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深秋夜晚,窗外飄著細雪,室內溫暖如春。這樣的環境更易烘托出母女相依的溫馨氛圍。
薑沅臥室被改造成童話城堡,淺紫色牆麵繪滿星空,貝殼吊燈灑落暖光。
特意布置的兒童房暗示薑沅對收養決定的重視與用心。
薑沅的手指輕輕撫過精裝繪本的燙金標題,床頭貝殼吊燈在她睫毛下投出扇形的影。
五歲的蓮蓮像隻小考拉似的掛在她臂彎裡,帶著草莓牙膏香氣的呼吸拂過她鎖骨。
“今天要聽《小美人魚特彆篇》哦。”
小女孩用肉乎乎的食指戳著封麵人魚公主的珍珠頭冠,蓬鬆的卷發蹭得薑沅下巴發癢。
自從上個月在海洋館看到人魚表演,這個童話就成了每晚的保留節目。
暖黃色光暈裡,薑沅將聲音放得又輕又軟。
“小美人魚遊啊遊,突然在珊瑚礁後麵發現一個亮晶晶的貝殼搖籃”
她感覺到懷裡的團子突然繃緊了,低頭正對上蓮蓮忽閃的大眼睛,那裡麵跳動著心照不宣的雀躍。
“就像我那時候對不對?”
蓮蓮猛地支起上半身,睡裙肩帶滑落到藕節似的手臂。
“媽媽撿到我的時候,我也在發光嗎?”
薑沅喉間泛起溫熱的酸脹。
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又浮現在眼前,遊輪甲板在閃電中忽明忽暗,係著紅絲帶的藤編搖籃卡在集裝箱縫隙,被雨水浸透的繈褓裡傳出微弱的貓叫。
當她渾身濕透地把那個冰涼的小身體裹進風衣時,嬰孩攥著她襯衫紐扣的手比此刻抓著她睡衣下擺的力道還要緊。
後來知道了蓮蓮的身世,她的心裡更是疼惜這個小女孩。
“比月光還亮呢。”
她將小姑娘重新圈回臂彎,指尖纏繞著那縷總是翹起的卷發打轉。
“所以人魚公主給貝殼裡的小寶寶起了個名字叫”
“蓮蓮!”
清脆的童聲和她的低語同時響起,兩人看著對方憋笑的嘴角,終於忍不住笑作一團。
蓮蓮笑得在被子裡打滾,薑沅怕她撞到床頭,伸手護住那毛茸茸的小腦袋,結果被順勢撲了個滿懷。
帶著奶香的溫熱身軀緊貼胸口時,薑沅忽然想起白天在董事會的場景。
當她宣布要正式收養這個意外得來的女兒時,叔公將青瓷茶杯重重磕在紅木桌上。
“薑氏繼承人帶著來曆不明的孩子,像什麼話!”
此刻那些飛濺的茶水仿佛都化作了蓮蓮發間跳躍的光斑,隨著小姑娘晃腦袋的動作灑滿整個房間。
“媽媽你看!”
蓮蓮不知什麼時候摸出了兒童手表,粉色的熒光表盤映亮她興奮的小臉。
“這個愛心一直在跳,和媽媽的心跳是一樣的節奏!”
她獻寶似的把手表貼到薑沅胸口,冰涼的金屬激得薑沅輕顫,隨即又被那認真的表情惹得眼眶發熱。
飄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薑沅伸手關掉主燈,星星投影儀立刻在穹頂上鋪開銀河。
蓮蓮立刻像被按下暫停鍵的八音盒娃娃,保持著跪坐的姿勢凝固在星河下,連蓬鬆的公主裙擺都靜止成綻放的鈴蘭。
“該睡啦,我的小星星。”
薑沅用絨毯裹住看呆的小姑娘,卻在俯身時被細軟的手臂勾住脖頸。
蓮蓮把滾燙的小臉埋在她肩窩,聲音悶悶地傳來。
“媽媽今天聞起來是雲朵的味道。”
薑沅怔了怔,想起下午在兒童房布置新到的雲朵夜燈時,確實用了蓮蓮最喜歡的牛奶沐浴露。
她正要開口,突然感覺鎖骨處泛起濕意,懷裡的小身體正在細細發抖。
“上周幼兒園開放日……”
帶著哭腔的奶音斷斷續續。
“他們說……說媽媽這麼年輕……肯定是假的。”
蓮蓮的眼淚一顆顆砸在真絲睡衣上,燙得薑沅心臟緊縮。
她想起三天前接孩子時,確實看到幾個家長對著她們指指點點。
月光從紗簾縫隙漏進來,在蓮蓮掛著淚珠的睫毛上折出碎鑽般的光。
薑沅用拇指輕輕拭去那些溫熱的水痕,突然將額頭貼上小姑娘的。
“那蓮蓮摸這裡……”
她牽引著柔軟的小手按在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媽媽第一次給你換尿布時,這裡跳得比現在快十倍哦。”
蓮蓮破涕為笑的手指撫過她眉梢,薑沅順勢吻了吻帶著淚鹹味的指尖。
“知道為什麼選雲朵味的沐浴露嗎?”
她望著窗外盤旋的雪花輕聲說了話。
“因為我的小蓮蓮,是天空送給海洋的禮物啊。”
懷裡的呼吸漸漸均勻,薑沅卻舍不得鬆手。
星星投影儀還在不知疲倦地旋轉,她凝視著蓮蓮境顫動的眼皮,想起律師今天遞來的領養文件。
當她在監護人簽名處寫下“薑沅”時,鋼筆尖竟在宣紙上洇出個小小的愛心,就像此刻貼在胸口的兒童手表,持續發出同步的搏動。
晨光穿透霧凇落在落地窗上,薑沅握著咖啡杯的手指驟然收緊。
蓮蓮正跪坐在羊毛地毯上給芭比換裝,粉色睡帽隨著哼歌聲一晃一晃。
“爸爸的胡子會紮臉嗎?像小刺蝟那樣?”
陶瓷杯底與大理石台麵碰撞出清響。
薑沅望著杯中晃動的漣漪,突然想起昨夜簽完的領養文件,墨跡在“父親”那欄洇出蒼白的缺口。
兒童房裡傳來塑料小人落地的聲響,她幾乎是逃也似地蹲到小姑娘麵前。
“今天去捏小鯨魚好不好?”
沾著奶漬的圍兜突然撲進懷裡,薑沅被草莓果醬的甜香撞得踉蹌。
蓮蓮仰起的小臉上還粘著麵包屑,瞳仁卻亮得驚人。
“要捏媽媽穿著白裙子跳舞的樣子!”
玻璃花房裡的陶藝台還凝著晨露,薑沅把蓮蓮的牛仔背帶褲卷到膝蓋以上。
當小姑娘把陶泥拍得啪啪響時,她終於忍不住握住那雙沾滿泥漿的小手。
“輕點,我的小啄木鳥。”
“媽媽你看!”
蓮蓮突然舉起泥團,濕漉漉的陶土從她指縫漏下,在空中拉出晶亮的絲線。
“這是那天雨水的味道!”
薑沅呼吸一滯,三個月前暴雨中的鹹腥氣息突然漫過舌尖。
那時懷裡的嬰孩也是這樣,用沾著雨水的小手死死攥住她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