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詩意昏昏沉沉,記憶被拉回五年前。
醫生遺憾地告訴她,他們已經儘力了,她的爸爸救不活了。
葬禮上,她偷偷地躲在角落裡哭,捂住嘴巴,死死不敢出聲。
她好難過啊,她自責、愧疚、崩潰,如果不是她鬨脾氣,如果她能早點起床出發,他們又怎麼會在路上發生車禍。
那年她初二,父親去世的幾個月後,她紅著眼睛在紙上畫畫,畫爸爸的側顏,畫著畫著,就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匆匆推開門,迎麵恰好撞上一個冷戾痞壞的少年。
賀西樓這天來孟淮禮家寫作業,他很高,略微低頭俯身,痞壞地捏了捏她的臉蛋,嗓音撩撥:
“詩意妹妹,怎麼這麼愛哭啊?上回在巷子裡哭,現在還哭?”
他根本就不懂。
孟詩意哭的更凶,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逞強說:“我…我沒事。”
話音剛落。
賀西樓揉了揉她的腦袋,像是在哄她,“那哥哥請你吃藍莓小蛋糕,不哭了好不好?”
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
她哭了很久才緩過來,點點頭,拉住他的手:“好。”
可下一秒,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人就變成了賀西樓。
他原本穿著黑色西裝,矜貴得體,可病床上的他奄奄一息、狼狽至極。
那個通知她父親死訊的醫生再次走過來,遺憾地告訴她:
“非常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
孟詩意眼角滑過淚滴,掙紮著想要睜開眼,卻怎麼也無法從噩夢中脫離出來。
她的心臟好疼,好疼……
“詩意……孟詩意?”許晴晴和盛婉在旁邊喊她的名字。
孟詩意在噩夢中聽到熟悉的聲音,終於掙紮地動了動手指,緩慢睜開眼。
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吊瓶源源不斷滴出鹽水。
周圍飄來醫院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寶貝你終於醒了,”許晴晴眼睛紅腫,擔憂道,“嗚嗚嗚,你昏迷十幾個小時,我和婉婉都嚇壞了……”
她倆昨天晚上沒看見孟詩意回寢室,後來才知道孟詩意出了車禍,而孟淮禮陪了她一整個晚上,徹夜未眠。
盛婉握住她的一隻手,“還好,醫生說你沒什麼關事,多休息休息就行。”
孟詩意眼眶是滾燙的,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喉嚨難受地說不出一個字。
盛婉連忙給她端來一杯溫水。
孟詩意喝完水潤潤嗓子,立馬紅著眼睛問:“賀西樓呢?”
她記得,賀西樓刻意往她這邊打死方向盤,撲在她的身上,踉蹌著把她從車內抱出來。
她記得,賀西樓原本一絲不苟的發絲徹底淩亂,後背雙腿上全是血,狼狽不堪。
他本是那麼驕傲肆意的一個人啊……
“他……”許晴晴咽了咽口水,“他還在搶救室。幸好他反應及時,否則他那兩條腿真得斷了。”
嗯,有一說一,她都有點被賀西樓的舉動震驚到了。
孟詩意在賀西樓心中的地位。
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重要。
許晴晴慢慢跟她解釋。
出事後,後來路過的車主直接報警和叫救護車,行車記錄儀和攝像頭監控顯示:
賀西樓完全是下意識就護住她,甚至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住爆炸火焰,把她從車內一步一步抱出來的。
對麵貨車的司機是蓄意傷人。
那正是賀西樓同父異母的弟弟——賀承,就在前不久確診精神疾病,被關進精神病院,沒想到他翻牆偷跑,蓄意想要在賀西樓生日這天撞他。
賀承也瘋了似的大笑,精神失常地狀態下認下罪名。他沒想殺死賀西樓,他是想讓賀西樓落個終身殘疾,讓賀西樓也體驗一下他的絕望,讓賀西樓這個私生子永遠活在肮臟腐爛的陰影之中。
間歇性精神病人構成故意傷害罪,依據《刑法》第十八條和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對了,”盛婉邊削蘋果邊說,“詩意,你剛才昏迷的時候……一直都在喊他的名字。”
“你心裡,其實一直都是有他的,對吧?”
放下一個喜歡那麼多年的人。
哪有那麼容易。
孟詩意抿著唇,彆開頭,無聲攥緊被子。
醫院的另一邊。
搶救室的燈滅掉,賀西樓命大,手術很成功。
病床上,男人褪去精致的黑西裝,渾身纏滿白色繃帶。
他閉著眼睛,像深深陷入噩夢中,唇邊哆嗦顫抖,不斷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一旁,孟淮禮低頭。
就聽見賀西樓無力而擔憂地喃喃,聲音仿佛蒙上一層沙礫:
“詩意妹妹,詩意……”
“寶寶,我隻有你了,我真的隻有你了……”
“求你再看我一眼,彆離開我,彆提分手,好不好?”
恐慌、害怕、無措、著急,這些負麵情緒在他脆弱慘白臉上儘數湧現。
甚至因為過度緊張,連手指都在隱隱顫抖。
這是一個令人陌生的賀西樓。
他應該是遊刃有餘、灑脫隨性、桀驁不馴的,仿佛對世間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不在意。
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變成現在這副患得患失的模樣。
陸世傑嫌棄地撇嘴,精準吐槽:“咦,肉麻不肉麻,夢裡還想著咱詩意妹妹,還叫什麼寶寶,真臭不要臉。”
他看著賀西樓病弱的模樣,搖搖頭感慨:“欸,該說不說是個真男人。”
他們都看見監控的視頻了。
賀西樓像對待珍寶一樣抱著孟詩意,忍著雙腿灼燒的火焰也要把她一起帶走……
蔣越沉默片刻,歎一口氣:“原來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而且昨天還是他生日,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到底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兩個多小時過去。
賀西樓終於睜開眼睛,神色冷峻嚴肅,緊緊盯著幾人,開口第一句就是:
“她呢?”
孟淮禮說:“我剛已經去看過她了,又睡下了,醫生說她沒什麼問題。”
賀西樓鬆一口氣,重新閉上眼。
孟淮禮沉默片刻,突然站起來質問:“我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許再靠近她,你是怎麼做的,又背著我偷偷帶她出去?你又不缺女人,就非得盯著我妹妹?”
現場火藥味十足。
陸世傑和蔣越在旁邊瑟瑟發抖。
你們不要打起來啊啊啊!!
該說不說,幸好賀西樓護著孟詩意,幸好孟詩意沒受到任何傷害。
否則以孟淮禮寵妹狂魔的性格,估計現在就要掐死賀西樓了。
“淮禮。”
賀西樓重新睜開眼睛,喉嚨像是被砂紙反複磨過,一字一頓認真道:
“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他在山頂上準備了浪漫的告白,無人機秀和漂亮的煙花,他準備了九十九封情書和九十九束玫瑰花,他知道孟詩意或許不會答應他,但這是他欠她的。
他欠她一場盛大的告白。
他虧欠她,實在太多太多。
可這一切都被車禍毀了……
突然,病房的門被推開。
孟詩意穿著一身病服,臉色泛白,愣愣地看著床上的賀西樓,聲音都在顫抖:
“賀西樓,你……有沒有事?”
幾人一愣。
陸世傑見她眼睛都紅了,連忙出聲安慰她:
“誒呀,詩意妹妹你彆難過嘛,他還不活著呢,活的好好的!”
孟詩意懸著的心逐漸放下。
下一秒。
陸世傑呲起大牙,笑著活躍氣氛:“你看樓哥現在像不像個木乃伊?還怪可愛的嘞。”
賀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