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未歇,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將人的骨髓都凍僵。
天策軍剛在一處背風的林間凹地紮下臨時營寨,篝火劈啪作響,勉強驅散著嚴寒。
秦凡裹緊了從金兵頭目身上剝下的厚實皮裘,就著火光,用小刀削著一塊硬邦邦的肉乾。
連日來的襲擾,雖收獲頗豐,但也讓將士們顯露出疲態。
就在這時,一個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進營地,帶起一陣冷風。
是負責前出哨探的“夜不收”陳七。他臉上凍得發青,眉毛胡須都結著冰霜,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發現獵物的興奮。
“秦帥!”
陳七的聲音因寒冷而有些嘶啞,他湊到秦凡身邊,壓低嗓音,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前方二十裡,官道岔口,有‘肉’!”
秦凡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皮,火光映照下,眼神銳利如刀:“講。”
“還是糧隊!人數比上次那撥多些,大概三十多騎金兵押著,俘虜看著得有百五十人,糧車二十多輛。”
陳七語速極快,“但這次不一樣!屬下親眼所見,隊伍中間有幾輛大車,蓋著厚厚的油氈,車轍印子深得嚇人!拉車的馬都累得直噴白氣。一陣邪風刮過,掀開了油氈一角……”
陳七咽了口唾沫,眼中貪婪的光芒更盛:“好家夥!裡麵碼得整整齊齊,全是釘死了的大木箱!有個箱子大概沒釘牢,顛簸中裂開條縫,掉出來幾塊東西,砸在雪地上‘哐哐’響!屬下滑近了一看——”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剩氣聲:“是銀餅!足有巴掌大,厚實得很!還有幾塊金燦燦的,像是金錠!那幾輛大車,裝的絕對是軍餉!沉甸甸的硬貨!”
“軍餉?”
旁邊正用雪擦拭刀鋒的張鐵牛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像銅鈴,呼吸都粗重了幾分,“他奶奶的!金狗這是給前線送錢呢?這要是劫下來……”
營地裡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和粗重的喘息。
疲憊仿佛被這“軍餉”二字瞬間驅散,所有圍在火堆旁的天策軍將士,眼睛都亮了起來,像黑夜中餓狼的眼。
糧草是活命之本,甲胄兵器是戰力保障,但真金白銀……
那是能買來更多糧草、更多裝備、甚至更多生路的硬通貨!是能讓人心徹底沸騰的強心劑!
老兵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手不自覺地摸向懷裡鼓鼓囊囊的褡褳,似乎想比較一下分量。
就連最沉穩的幾個什長,也忍不住交換著熾熱的目光。
秦凡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反而眉頭緊鎖。火光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冷峻。
他放下小刀,沉聲問道:“押運的金兵,除了那三十多騎,可還有其他布置?探清楚了?車隊行進速度如何?周圍地形如何?”
陳七被秦凡的冷靜感染,稍微收斂了興奮,仔細回憶道:“回將軍,明麵上就那三十多騎,分在車隊前後。俘虜被驅趕著拉糧車,走得極慢,比上次那隊還慢,因為那幾輛裝軍餉的大車太重了。地形……過了岔口,有一段路兩邊是緩坡,林子也密,倒是個動手的好地方。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陳七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在車隊後方約摸五裡,屬下發現了幾騎輕裝金兵斥候的蹤跡,他們不像是押運隊的,倒像是在……像是在遠遠地吊著車隊?行蹤有些鬼祟,屬下怕打草驚蛇,沒敢靠太近。”
“吊著車隊?”
秦凡的眼神驟然一凝,心中的警兆瞬間升騰。
軍餉運輸,非同小可!金人再狂妄,在後方潰兵遊勇四起的情況下,怎麼可能隻派三十多騎押送如此重物?
後方那幾騎鬼祟的斥候……是單純的警戒哨探?還是……誘餌旁邊的眼睛?
巨大的誘惑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著致命的香氣。
但經驗告訴秦凡,越是誘人的獵物,旁邊的陷阱往往越致命。
這沉甸甸的軍餉車隊,像一塊塗滿了蜜糖的毒餌,散發著令人瘋狂的氣息,也彌漫著濃重的不安。
他緩緩站起身,皮裘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篝火映照著他冰冷而堅毅的側臉。營地裡興奮的喘息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將軍身上散發出的凝重。
張鐵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秦凡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被火光照亮的臉,從興奮到緊張,再到重新燃起的、被強行壓製的戰意。
“傳令!”
秦凡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風雪,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陳七,再探!給我死死盯住那幾輛軍餉車,更要盯死後方那幾騎鬼祟的斥候!摸清他們的動向、人數、裝備!半個時辰內,我要最詳細的情報!”
“其餘人等,立刻檢查裝備,喂馬!張鐵牛,帶一隊手腳麻利的,把之前繳獲的金兵號角、旗幟都準備好!”
“這‘肉’太肥,肥得蹊蹺!”
秦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凜冽的殺意,“想吃下去,就得有崩掉幾顆牙的覺悟!都給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是吃個肚兒圓,還是被毒死,就看接下來這半炷香的功夫了!準備乾活!”
半個時辰,在焦灼的等待中,漫長得如同一個寒冬。
終於,陳七的身影如同雪地裡的鬼魅,再次滑回營地邊緣。他臉上沒有了之前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冰冷的凝重,帶著長途奔襲的疲憊和刺骨寒意。
“將軍!”陳七的聲音比風雪更冷,“摸清了!”
他單膝跪地,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裡,用力嚼了幾下才嘶啞開口:“軍餉車四輛,在最中間,由八匹健馬拉拽,車轍深陷,絕非虛物。押運金兵實有三十二騎,裝備精良,前後各半,警惕性很高,但並未散開哨探。”
他喘了口氣,眼神凝重:“關鍵是後麵那幾騎‘吊靴鬼’!不是五裡,是七裡!一共六騎,全是輕甲快馬,裝備角弓和短刃,輪番前出,遠遠綴著車隊,始終保持在視野極限距離!他們……他們更像是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