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出事了!!”
趙龍急匆匆的快步走進李雲的房間。
李雲本來正伏在桌前,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專注地寫著什麼。
聽到趙龍的喊聲,他猛地抬起頭,看到趙龍這副慌張的模樣,頓時心中一緊,立刻站起身來,椅子被他起身的動作帶得向後滑動,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連當了十多年兵的老班長,平日裡沉穩如山,此刻卻如此慌亂,事情肯定不小。
李雲的眉頭緊緊皺起,眼神中透出一絲凝重,沉聲問道。
“什麼情況?”
趙龍喘了口氣,聲音有些急促。
“我們班新兵田啟賢的舅舅去世了。”
???
李雲不明所以的看著趙龍,眼神中帶著疑惑。
這舅舅去世了就去世了唄,生老病死本就無法阻擋,況且隻是個舅舅,又不是父母。
他的表情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這種事情,講清楚不就好了,直係親屬不得給假。
趙龍當然明白李雲的想法,頓了頓後繼續說道。
“是這樣的,田啟賢從小就父母雙亡,是他舅舅把他養大的,這不是父母勝似父母了呀。”
聽到這個,李雲的眉頭皺緊,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複雜起來,他緩緩坐回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在新兵三個月的階段,對於這種親人去世批假是非常的嚴格。
必須是直係親屬死亡才會批準假期,而且這個直係親屬批假在部隊裡麵也是非常的嚴格,基本上在新兵這個階段隻有父母死亡才會批假。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種,這就真是看當時領導了,屬於可批可不批,一些領導求穩妥的,怕放你出去出事擔責任影響到自己,甚至可能乾脆不批。
李雲皺著眉頭,揮了揮手道。
“好,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跟指導員商量一下,一小時後給你答複。”
“行,麻煩連長了。”
趙龍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依舊沉重,他轉身緩緩走出房間,腳步顯得有些拖遝,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沉重的泥濘中
他內心很清楚,田啟賢能批到假的可能性基本為0。
雖然,舅舅不是父母勝似父母,但這隻是情理上的,法理上來說,舅舅還真不屬於直係。
特彆是新兵剛來部隊才一個星期,要是放出去了,出什麼事情了,躲起來了,不回來了,到時候所有人都要擔責任的,軍旅之路基本也就走到頭了。
也彆說會有乾部陪同返鄉,新兵真要是上頭,有了情緒波動,下定決心躲起來不回來,這誰能找到?
這必然是要出大事情的。
趙龍在想了想後,乾脆跑到水廁裡麵的台階上坐著,掏出一根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顯得有些迷茫。
他實在是有些無法麵對田啟賢失望的表情,至少說,他現在沒有做好準備。
……
指導員房間。
李雲憂心忡忡的進了張方的房間,腳步顯得有些沉重。
張方正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一份文件,聽到開門聲,抬頭看到李雲進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老李,怎麼有空來我這兒了?”
李雲沒有多廢話,直接走到張方對麵坐下,眉頭依舊緊鎖。
“老張,你是軍校出來的,有個事情你給我分析一下。”
張方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
“啥事情啊,你都拿不定主意,要找我來分析,怎麼?家裡出問題了?”
李雲點了點頭,緩緩說道。
“不是我,10班的田啟賢,他舅舅去世了,想要批假回去祭奠。”
“我知道他舅舅不是直係,可是田啟賢這個孩子從小父母雙亡,是他舅舅養大的。”
“按照條令來講,應該毫不猶豫的拒絕的,可是我覺得這件事情,不應該按照條令來講,所以來問問你的看法。”
“嘶——”
張方聽到這個事情,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緊緊皺起,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他站起身來,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圈,這種事情還真有點觸及到他的盲區了。
最後張方長歎一口氣,停下腳步,看向李雲。
“我也拿不定主意,乾脆直接上報吧,看上麵怎麼說,這個事情本來我們說了也不算,還是得上麵批準。”
李雲沒有說話,直接丟給張方一根煙,兩人一上後深吸一口,煙霧在房間裡彌漫,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隨後他緩緩說道。
“你說我們報上去後,上麵會同意嗎?”
又不是第一天在裝甲團當兵了,機關裡麵那群人的德行,張方和李雲兩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瞬間,兩人就都沉默了,隻是一口接著一口地吸著手中的香煙,仿佛這煙霧能帶走他們心中的煩悶。
李雲把煙頭撚滅後,緩緩說道。
“我是我爺爺帶大的,我新兵的時候,爺爺去世了,沒給我批假,後來有天晚上我就想偷跑出去,想著不管承受什麼樣的後果,都要在爺爺入土前見最後一麵。”
“然後出營區的時候被連隊哨兵發現了,剛好那哨兵是我班長,所以也就沒有上報,隻是給我做了一個通宵的思想工作。”
“而沒見到爺爺的最後一麵,也成了我的終生遺憾,每當我休假回家,看到爺爺的墓碑,我都有些受不了,甚至會後悔當時為什麼來當兵。”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無需多言。
張方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想怎麼做?”
李雲緩緩說道。
“我們這新兵連本就是小散遠單位,平日裡也根本不會有人來,短時間內少個人,也沒人知道。”
“我想帶著田啟賢去他們老家,讓他見他舅舅的最後一麵。”
李雲的話雖然確實是可行的,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團裡麵不知道這個事情的情況下。
萬一被團裡麵發現,即使沒有出大事,這事情被壓下來了,兩人的軍官之路也基本上終結在上尉了,要是出了大事,少不得去軍事監獄裡麵呆一呆。
張方不語,隻是一根又一根的抽起煙來,他此時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這不過是一個新兵連而已,三個月後就會解散的新兵連。
如果是自家連隊出現這種事情,或許還可以冒著這樣的風險,但是一個新兵連而已,真的值得嗎?
從一名普通的士兵,一直成長到如今的上尉,其中的酸苦滋味隻有自己知道。
就在這時候,田啟賢突然冒了出來,臉上帶著清晰可見的淚痕,二話沒說,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砰”砸了三個結實的響頭,額頭磕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直接讓李雲和張方都懵了。
待反應過來的時候,李雲和張方立馬去拉田啟賢,兩人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試圖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田啟賢硬扭著不起來,同時嘴裡麵哽咽地說道。
“連長,指導員,我求求你們了,我就這麼一個舅舅,他對我比對自己孩子還好,他就是我爸爸,我求求你們讓我回去吧。”
門外的譚瑞和孫剛見狀,也趕忙來拉田啟賢。
“怎麼回事!”
張方眉頭一皺,少見的對著譚瑞和孫剛發了火,聲音中帶著一絲嚴厲。
“他說要上廁所,然後我們兩個就陪著他,連長房間門沒關,你的門掩著的。”
譚瑞這時候說道。
“唉——”
張方長歎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明,他朝著譚瑞和孫剛揮了揮手。
“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們跟田啟賢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