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台嗡嗡啟動,蓮蓮的卷發蹭著她下巴發癢。
薑沅引導著那雙小手按壓陶泥,卻感覺後背漸漸滲出汗來。
小姑娘後頸散發著溫熱的奶香,讓她想起孤兒院檔案室裡泛黃的紙頁——所有關於那個藤編搖籃的線索,都斷在五年前台風天的港口監控裡。
“媽媽的手在發抖哦。”
蓮蓮突然轉頭,鼻尖上的泥點蹭上她臉頰。
薑沅望著陶坯上歪歪扭扭的指紋,恍惚看見領養協議被叔公撕碎的場景。
那些雪片般的碎紙,此刻都化作蓮蓮揚起的陶土,落在她顫抖的睫毛上。
當蓮蓮踮腳去夠青瓷顏料時,薑沅終於從夢魘中驚醒。
小姑娘的體溫透過棉質t恤傳來,像塊捂在胸口的暖玉。
她突然握住蓮蓮要去蘸靛藍的手。
“我們給小鯨魚畫星星好不好?就像……”
“像媽媽眼睛裡的光!”
蓮蓮搶著答道,畫筆卻歪向一旁的素胚。
薑沅望著那道突兀的藍痕,忽然將額頭貼上小姑娘汗濕的鬢角。
“來,媽媽教你怎麼補救。”
交疊的手掌在陶胚上蜿蜒遊走,藍痕漸漸化作纏繞的星軌。
蓮蓮興奮的喘息拂過她耳垂。
“媽媽是魔法師!”
薑沅卻盯著那道被覆蓋的瑕疵,想起律師今早的加密郵件——基因庫裡沒有匹配的記錄,就像此刻旋轉台上找不到原色的陶泥。
正午的陽光穿過玻璃穹頂,給蓮蓮的公主辮鍍上金邊。
薑沅用刮刀修整小鯨魚尾巴時,突然聽到“哢嗒”輕響。
蓮蓮把沾滿泥漿的平安鎖塞進她掌心,銀鎖邊緣還留著小小的牙印——那是上周失蹤的傳家寶,此刻掛繩上卻係著歪扭的粉結。
“送給媽媽的勳章!”
蓮蓮把泥手印按在她鎖骨。
“因為我出生那天,媽媽打贏了最難的仗呀!”
薑沅摸著鎖麵新增的劃痕,突然看清內側極淺的浪花紋章——和藤編搖籃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陶窯騰起的熱氣模糊了視線,薑沅把臉埋進蓮蓮帶著陶土香的卷發。
當小姑娘舉著烤裂的陶鯨歡呼時,她偷偷將平安鎖藏進貼身口袋。裂紋在陽光下泛著鎏金,像極了她心臟上新生的縫隙,此刻正汩汩湧出滾燙的星沙。
暮色像融化的金箔流淌在鉑悅國際幼兒園的哥特式尖頂上,薑沅倚著邁巴赫的碳纖維車門,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翡翠鐲子內側的凹痕。
那是今晨律師轉交的“和解禮”,內圈激光刻著“臣服”的篆體,此刻正隨著她脈搏突突跳動。
“媽媽!”
蓮蓮的羊皮小靴踏碎滿地銀杏,香檳色校服領結歪在頸側,發梢還粘著陶藝課的泥星。
小姑娘撲進她懷裡的瞬間,薑沅敏銳地嗅到一絲違和的雪鬆香——那是賀川慣用的古龍水味道。
輪胎摩擦地麵的銳響撕裂黃昏寂靜。
布加迪威龍的蝶翼車門劃出危險弧線,賀川鑽出駕駛艙時,定製西裝下擺露出半截繃帶——那是上周拍賣會上被她用香檳杯劃傷的紀念。
他懷中的星黛露玩偶係著蒂芙尼藍絲帶,絨毛裡卻隱約可見微型攝像頭的紅光。
“沅沅,北極圈私人飛機的航線批文下來了。”
賀川將玩偶遞給蓮蓮時,尾戒擦過她手背。
“就像我們第一次去看極光那樣,還記得……”
他聲音突然卡在喉間,因為蓮蓮正用美術剪刀精準地剪開玩偶耳朵,扯出的填充棉絮裡赫然藏著竊聽器。
黑色柯尼塞格的引擎咆哮如困獸降臨。
秦漢寧甩上車門的力度震落擋風玻璃上的玉蘭花瓣,他額角疤痕在夕陽下泛著琥珀色,像枚嵌在時光裡的勳章。
當他的目光掠過薑沅耳垂時,那裡墜著的藍鑽耳釘突然折射出冷光——正是三年前他從火場廢墟裡刨出的遺物。
“秦先生連兒童接放學都要蹭熱度?”
賀川用身體擋住薑沅半邊身影,腕表突然彈出全息投影。
虛擬屏上滾動著秦漢寧夜會神秘女子的熱搜詞條,配圖卻是薑沅抱著繈褓中的蓮蓮走出私立醫院的舊照。
蓮蓮突然舉起電話手表,ai童聲清脆響起。
“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二條,跟蹤偷拍可處十日拘留哦。”
她歪頭看向賀川僵住的臉。
“叔叔的表真好看,能送給警察叔叔當證據嗎?”
秦漢寧的嗤笑還懸在暮色裡,柯尼塞格的車載ai突然發出警報。
薑沅瞥見後視鏡裡蟄伏的狗仔車隊,唇角勾起冷笑。
她故意將翡翠鐲子轉了個麵,隱形反監聽裝置啟動的瞬間,賀川腕表突然爆出刺耳電流聲。
“沅沅你非要這樣?”
賀川按住抽搐的腕表,眼底漫上血絲。
“當年要不是我替你壓下那份親子鑒定……”
他話音未落,秦漢寧的瑞士軍刀已抵上他喉結,刀鋒映出薑沅驟然收縮的瞳孔。
蓮蓮的蠟筆突然滾到兩人腳邊。小姑娘蹲下身時,蓬蓬裙擺掃過秦漢寧的手工皮鞋。
“叔叔們玩刀要小心哦。”
她仰起的天真麵龐上,眸子卻暗如寒潭。
“上次弄傷媽媽的壞人,現在還在坐輪椅呢。”
薑沅彎腰撿蠟筆的瞬間,嗅到秦漢寧袖口逸散的沉香。
這味道與記憶中的暴雨夜重疊——三年前威尼斯雙年展的化妝間裡,他扯斷的領帶上就浸著這種香料。
此刻他襯衫第三顆紐扣缺了半邊,正是那夜她崩潰時咬掉的痕跡。
“秦先生不如先解釋下這個?”
她將手機拍在柯尼塞格引擎蓋上,監控畫麵裡赫然是秦漢寧助理在孤兒院檔案室翻找的身影。
視頻日期正是蓮蓮高燒住院那晚,而鏡頭角落閃過半張燒焦的出生證明。
賀川突然拽開領帶,露出鎖骨下方的暗紅紋身——那是薑沅名字的摩斯密碼。
“你以為他找的是什麼?”
他扯著秦漢寧領口嘶吼。
“當年火災現場根本沒有什麼嬰兒,除非……”
蓮蓮的尖叫突然刺破對峙。
小姑娘指著秦漢寧的西裝內袋,那裡露出半截焦黑的蕾絲布片。
薑沅感覺全身血液瞬間凝固——那是母親遇難時穿的婚紗殘片,此刻卻詭異地出現在本該與火災毫無關聯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