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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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我不想待在山上了。”

回到廂房,薛瑛低聲催促。

侯夫人正在看佛經,聞言說道:“不是剛上山,急著回去做什麼?”

“上個香,捐了香火錢就行了啊。”

“那不行。”侯夫人雙手合十,“對菩薩、佛祖,不能這麼敷衍,要心誠。”

薛瑛努了努嘴,將手中的帕子團成一團,急得在屋中來回踱步。

侯夫人都煩了,“你走來走去,晃得我眼睛疼。”

薛瑛這才老老實實坐下,抿著唇想事情。

夢是真的,雖然有些發展不一樣,但程明簌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她確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假千金,和夢裡一樣。

如今程明簌已經見到生母,認親也隻是時間問題,薛瑛不敢將慌張表現在臉上,指尖都快要被自己咬禿。

她難得拿起筆,坐在窗前一筆一筆地算賬,家中臥房裡有幾箱金子,她的首飾也多,賣了換成銀票應該有不少,大抵是夠揮霍好一陣的。

薛瑛以前無所畏忌,拿銀子當水灑,現在才開始有些後悔以前太過驕奢淫逸,沒多攢些家底,薛瑛也不想再像夢中那樣收拾包袱跑路,她又不蠢,離了薛家哪還有什麼好日子過,千金大小姐可受不了在外吃糠咽菜的苦。

這些錢,全拿去送給程明簌行不行?他那樣的窮書生,看到這麼多的錢,定然眼都花了,打發了他,叫他彆再來京城,少不了他的好處。

隻是叫他見到侯府二小姐有那麼多的錢,定然心裡不甘心,更想認親,搶回自己的身份了。

薛瑛想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都腫了,天亮時咬了咬牙,放下筆,喊道:“采薇,采薇!”

廂房門被推開,采薇趕忙迎上前,“姑娘,怎麼了?可是床榻硬,要再加一床被褥?”

采薇驚訝地看著屋中的少女,她家小姐素來貪玩,在學堂時書都是隨便看看,先生讓寫課業,她也從來不寫,反正有的是人爭著給她寫,那些書生,經常為了誰來給薛二小姐抄書寫課業而大打出手。

可是今日,姑娘竟然坐在桌案前,破天荒地拿著筆寫字,瞧那眼睛紅的,不會寫了一夜吧。

采薇一臉驚駭,薛瑛招了招手,讓她到跟前來,等她走過去,薛瑛俯身在她耳畔悄聲說話。

采薇聽了兩句,眼睛瞪大,“姑娘……這……”

“你且找幾個人來,要身手好的,手起刀落,彆留後患。”

薛瑛神情認真,叮囑道。

“這可是佛門淨地……”采薇猶豫道:“這不好吧……”

“哪裡不好!”薛瑛一著急,聲音大了些,“我瞧著那人一臉奸邪狡詐的模樣,定不是好人,我這是替天行道。”

薛瑛哼哼兩句,“我有的是錢,你儘管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快一些,最好今晚就動手。”

采薇神情為難,但是也沒有忤逆,點了點頭,退下了。

待采薇出門後,薛瑛也跟著溜出去,找到侯夫人,纏著她逛後山,生怕侯夫人會單獨和程明簌碰上。

永興寺的流蘇花開得正盛,紛紛揚揚如雪團,出門的時候,薛瑛遠遠看到殿外的程明簌,他穿著一身白衣,沒有佩玉環帶,烏發隻用一根粗布纏著,少年身形有些清瘦,表麵看上去好像真的挺正人君子的,但薛瑛明白,這些都是假象。

薛瑛拽著侯夫人去了另一個方向,少女的身影遠去了,寺裡的香客也被她吸引去大半目光,她實在明豔,在寺中沒有刻意打扮得素淨,鮮紅的發帶在風中飄揚。

入了夜,萬籟俱寂,庭下傳來蟋蟀的叫聲。

采薇小心翼翼推開門,昏暗的廂房內,穿著單衣的少女坐了起來,看向她,急道:“事情辦好了嗎?”

“辦好了。”采薇點頭,壓著聲音,“金子也送過去了。”

薛瑛剛沐浴過,身上罩著雪白的素衣,卸了妝麵,沒有頭飾陪襯,烏發披在肩頭,秀滑如緞,那種蠻橫嬌縱的氣勢也少了許多,看著分外清純。

“千萬不能失手,一擊必中。”

薛瑛叮囑道,采薇對上她家小姐嚴肅的目光,重重點了個頭。

心中一大憂心事解決,薛瑛呼出一口氣,不過她心裡並沒有鬆懈多少,反而更睡不著了。

昨日她想了一夜,做了個決定。

做事情就要斬草除根,程明簌那家夥回到侯府,心眼同馬蜂窩似的又密又多,薛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夠機敏,躲不過他那些彎彎繞繞的手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重金雇殺手取此人性命。

這麼做缺德是缺德了些,可做人總該為自己做打算的,薛瑛咬了咬唇,安慰自己,她好臉麵,平日仗著自己侯府嫡女的身份,囂張跋扈,得罪了許多人,要是被那些討厭她的人知道,她的身份是假的,還不知道要遭到多少嘲笑,若真淪落到那般地步,她不如現在就去死。

采薇拿著銀票出去了,薛瑛躲進被子裡,攥緊了拳頭,背脊都在發抖。

她以前是蠻橫了一些,可還從來沒乾過殺人越貨的勾當,嚇得一晚上都沒閉眼,天亮前才眯了會兒。

睡夢中後背一直是涼颼颼的,薛瑛做了個噩夢,夢到一雙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腳踝,觸感冰涼,就像是被蛇信子舔了一口似的,她轉過身,一身白衣的程明簌冷冷盯著她,他的胸口有個血窟窿,正啪嗒啪嗒地滴著血,冰涼的血珠落在她的小腿上,冷得薛瑛打了一個寒顫。

“薛瑛,你好狠的心。”

他漆黑無波的目光鎖著她,雙手如鐵銬,薛瑛嚇得往旁邊爬,又被他握著腳踝拖回來,程明簌捏住她的下顎,冷冷開口,“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擺脫我了?就是做了鬼,我也會纏著你。”

“啊啊啊啊啊……”

薛瑛尖叫著醒來,渾身汗津津的,采薇推開門,“姑娘!”

天際泛白,朦朧模糊的廂房中,少女披著頭發,淚眼婆娑,臉色蒼白。

薛瑛哽咽兩聲,眼尾泛紅,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著采薇的手,“你找的殺手一定要將他殺死,永絕後患,采薇,你說他死了後,會不會化作厲鬼找我索命……我也不想殺他的,可是他不死,死的就該是我了……”

采薇不知道她家小姐為什麼會突然與那窮書生結了怨,甚至到了要取對方性命的地步,小姐素來寬厚,脾氣是嬌氣了點,但是心腸是好的,定然是那書生唐突了小姐。

“姑娘,不會的,是他命不好,不礙姑娘的事。”

薛瑛摟著采薇的腰,埋在她的懷裡哭,第一次殺人,實在過不了心裡那關。

采薇順著她的後背拍了拍,溫聲寬慰,小姐就和小孩子一樣,跋扈的時候很跋扈,膽小的時候又很膽小。

“姑娘若實在害怕,不妨給他燒幾柱香,念往生咒,祝他早點投胎吧。”

采薇低聲說道。

薛瑛點點頭,將她的話記到心裡。

天還未亮,薛瑛便穿戴好,寺裡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影,隻有幾個小僧人在掃地,她拿著幾張抄好的地藏經,在無人的牆角燒紙。

地上落滿了流蘇花,遠處傳來悠揚的鐘鼓聲,薛瑛蹲在地上,將經紙點燃,絲縷火苗竄起,薛瑛一邊往火盆裡扔紙錢,一邊低聲說:“我給你燒錢了,你去了那兒,做個好鬼,彆、彆來糾纏我。我也不想殺你的,可……可我受不了在外麵的苦,我會經常給你燒紙錢的,你早點投胎,下輩子做個好人……”

她燒完紙錢,又將地藏經也放進火盆中,灰燼紛揚,煙熏得眼睛有些酸痛,薛瑛眨了眨眼,拂去淚花,剛要站起,一抬頭,發現對麵站了個人。

他長得那樣俊俏,麵龐白皙如玉,嘴角牽著似笑非笑的的弧度,打量著她。

薛瑛呆了又呆,張嘴要叫時,他突然上前,她頓時嚇得雙腿發軟,往後倒去,被他及時拉住。

薛瑛已經嚇得話都不會說了,瞳仁顫動,盯著眼前的程明簌。

他看了她一眼,將她拉到邊上,薛瑛以為他是找她報仇來了,腳下又踢又踹,程明簌挨了她兩腳,鬢發也被扯亂了,可他竟然不躲,牢牢擒住她的手腕,薛瑛兩眼一黑,嗓子裡發出含糊的嗚咽聲。

完了,他找上門了,也不知是人是鬼,是不是來找她索命的!

程明簌沒說話,按住她亂動的手,彎腰用衣袖狠狠拍了拍她的裙擺,再抬頭時,發現少女紅著眼睛,眸子霧蒙蒙的,水汽氤氳,就快要哭出來。

程明簌沉默須臾,說:“你裙子著火了。”

薛瑛吸了吸鼻子,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裙擺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火盆裡的火,已經被燒掉一個角。

她臉色煞白,後知後覺,扭過身子去檢查衣裙還有沒有其他地方著火。

程明簌一直看著她,直到她確保沒有火苗,鬆了口氣。

薛瑛意識到,程明簌沒有死,不知道為什麼,重金尋來的殺手會失敗。

少女垂著眼皮,神情害怕無措。

看著她心虛的樣子,程明簌突然笑了,走上前一步,“薛姑娘。”

他垂首,與她平視,盯著她的眼睛,開口,嗓音溫潤,“您這是在給誰燒紙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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