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組辦公室。
齊齊的死,又給係列謀殺案蒙上了一層陰影。會議室裡,老柴在介紹著現場勘察和屍體解剖的情況。
現場的位置等基本情況我就忽略了,我主要介紹所發現的遺留物等。老柴打開了投影儀,上麵出現了齊齊的屍體。
死者為女性,遺留身份證顯示為22歲,牡丹江市人,身高163厘米。現場沒有任何可供提取的指紋、腳印等痕跡,也沒有搏鬥、撕打的跡象,死者的身體完好,雙腿內側有輕微瘀痕,但不是近期造成。在死者的陰道處,提取精液一份,經化驗血型為o型。毛發5根,其中兩根為死者的頭發,另外的3根為男性陰毛。化驗結果顯示,其中一根陰毛的血型與精液不匹配,因此無法斷定其是否為嫌疑人所留。若這根陰毛的歸屬得以確認,那麼,精液與陰毛分彆來自不同個體的現象,無疑將令人倍感困惑。而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的兩根男性陰毛是在死者的手上提取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顯示,死者的手,直接接觸了該男性的生殖器,按此推斷,死者有可能和罪犯相識,或者是為該男人提供了手淫。
從對屍體的解剖看,死者是被窒息致死,強奸也是發生在死亡之前,奸殺的可能依然存在。
根據對死者胃內容的化驗結果,結合屍體現象如屍溫、屍僵和屍斑的分析,法醫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7月30日淩晨,大約兩天前的半夜12點左右。
淳於北緩緩地從檔案袋中抽出一遝厚重的筆錄,眉頭緊鎖地說道:經過我們詳儘的走訪與調查,確認在死者遇害前的三天內,共有七人與之有過接觸。一名是黑貓夜總會老板,是他在7月27日打電話要求齊齊立刻上班,否則就將沒收齊齊的半年工資。7月30日下午4時,齊齊來到黑貓夜總會,老板證實齊齊確實是病了,非常憔悴,來了後一直在包房躺著。在這段時間裡,四位同台的小姐曾陪伴在齊齊身邊,輕聲細語地詢問著她的病情。然而,經過我們對這四名小姐的仔細詢問,得知她們僅僅是簡單了解了齊齊的狀況後,便各自忙碌去了。第6個見到齊齊的是保安,晚間9點左右,齊齊慌張地跑向後台,很快又返回來,再次跑出去和那個保安幾乎撞上,保安見狀,半開玩笑地嘟囔了一句:“見鬼了。”而齊齊,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頭也不回地匆匆離去。
而第7個,也就是最後一個見到齊齊的,淳於北頓了頓,掃視了一眼大家,最後一個看到齊齊的,就是高組。
高組?皮德把嘴張得極其誇張。
是的,當時高組也在黑貓夜總會,也就是高組在黑貓夜總會跟丟齊齊的兩個小時後,齊齊被殺了。
高非明吃驚地看著淳於北。
你怎麼知道我在跟蹤齊齊?
淳於北立刻說:對不起,我不是在監視您。這些天我一直在監控那一帶,並按你的要求注意齊齊的動向。你那天在舞廳裡發現齊齊的時候,我也發現了她,你追出去後,我也追了出去,可是,我們都沒有找到她。你返回時,在張沂桌上發現了齊齊的字條。隨後,我與張沂離去,我尋得齊齊逃逸的出口——藏於小雜物間的假門,推開它,便是一條通往出租車候客區的小巷。
怎麼又是張沂?皮德簡直如在霧中,疑惑地看著高非明。
高非明審視著淳於北與皮德,尤其是皮德那猥瑣的眼神,令他心中頓感不適,卻一時語塞。沉默了半晌,咳嗽了一聲,算是講話的開場。
我必須承認,齊齊之死,與我的決策脫不了乾係,我本應更嚴謹地指示淳於北保護她。
那不是你的錯。老柴說。
從目前綜合情況看,如果排除齊齊曾經說她和許麗所說的男朋友有過一個照麵,而後來再也沒有見過,甚至不能確定他到底長得什麼樣,齊齊的死,與所發生的四起凶案,沒有相同的特征。對於變態殺手,他一般是不會把非假定目標設定為對象,也不會為了一個根本滿足不了其變態心理的人而冒險,所以,我傾向於齊齊的死,更像情殺或謀財害命。我們在現場並未發現任何現金,對於一個即將離開的人,尤其是小姐而言,攜帶一些錢財本是常理。
淳於北打斷了高非明的話:可齊齊留下的那個字條不是很奇怪嗎?
我們分析齊齊當時的心理,就可以解釋這樣的現象:第一,齊齊作為許麗的朋友,而又被我們反複追問她所見到的許麗男朋友,在她還不敢確定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的情況下,她選擇躲避我們,實屬情理之中的反應。第二,吳天所言“被殺小姐的身體上的皮膚被剝掉”為齊齊所說,也許是齊齊聽那個在現場看見過死者的人的描述。在每個案發現場,都有不止一個目擊者。儘管我們沒有向外界提供這個情況,可是,我們無法阻止目擊者開口,因此,齊齊未必就是知情人,她可能隻是信息的間接傳遞者,卻自覺被卷入其中,故而心生恐懼。第三,小姐畏懼警察,且不願和警察打交道,這也原本無可厚非。
因此,我的意見是,齊齊被殺案,暫時不與係列謀殺案並案。淳於北,你先放一下手上的其他工作,主要負責此案的調查,當然,不做並案,並不是完全隔離此案與彼岸沒有任何聯係,我隻是希望在偵破過程中,更客觀地分析,你有什麼要求沒有?
淳於北的目光很散亂,望著窗外,未置可否。
市精神病院。
高非明把車停在距精神病院幾百米的地方。
下車後,沿著透明圍欄慢慢地邊走邊思考,他不願讓個人情感滲入工作,儘管與蘇汶分居兩年,內心時有煩悶,但在工作中,他始終保持著冷靜與專注,多年的自律使他能夠輕易地將思維與情感分隔開來,互不乾擾。可是,從淳於北對他的非一般的感情來看,首先他是一個健康的有欲的男人,他能夠明確地接收到來自淳於北的情感信息,而他之所以婉拒,不僅僅在於他和蘇汶的婚姻還事實存在,他有魄力打破原有的格局而建立新的格局。他對淳於北抱有天然的好感,甚至在情緒失控時也有過曖昧的念頭,但他深知時機未到,選擇給予淳於北更多的時間去思考與判斷,這無疑是出於一個男人的責任感。任何以盲目地享受身體帶來的快感而忽略精神世界是否同樣愉快的結果,往往是又一場悲劇的序幕,他不願意看到那樣的開始,儘管皮德等年輕人的思想一直樂此不疲,可他做不到,淳於北也做不到。他們不守舊,但守規則,畢竟情感是柄雙刃劍啊!
醫生梁華見到高非明時,努力地往高非明的身後看。高非明知道他是在找淳於北,心裡不禁竊笑,男人原來都是動物性的。
梁醫生,我的身後長了尾巴嗎?高非明打趣道。
不不,梁華不好意思地說,還是來找吳天吧,我給你叫,他可好多了,出院都行。可他裝瘋,不願意走,真奇怪。梁華搖著腦袋。
對不起,我不是找吳天,我是想了解一下原北方大學校長杜自謙妻子的病情。
你說馬謠?梁華神秘地俯過身問,她不會和你們的案子有關吧?
沒關係,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她的病情。
梁華收起猜測的目光,她的病情基本好轉了,原本也不重,就是驚嚇了一下。
我能和她談談嗎?
按說是不可以的,不過她的外甥女在,你可以征求她的意見。我把她給你找來。梁華出去一會兒,就領來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氣質優雅,皮膚白皙,身材修長,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豔,儘管她的神態冷漠了一些,可是眼神裡卻蘊涵著一種唯有風情女人才有的香豔。
女人站在辦公桌前,看也不看他們,眼睛飄忽地看著窗外。
梁華簡單地將高非明介紹給馬謠的外甥女小霞,隨後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請坐。高非明起身示意。待他們坐下後,高非明簡短地自我介紹了一番,隨即關切地問道:馬謠的病情如何了?
好多了,就是老做噩夢,叫得嚇人。
你陪她多久了?
很久。
就你們倆住在一起嗎?
是。
馬謠過去有過精神病史嗎?
不知道,好像沒有。
馬謠是怎麼發的病?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照例給姨媽兌好了洗澡水。
高非明打斷了她的話:你說的那天是哪天?
小霞想一會兒說,對,就是電視台直播一個人跳樓的那天晚上。我們下午一直一起看電視,吃飯的時候姨媽就說心裡堵得慌,隻吃了一點。
你從洗澡水那說。
小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我細心地為姨媽調配好溫度適宜的洗澡水,輕聲呼喚她去沐浴。平日裡,她對沐浴有著近乎儀式般的堅持,但那晚她卻顯得格外疲憊,拒絕了邀請,獨自緩緩踏上樓梯。我逐一檢查門窗,確保它們都已緊緊關閉,隨後因不舍那些尚有餘溫的洗澡水,便決定自己也享受一番。沐浴完畢,當我裹著柔軟的浴袍走出浴室時,赫然發現客廳那扇正對著浴室的窗戶不知何時已被悄然打開,儘管我清晰地記得自己之前已將其關嚴。可就在此時,我聽到一聲尖叫,原來姨媽在樓梯那不知原因地暈倒了,再醒來就成了瘋子。
高非明給小霞倒了杯水問,以前馬謠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小霞搖頭,她顯然沒聽明白高非明的話。
我是說,馬謠以前經常在半夜獨自出房間嗎?
不,她從來也不出來,有事都是叫我。
她經常和你聊起家裡的事嗎?
小霞搖頭,她總是將自己深鎖於書房之中,沉浸於那些我無從知曉的秘密之中,或許是翻閱著泛黃的影集,或是沉浸在私密的日記裡。對此,我一無所知,小霞的臉頰再次泛起了羞澀的紅暈,畢竟,識字於我而言,始終是個難題。
你看我能和她談談嗎?高非明覺得小霞是一個很憨厚的姑娘。
夠嗆!小霞噘著嘴,我聽她叨咕,警察沒一個好東西。其實……小霞猛地捂住嘴,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如紙。
高非明盯著小霞,小霞語無倫次地說著:沒……沒什麼,我……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要不姨媽又該罵我了。
小霞說完,頭也沒回就走了。
高非明愣在那裡,他不明白小霞的“其實”後為什麼突然很緊張,又為什麼突然離開,是她說漏了嘴還是另有隱情,高非明的心裡畫了一個問號。
玫瑰城酒店。
路路和魯大地又設計了幾次聚會後,張沂和沙器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其親密程度直逼戀人。那是路路願意看到的,她早就希望張沂能更快地走出原男朋友給她留下的情感陰影,重新選擇快樂的生活。何況張沂本身就應該得到更多的快樂,隻要張沂想要的,在冰城市,應該說無所不能。這不像她自己,在她麵前同樣也聚集著大批的男人,可是,麵對良莠不齊的男人們,尤其再看清他們追腥逐臭,淨想到往女人的褲襠裡鑽,一旦再鑽出來,馬上換了嘴臉,在人們麵前顯擺、吹牛,他又和誰誰有了一腿,將聖潔的愛情踐踏得如同惡臭的狗屎一般。路路就無比地憤怒,恨不得把那些醜陋的男人踩在腳下。
可她還是不能沒有男人,因此她要普遍培養,重點選拔。她常說,身邊得時刻備著幾個男人,不然每個和你親近過的男人都會錯覺自己是唯一。
路路是以遊戲的態度來關照著自己的性生活,她不追求單純精神意義上的愉悅,她一貫認為精神的愉悅完全取決於自己的精神,跟身邊的男人毫無關係。一次南方開會時,她邂逅了一個男人,兩人一見如故,在那個潮濕的夜裡共度良宵。然而次日分彆,他們卻如陌路,隻是禮貌性地握了握手,連句再見都省了。可是,幾年過去了,她卻一直把那個甚至都想不起是個什麼樣子的男人,當成了她精神上的愛人,在某些獨自的夜晚,再也有憂傷的時候,在突然也要痛哭時,想著那個男人。
今天魯大地身著誇張的嫩綠色襯衫,搭配了一條杏黃色領帶,遠遠望去,活像一棵剛冒芽的老蔥。路口無遮攔地說出來,立刻把張沂和沙器都逗得哈哈大笑,而魯大地還以為大家是誇讚他的衣著,大剌剌坐下說:怎麼樣,完全比照湯姆·克魯斯出席奧斯卡頒獎晚會的裝束,牌子都一樣。
大家更笑得前仰後合,路路卻冷了臉色,張沂立即收攏了笑,她敏感到路路的不快,也許魯大地即將被路路終結。可她還是不希望路路不開心,畢竟這麼多天來,是路路幫她找到了久違的快樂,於是便說:中國人的衣著習慣與歐美迥異,這深受中國古代和諧美學的影響,宛如中國文學中的對聯藝術,講究天對地、雨對風的工整對應,麻雀與雄鷹的巧妙搭配。國外不然,西方講究的是打破規則的不和諧美,他們樂意在看似不和諧中尋找和諧。因此在欣賞的時候,往往需要對他們的文化審美習慣進行簡單的了解,比如魯大地今天的穿著,完全是不和諧中蘊涵著和諧。
魯大地聽暈了,路路也釋懷而樂,摸著魯大地半禿的腦袋,嗔怪道:以後不要這麼誇張哦!
氣氛重新恢複,菜也陸續上來。除了張沂不勝酒力,魯大地、路路和沙器都還半斤八兩,尤其是沙器,喝酒如水,每次都把魯大地喝得一塌糊塗。可魯大地倔強地不肯認輸,堅稱自己的千萬家財正是靠酒桌上拚出來的,難道還會輸給區區一個大學教授不成?
沙器在酒桌上顯得尤為優雅,言語不多卻擲地有聲,尤其在決定是否飲酒及飲酒多少時,展現出一種藝高人膽大的從容風範。每到此時,路路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張沂嚷嚷:張沂,我要反悔。我不要魯大地了,也不把沙器介紹給你了,我要自己用。張沂知道路路的直腸子,便笑道:沙器也不見得就是個東西,再說我還沒準備好是否選擇啊!
你說什麼!路路哈哈大笑著看向沙器:‘沙器,瞧見沒,張沂都調侃你不是個東西了,我看這事兒懸了,來來來,說說,咱們誰先攻下的誰?’
一邊已經趴在桌子上的魯大地也含糊地跟著說:說,誰先拿下的?
張沂和沙器並不生氣,相互對視而笑,知道到了這個時候,就該結束了。沙器攙著魯大地,張沂扶著路路,把他們送走後,張沂和沙器會沿著鬆花江,悠閒地散步。
夜半江風,半月朦朧,張沂不由自主地挽起了沙器的胳膊,一股濃烈的幸福感瞬間湧上心頭。對於沙器是不是張沂的愛情選擇,張沂反複詢問著自己。對於沙器是否與北方大學發生的那些案件有無關係,她並不十分關心。她堅信自己,即便是與沙器有什麼關係,也僅僅是因為沙器是北方大學的老師而已。
張沂,想什麼呢?
你。張沂的聲音裡明顯著陶醉。
我有什麼好想的啊!
沒什麼!半晌,張沂仰頭看著沙器:你從來沒問過我的過去?
沙器望著前方,很隨意地說:現在才最有意義,不是嗎?
張沂偏愛男人這份灑脫與個性,反觀那些對心儀女子過往窮追不舍的人,無論其地位多高、身份多顯赫,都無疑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狹隘與無能。一個無法掌控自己身邊女人,甚至對枕邊人缺乏信任的男人,不是自私至極,便是懦弱無能,這樣的男人往往難以贏得好女人的青睞與駐足。
你們就要放暑假了,有什麼打算啊!張沂問。
不知道,也許會去龍鎮住一段,我每年都去。沙器的眼神裡汪著悵惘。
龍鎮很好啊,我也喜歡那。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並不比江蘇的烏鎮或者上海的朱家角鎮差,隻是我們對旅遊的開發還不細膩。
你很了解龍鎮?
是的,我過去拍過龍鎮的專題片,我尤其喜歡龍鎮的五花山。若逢十月,漫山遍野色彩斑斕,藍天如洗,坐觀枝葉相依,臥聽秋風低吟淺唱。再到一農舍,喝著粗茶,聽著有關山裡的傳說,簡直就是神仙生活。
好家夥,這分明是寫給龍鎮的詩啊!沙哭笑看著已然陶醉的張沂說。
那是我在那個專題片裡的解說詞,不過是我自己寫的哦!張沂說著,竟忍不住哈哈地笑了,他們快樂地依偎著走進越來越深的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