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薑嫵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她坐起身，額頭上覆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夢中那斷斷續續的鋼琴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不是慕衍常彈的《革命練習曲》，而是一首更加哀傷的旋律。
“係統，“她揉了揉太陽穴，“調出慕衍母親的所有相關資料。“
光屏在黑暗中展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片浮現。薑嫵快速瀏覽著，突然，一張十年前的舊報紙截圖吸引了她的注意——《著名鋼琴家慕夫人於獨子比賽當日自殺，疑因抑鬱症》。
她的手指懸停在那個標題上，胸口像被一塊巨石壓住。報道中提到，慕夫人在兒子參加全國青少年鋼琴大賽當天，從慕氏集團總部大樓一躍而下。當時年僅十歲的慕衍在比賽中途被緊急叫走，沒能完成演奏，也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麵。
“所以這才是他拒絕藝術節的真正原因“薑嫵喃喃自語。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灑在地板上。薑嫵抱緊膝蓋，腦海中浮現慕衍彈琴時的側臉——那種近乎自虐的專注，仿佛要把所有情感都傾注在琴鍵上。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那些音符中承載的重量。
第二天清晨，薑嫵比平時早了一小時到校。她徑直走向老音樂樓，推開那間熟悉的鋼琴教室門。晨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照進來，給陳舊的鋼琴蒙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坐下，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她選擇彈奏的是慕衍最近常練習的一首德彪西的《月光》——當然，以她業餘的水平，隻能勉強彈出主旋律。
“音準不對，節奏也亂了。“一個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薑嫵沒有回頭，繼續磕磕絆絆地彈著：“我知道彈得不好。但這首曲子很美。“
慕衍走到鋼琴旁，目光落在她笨拙移動的手指上：“為什麼彈這個？“
“就是突然想聽。“薑嫵停下演奏，抬頭對他笑了笑，“你要不要彈一遍？我想聽聽原版是什麼樣的。“
慕衍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不。“
“那就算了。“薑嫵輕鬆地說，仿佛沒注意到他的變化，轉而嘗試另一段簡單的旋律——這是慕衍上周彈過的一首小品。
就這樣，薑嫵開始了她的新策略。每天早晨，她都會提前到校，在音樂教室裡彈奏慕衍曾經彈過的曲子，彈得糟糕但認真。她不再直接提起藝術節的事，也不再刻意鼓勵慕衍參加。隻是彈琴，隻是陪伴。
起初，慕衍隻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偶爾指出她的錯誤。漸漸地，他開始坐下來示範幾個小節。一周後的某個清晨，當薑嫵又一次但錯《月光》的轉調時，慕衍突然坐到了她旁邊。
“這裡，“他的手指輕盈地滑過琴鍵，奏出一段如流水般的旋律，“要連貫，像月光灑在水麵上。“
薑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模仿。這一次，她的演奏比之前流暢了許多。
“好多了。“慕衍簡短地評價道。
這簡單的三個字讓薑嫵心頭一暖。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繼續練習。但從此之後，他們的晨間鋼琴課成了固定節目。有時慕衍會彈奏整首曲子，薑嫵則安靜地坐在一旁聆聽；有時他們會四手聯彈一些簡單的段落。藝術節的事仿佛被暫時遺忘，誰都沒有提起。
然而，校園裡的氣氛卻在悄然變化。薑嫵開始注意到同學們異樣的眼光和突然中斷的竊竊私語。課間去洗手間時，她聽到隔間外傳來刺耳的議論：
“聽說了嗎？那個特優生薑嫵，接近慕少是為了錢“
“慕軒學長親口說的，她家欠了一屁股債，就指著釣個金龜婿呢“
“真惡心，平時裝得那麼清高“
薑嫵握緊了拳頭，但沒有立即衝出去。她等外麵的人離開後，才平靜地走出來，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劉海。
“係統，慕軒是什麼時候開始散布謠言的？“
“數據分析顯示：謠言始於三天前，源頭確為慕軒，目前已覆蓋全校78的人群。“
薑嫵冷笑一聲。看來慕軒對器材室事件耿耿於懷，想通過這種方式一箭雙雕——既打擊她，又能離間她和慕衍的關係。
回到教室後，情況更加明顯。幾個平時還算友好的同學刻意避開她的目光，前排的女生在她經過時誇張地挪遠了椅子。薑嫵麵不改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發現桌麵上被人用馬克筆寫了“拜金女“三個大字。
她正要掏濕巾擦掉，一張紙巾已經遞到了麵前。慕衍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位置上，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比平時冷了幾分。
“謝謝。“薑嫵接過紙巾，輕輕擦掉了那些侮辱性的字跡。
課堂上，當老師要求分組討論時，沒人願意和薑嫵一組。她正準備獨自完成，慕衍已經將自己的椅子拉到了她的桌邊。
“我們一組。“他平靜地宣布，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全班聽見。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身上，尤其是坐在前排的慕軒——他的臉色難看至極，手中的鉛筆“啪“地斷成了兩截。
討論過程中，薑嫵壓低聲音問慕衍：“你知道那些謠言了？“
慕衍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無聊的噪音。“
“但你不必這樣公開站隊這會給你帶來麻煩。“
這次，慕衍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視著她：“我不在乎。“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薑嫵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她迅速低下頭，假裝專注於課本，生怕慕衍看到她突然發熱的臉頰。
下課鈴響起，慕衍剛站起身，慕軒就帶著幾個跟班攔住了他的去路。
“弟弟，“慕軒的聲音甜得發膩，“父親讓我提醒你，離某些居心叵測的人遠一點。你知道他最討厭什麼。“
慕衍冷冷地看著他：“說完了？“
“彆這麼冷淡嘛，“慕軒故作傷心地搖頭，“我也是為你好。那個薑嫵明顯是衝著我們家的錢來的，這種底層人——“
“夠了。“慕衍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瞬間切斷了慕軒的話。全班同學都屏住了呼吸，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慕衍公開表達情緒。
“薑嫵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慕衍一字一句地說，“如果再讓我聽到你散布謠言，我不介意讓父親看看你上個月的信用卡賬單——特彆是那筆五萬塊的夜總會消費。“
慕軒的臉色刷地變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他惡狠狠地瞪了薑嫵一眼，灰溜溜地離開了教室。
教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慕衍——這個平日裡對一切漠不關心的冰山少爺，竟然為了一個特優生當眾威脅自己的繼兄？
薑嫵也愣住了。她設想過慕衍可能會私下向她確認謠言的真實性，或者乾脆疏遠她以避嫌。但萬萬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地站在她這邊，甚至不惜與家族成員對立。
放學後，薑嫵和慕衍一前一後走向音樂教室，誰都沒有提起白天的事。但當她準備像往常一樣開始彈琴時，慕衍突然開口：
“我母親自殺那天，“他的聲音很輕，眼睛盯著琴鍵，“我正在彈《月光》。“
薑嫵的手指懸在半空，不敢移動。慕衍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過去，更彆說是關於他母親的事。
“她本來答應來看我比賽的，“慕衍繼續說，手指無意識地在琴鍵上按出幾個不連貫的音符，“但直到我上台前，她都沒出現。我彈到一半時，有人衝進來把父親叫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她已經“
他沒有說完，但薑嫵明白。她輕輕將手覆在慕衍的手背上，感受到他皮膚傳來的微涼溫度。慕衍沒有抽回手，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月光》是她最喜歡的曲子，“沉默良久，慕衍再次開口，“也是她教我的第一首德彪西。“
薑嫵小心翼翼地回應：“所以你不願意在公開場合彈鋼琴？“
慕衍的目光飄向遠處：“每次我彈琴，總會想起那一天。站在舞台上，聚光燈打在身上，彈到一半卻被告知“他的聲音哽了一下，“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在彆人麵前完整彈過一首曲子。“
薑嫵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她終於完全理解了慕衍對藝術節的抗拒——那不是普通的舞台恐懼，而是一種深植於童年創傷的條件反射。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輕聲說，沒有給出廉價的安慰或鼓勵，隻是簡單地表達感謝。
慕衍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一絲薑嫵從未見過的脆弱。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手指重新落在琴鍵上，開始彈奏《月光》——完整地，從頭到尾，沒有中斷。
琴聲如泣如訴，在空曠的教室裡回蕩。薑嫵靜靜地坐著，任由那些音符將她淹沒。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時，她發現自己的臉頰不知何時已經濕了。
“好感度+15，“係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當前好感度58100。警告：宿主情感投入指數超出任務安全閾值。“
薑嫵悄悄擦掉眼淚，沒有回應係統的警告。此刻，她不想思考什麼任務閾值，隻想陪在這個傷痕累累的少年身邊，哪怕隻是多一分鐘。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鋼琴上交疊在一起，像一首無聲的二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