如同黑色的鐵流決堤,洶湧而出!
一麵麵猙獰的狼旗在風雪中獵獵招展!
成百上千的金兵鐵騎,如同從地獄湧出的幽靈,裹挾著漫天飛雪,帶著無堅不摧的衝鋒氣勢,瞬間完成了對下方官道的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