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江寧市城東仙林保健有限公司的合同是生日這天生效，關長生本來一米七八的個兒，這麼些年已經被壓得佝僂卑微，如今終於又挺直了腰杆。
換上一雙鋥亮的新皮鞋，從今往後，關總身高就是一米八！
“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大笑的關長生看著文件，久久不能平靜，以後他就不再是什麼狗屁“城東仙林保健”的大管家。
去他媽的！
訂做的“張安健康”四個大字，已經挑了個良辰吉日，時間一到就在大門口換了。
再裝幾個高壓鈉燈，到晚上就對著新單位的招牌照。
“關總，這麼高興的嗎？”
張叔叔有點兒不解，你老廠子都沒了，高興個雞毛呢。
想當初東圩港中學解散，老師和學生全都分流到了濱江中學還有太子港中學，張叔叔饒是一直覺得東圩港中學是個大坑，可還是舍不得，甚至帶著一點點不甘心。
誰年輕時候還沒點兒雄心壯誌呢？
他從部隊裡回來的時候，是真想過把東圩港中學帶飛。
結果嘛……
現實大於理想。
成為新東圩港中學的校長之後，他才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人情溫暖。
發達之後，周圍全是好人。
不，全世界都是好人，一個個都對自己客客氣氣的。
甚至局裡剛來混日子的小姑娘，還饞自己身子。
她們下賤！
電視上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張叔叔以前是不信的，現在多少有點兒信了。
當然了。
前提是事業有成。
儘管這份有成的事業，是自己那個逆天厲害的侄兒帶來的。
“張科長，我怎麼能不高興呢？總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提到心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多少年的委屈，實在是倒也倒不出來，全都堵在了喉嚨口，。
太多了。
不過，終究還是高興的。
張大安是他見過最大方的資方了，給錢爽快的同時，還保留了不少崗位，有些老員工依然能夠端起飯碗吃飯。
隻不過張大安跟他也有協議，關長生回江寧做惡人……不，做惡狗，將那些混子老油條全部清走。
誰好用誰能用誰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關長生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這個惡人，他來當。
給張正東發煙的時候，關長生的左眼一圈都是烏黑帶紫，他是被人打成了豬頭，若非當時城東區資產管理公司的人在，怕是要在醫院多混幾天。
挨了這頓打，關長生也豁出去了，老實人逼急了還會蹦躂兩下呢，更何況他都給人跪下磕頭討錢救單位，結果還要挨打，他的一顆心也徹底放開了。
都是一群呆逼！
念他好的人不足一半，兩百多號人，沒有他關長生，想要拿到這麼多買斷費？
是他關長生跑去沙洲市的鄉下學校，給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後生下跪！
是他！
此時的關長生，惡念一起，直接將打他罵他的人全部踢走，沒有一絲絲猶豫。
畢竟說破天，這本該是省醫藥公司來解決的曆史遺留問題，這就不該是他這麼一個人來背鍋。
可他還是來了，並且到處奔走。
就差坑蒙拐騙偷了，他已經連臉皮都丟在地上，隨便給人踩隨便給人當擦鞋墊了，還要怎樣？
那天回到江寧的宿舍，看到一地破碎的門窗，他就死了心。
都是當牛做馬，給誰當不是當？
給張大安一個人當至少不挨打！
他能不笑？
他能不高興？
他還能不快活快活？！
他必須高興！
最終沒有跟張正東說了卻了什麼心事，隻是不住地給張正東續上一支煙，然後拍著張大安的馬屁：“今年高考，老板必定再次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張科長，您真是好福氣啊。”
“哈哈哈哈哈哈……”
沒啥城府的張叔叔當時就控製不住麵部表情，笑得比關長生還要爽朗。
沒錯！
我張正東就是這麼有福氣！
我真是太老卵了！
一時間，張叔叔覺得關總這個人，絕對是可以當個朋友的。
太真誠！
讓人如沐春風，心曠神怡。
不過，自己侄兒的走狗被人打成“熊貓眼”，不能視而不見吧。
於是張叔叔關切地問道：“關總，身體真的不要緊？”
“沒事沒事，我一點事情都沒有。張科長放心，我受這點小傷，省醫藥公司還賠了我八萬塊錢呢。”
“真的假的？”
張叔叔直接肅然起敬，不是，挨一頓打就能掙八萬塊錢？
不愧是省城，確實有實力。
這一點關長生還真沒騙張正東，省醫藥公司還真給了他八萬塊錢，也確實是賠款。
隻不過呢，是省醫藥公司替那些打他的人賠的。
警察不是沒來調解，隻是來調解的時候，媒體記者也在，這就性質變了。
關長生受了這麼多委屈，上麵原本拿他當擦屁股紙，準備用完了就衝走，他能翻起什麼浪花來？
你受委屈你活該，誰叫你吃飽了撐的真去給那些拿不到工資的員工想轍？
“城東仙林保健”直接倒閉，這是順應大勢，順應天理，你關長生給人下跪磕頭，你這是逆天行事，你活該！
好好的一個“背鍋俠”，玩成了“救火員”，於是原本靜等“城東仙林保健”完蛋的那一派，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擊。
小山頭之間的碰撞，讓“城東仙林保健”完成了順利轉型。
張大安收購的過程中，有一部分債務是區裡的，現在走“債轉股”的路數，也算是把資產重新整理了一下。
江寧市城東區資產管理公司原本的一筆爛賬，現在也就重新複活，而關長生這個“救火員”，不僅沒有背著大鍋滾蛋，反而討到了資方的歡心，被繼續委以重任。
整個事情魔幻到從上到下目瞪狗呆，關鍵是誰也不能說這裡邊兒有什麼國有資產流失。
人關長生已經做到了極致，哪怕圍毆關長生的那幫玩意兒也承認這一點。
但還是把關長生打了一頓出出氣。
打省醫藥公司的人……不敢；打原先“城東仙林保健”的經理、廠長、車間主任、保衛主任……也不敢；但是打關長生的膽子不僅有，而且很大！
兩頭受氣的關長生現在心裡逐漸扭曲，且下定決心給張大安當牛做馬甚至是當狗，其實都有跡可循。
上麵給的那八萬塊，放以前，關長生拿去接濟一下困難的工友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現在……
他琢磨著是不是跟老板彙報一下，一天八小時上班，這是在做慈善啊，怎麼能有競爭力呢？
他南下“珠三角”考察過，一天十小時才是合理的工作時長，十二個小時才能效益顯著增加。
工資押一付一，合同不能直接簽，找個勞務派遣公司，要不路邊中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