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
王尚宮回宮後,第一時間來到皇後宮中回話。
殿內燭火通明,皇後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漫不經心地逗弄著一隻極美麗的波斯貓,淡道:“東西送去了?可有見到太子?”
“回娘娘,太子殿下病重,難以起身,下官不曾得見,便將東西交給了太子妃。”
皇後輕掀眼皮,秀美的眉目一彎,笑意卻不達眼底,問:“如何?”
王尚宮將在東宮的所見所聞如實稟告給皇後,末了抿了抿唇,進言道:“依下官拙見,太子妃不像是有城府的,娘娘大可不必為此憂心。”
“不必憂心……”皇後幽幽地歎了口氣,“你好歹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居然會信鎮北侯府嫡出的千金是個毫無城府的蠢貨,看來王大人當真是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
一番話說得王尚宮臉色煞白,忙跪地請罪。
皇後瞧著她,想到當初她一起陪自己熬過來不離不棄的情分,隻得歎了口氣:“罷了,你明日一早去東宮傳本宮的旨意,馬上到年下了,本宮要給太子妃裁製幾身新衣,傳太子妃進宮吧。”
“是,娘娘。”
燭火搖曳下,皇後的臉色被映得晦暗不明,染著豆蔻的白皙手指輕拈著手中的佛珠,眼底卻閃過一道狠厲之色。
侯府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會是蠢貨。
她若真信了這套說辭,那她這皇後也可以退位讓賢了。
何況沒能利用這次大婚除掉謝淮安,她心裡總歸不安。
但好在想要除掉謝淮安的人不止她一個。
眼下最應該緊張的,應該是宸貴妃那賤人……
希望明日宸貴妃的表現不會讓她失望。
收到鷹隼送來的紅梅時,顧雲卿剛剛用完晚膳。
野山參燉的雞湯,味道格外鮮美。
顧雲卿食欲大開,一連喝了三碗。
反觀坐在她對麵的謝淮安,看著擺在自己麵前幾碟綠油油的青菜,本就難以下咽,扭頭就看到顧雲卿毫不避諱地打開窗子,放那隻傳遞信物的鷹隼進來,愈發膈應這幾碟子應景的青菜。
“咳!咳!”
謝淮安重重咳嗽兩聲,試圖引起顧雲卿的注意。
顧雲卿抬眸瞥他一眼,沒理他。
謝淮安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他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我是快死了,可還沒死呢。”
顧雲卿抱著鷹隼走到書桌前,剛撲開紙筆,就聽到謝淮安這句怨氣十足的話,提筆的手微微一頓。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謝淮安。
謝淮安直直迎上她的視線,毫不掩飾眼底的怨念。
顧雲卿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居然會覺得這幅模樣的謝淮安有些可愛。
可愛到……讓她起了作弄人的念頭。
顧雲卿微微一笑,靈動的眸子裡透著狡黠,委屈道:“臣妾從不曾埋怨殿下不能履行夫君之責,殿下怎的先倒打一耙,指責起臣妾來了。”
“我……”
謝淮安一噎。
這話聽起來明明句句都是詭辯,可偏偏謝淮安一時間還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她。
顧雲卿這張嘴,前世在朝堂上跟那群迂腐文官打車軲轆戰都沒在怕的,邏輯自成一派,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
眼下見謝淮安吃癟,顧雲卿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她故作自憐地歎了一口氣:“臣妾明白,臣妾都懂,所以未免殿下病中再添煩惱,這種小事臣妾就不勞煩殿下費心,自行解決便是。”
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
謝淮安不知該不該多謝她的深明大義?
顧雲卿見謝淮安一副吞了死蒼蠅的表情,心情大好,覺得這人還挺好玩的,真要是氣死了就沒得玩了,於是便大發慈悲決定暫且放他一馬。
何況剛剛那些話不過是說來捉弄謝淮安的。
這一世她可沒想再跟裴文暄糾纏不清。
不過是想利用他布局,查清幕後暗害侯府之人罷了。
“殿下放心,在您咽氣之前,臣妾是不會讓這些流言蜚語傳出去的。”
言罷,顧雲卿衝他粲然一笑。
謝淮安一怔,目露驚歎。
儘管早知道顧雲卿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卻不想她笑起來竟然如此驚豔,書中所說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也不過如此了吧!
謝淮安眼底這份驚豔,被顧雲卿儘收眼底。
她不免好奇,謝淮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謝淮安在民間的名聲一向很好,世人皆傳他雖然是個病秧子,但也的確是個端方正直的君子。
傳言在前年的科考舞弊案中,他為替廣大寒門學子討回公道,要求嚴懲那些貪官汙吏,拖著病體在暴雨中跪了足足三個時辰,險些丟了半條命。
和那些隻說不做、假仁假義的貴族公卿不同,他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真心想要為國為民做些實事的。
可一日相處下來,顧雲卿根本沒瞧出對方身上有任何宏偉的理想抱負,她隻看到了一個混吃等死的廢柴。
想到這裡,顧雲卿收回視線,不再理會謝淮安幽怨的眼神,麵無表情地提筆寫下“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的詩句後,卷起來用一根細線綁到鷹隼腳上,重新將鷹隼放了出去。
謝淮安:“……”
次日清晨,當王尚宮派人來傳了皇後的口諭時,顧雲卿心裡止不住地冷笑。
看來昨日她的表現並沒有徹底打消皇後的疑慮,皇後忍不住要出招了……
回到殿中,謝淮安已經醒了,斜靠在貴妃榻上,捧著一本不知打哪翻出來的畫本看得正起勁兒。
見顧雲卿回來,謝淮安抬起頭看她,懶洋洋地問道:“是不是皇後派人傳你進宮?”
這病秧子怎麼什麼都能猜到?
顧雲卿坐在梳妝台前,任由侍女為她梳妝盤發,語氣淡淡:“皇後命人傳話,說馬上就要到年下了,宮裡宴會多,怕臣妾丟了太子殿下的臉麵,要為臣妾裁製新衣。”
透過銅鏡,顧雲卿察覺到謝淮安有話要單獨跟她說,頓了頓,她抬手摒退左右:“你們先下去吧,剩下的本宮自己來。”
“是。”
等到殿內隻剩他們二人後,謝淮安緩緩開口道:“皇後一向喜歡坐山觀虎鬥,應該不會對你直接發難,可寧王謝淮陽的生母宸貴妃一向囂張跋扈,想必不會善罷甘休,你要當心,不要叫她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