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門外忽有一陣輕響。
謝知安目光一凝,側耳:“有人來了。”
霍思言飛快收起卷宗,藏入衣袖。
片刻後,一名黑衣護衛推門而入,抱拳道:“姑娘,宮中來信。”
霍思言接過,隻見信上簡言片語。
“宗人府已知你赴舊址。”
“東廠,派人而來。”
霍思言轉身,眼神冷若霜刃:“謝知安。”
謝知安輕笑:“你說。”
“把人擋在門外。”
“我要抄完這一卷的全部。”
謝知安未言語,隻輕輕拔劍,推門而出。
門扇“吱呀”一聲關合,將外頭雜音儘數隔斷。
霍思言轉身,坐回案前,取出袖中藏卷,伏案攤開,一筆一筆謄抄,指尖劃過焦黃紙頁,每一個字都像在重構一段沉埋的真相。
屋外風聲漸緊,夾雜著低低吵鬨。
她麵色未變,抄錄速度卻分毫未減。
此刻,門外已起爭執。
來者著錦衣,東廠印記明晃晃掛於腰間。
為首之人正是沈芝心腹,名喚吳冉,眼神陰鷙,攔住謝知安時冷聲道:
“謝大人,奉命而來,取卷入庫。”
謝知安似笑非笑:“這裡是查閱所,不是你東廠的後花園。”
“你若奉旨,請出旨來。”
吳冉沉聲道:“太後之令,不及此處?”
謝知安拔劍擋門,話語冷冽:“若你真拿著太後手令,便該去找門前的中立軍。”
“如今偷摸摸走小路進來,算哪門子的奉命?”
“東廠人,什麼時候也學起爬牆了?”
吳冉臉色陰沉:“謝大人,這麼說,是要以一人之力,攔我等數十人?”
謝知安聳肩,劍鋒前指:“不是我攔,是謝氏攔。”
“你若敢動,試試能不能活著出這門。”
屋內霍思言聽得分明,手下未停,隻是眼神愈發凝厲。
一頁謄完,她將原卷收入匣中,再取下一卷。
這一卷所記不多,卻記載了一場“非死刑之處決”。
署名“沈彧”。
而執行簽批者,則是宗人府當年署令者之一:宗政老令堂。
她眼中寒光一閃,翻到末尾,卻赫然見到一枚鮮紅私印。
“芝”字半隱,乃是童年沈芝之書印。
霍思言唇角冷冷一勾。
“沈芝,這就是你藏了十餘年的東西?”
“可惜,這筆賬,今日起便要算清了。”
她謄完最後一行,將紙卷整齊收入布囊,起身將舊卷重新封存。
開門之際,謝知安已將吳冉逼退至階前。
彼時夕陽西沉,錦衣衛舊址重又寂靜。
霍思言拎卷而出,語聲冷淡:“謝大人,走吧。”
吳冉見她毫無懼意,眼神陰鷙,冷笑一聲:“你會後悔的。”
霍思言腳步未停:“我隻後悔……沒早點動手。”
回府途中,謝知安低聲問:“這些卷宗,你打算怎麼用?”
霍思言望著遠方未徹底沉落的霞光,緩緩道:“交給太後?不行。”
“遞去宗政?不穩。”
“我要自己留著。”
“等她動手的那一刻,拿它封她的命。”
謝知安眼神一凝:“你賭她會先動?”
霍思言點了點頭說道:“她不動,我不會輸。”
“她若動,我就贏定了。”
入夜未央,宮中忽傳懿旨,數日後設宴款待朝中功臣,特邀謝知安、霍思言入宮赴宴。
消息一出,朝中震動。
無人不知,此番宴請不過幌子,真正的試探才是主旨。
太後要見一場局中之局,問一問,誰才是真正掌棋的人。
謝府內,書房燭火未熄。
霍思言坐於案前,翻著新抄的卷宗,一旁謝知安神色冷然,手中則是宴席名單。
“宗人府新晉副監、兵部兩位左司、東廠三名署事、錦衣衛舊人……她這是將棋盤搬到了桌上。”
霍思言淡聲道:“事已至此,已經變成了屠夫的肉案。”
“沈芝要動手,就在這宴上。”
“她知道我不會把東西交出去,所以隻會做一件事,那就是讓太後當場問我要。”
謝知安皺眉:“你應還是不應?”
霍思言翻書不停:“若應,太後得利,沈芝設局得功。”
“若不應,太後怒我,沈芝再推一把,就能逼我退場。”
謝知安苦笑:“兩頭不討好。”
霍思言眼神卻透著寒意:“所以,我得先發製人。”
第二日清晨,霍思言遣人送出兩封拜帖,一封入宗人府,一封送往沈府。
兩邊皆隻寫了一句話:“宮宴前一日,小酌一敘,事涉舊案,還望不棄。”
宗人府尚且遲疑,而沈芝卻很快回信。
寥寥一句:“如你所願。”
三日後,暮色四合,霍思言獨至沈府。
沈芝早在正廳等候,一襲煙青色衣衫,麵容靜穆,眼神卻如水下暗礁,冷得叫人心顫。
她抬眸:“霍姑娘果然不願再等。”
霍思言一笑:“局快成了,我不動,你怎敢落子?”
沈芝不語,隻輕輕抬手,喚人獻茶。
兩人分坐兩側,茶水清苦,氣氛如霜。
霍思言放下茶盞:“你派人去舊址,是想逼我出錯?”
沈芝淡聲:“我不過是想知道,你是否真的拿到那份卷宗。”
“若沒有,宴上自然不會多事、若有……也不過讓你交出來罷了。”
霍思言眼中含笑:“你倒是自信。”
沈芝目光冷冷,充滿寒意地說道:“我若不自信,當年怎敢接東廠這把刀?”
“霍思言,今日我隻問一句,那份卷宗,你可願與我共享?”
霍思言輕聲反問:“你用什麼換?”
沈芝神色不變:“宴上,我不提案,不逼你。你給我抄卷一份,不交於他人。”
霍思言看著她,緩緩笑了:“沈姑娘,你以為我們坐在這裡,便是棋局的兩端?”
“可事實上,你我都在棋裡。”
“這卷宗我不會給你,但我也不會交給太後。”
“我要的是,你在宴上……先出一招。”
沈芝目光微斂:“什麼意思?”
霍思言起身,緩步走至門前,聲音低冷:“宴上你若先動,太後自然要問。”
“到時,我才有機會……讓她自己看清。”
“你說,她若知自己養的這條東廠的狗,從頭到尾都咬著她喂的骨頭在算計,你猜她會是什麼表情?”
沈芝眉心緊蹙,終究未再言語。
霍思言拂袖離去。
天幕之下,她目光冷厲。
那日之宴,不止是東廠的試探,更是她最後的一次……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