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大殿中,鎏金盤龍柱在燭火搖曳下投下斑駁暗影,檀木地磚上,明黃的龍紋地毯蜿蜒如蟄伏的巨獸。
身著金線龍紋黃袍的年輕男子,麵色陰沉如水,重重一拳砸在案幾上,案上的青銅燭台隨之劇烈震顫,火苗幾欲熄滅。
"這長樂門也太不把我大越王朝放在眼裡了!"
那聲音裡裹挾著難以壓抑的怒火,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一旁垂首站立的枯瘦老頭佝僂著背,身上暗紫色的長袍滿是褶皺,宛如一片枯萎的老葉。
聽到年輕男子的斥責,他慌忙向前半步,顫顫巍巍地躬身回應:"陛下說的是,那紀伯昌氣焰淩人,多有冒犯之舉,實在是大逆不道。"
那諂媚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刻意的顫抖,渾濁的眼珠不安地轉動著,偷偷打量著年輕男子的神色。
年輕男子微微眯起雙眼,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忽然開口問道:"你上次說那小竹林夜空異像久久不散,似有大能出世,可是真的?"
老者聞言,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又弓著背恭敬答道:"確是有人稟報,應該不假,陛下難道是想?"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試探,枯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事就交給你了。"
年輕男子語氣平淡地說道,隨即甩了甩衣袖,轉身離去。
老者心領神會,望著那漸漸遠去的黃袍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直到那明黃色的衣角消失在大殿門口,才緩緩直起腰,撫了撫下巴上稀疏的胡須,若有所思。
千裡之外,長樂山在晨光中靜默佇立,蒼翠的山林間,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忽然,一陣刺耳的嗡鳴聲劃破天際,隻見半空中,金黃的陣法如同一幅巨大的畫卷,緩緩撕開一道裂口。
刹那間,鋪天蓋地的熱浪洶湧而出,仿佛一隻無形的巨獸張開了灼熱的巨口,所到之處,草木瞬間灼燒枯萎,原本鬱鬱蔥蔥的山頭,在熱浪的侵襲下,仿佛失去了生機,綠意正被一點點吞噬。
溫度瞬間飆升,空氣仿佛都被點燃,變得滾燙而扭曲,長樂山的數千名弟子幾乎在同一時間感受到這股來自天地法則的壓迫之力。
那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力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向下擠壓,讓人喘不過氣來,沒有任何抵抗的辦法。
弟子們臉色蒼白,有的雙腿發軟跪倒在地,有的緊緊抓住身邊的樹木,驚恐地望向那道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陣法裂口。
"寂焰海的陣法鬆動了?"一名弟子聲音顫抖,滿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他的聲音在顫抖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微弱,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在人群中激起陣陣恐慌的漣漪。
門中數位長老神色凝重,衣袂在熱浪中獵獵作響。
他們齊聲低喝,周身泛起耀眼的金光,化作數道流光衝上雲霄。
當他們目睹到眼前那驚人的一幕時,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隻見陣法裂口處,一個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那正是紀伯昌。
他眼神凝如寒鐵,周身仙氣化作流螢繞體,在洞口完全敞開、陣法停滯的瞬間,便化作一道流光衝了出去。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然淩駕於翻滾的火海之上,大手一揮,蘊含著強大法力的光芒迸發而出,陣法竟緩緩合攏,而他卻獨自一人,留在陣法之中,直麵那恐怖的天地之力。
紀伯昌麵色沉靜,口中輕喝:
"淨心咒。"
刹那間,一股柔和的藍色光芒從他周身席卷而出,如同一層晶瑩的薄紗,將他包裹其中。
隨著藍色光芒的蔓延,他身上的溫度漸漸下降,原本因熱浪而有些紊亂的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穩住了心境。
這寂焰海的可怕之處遠超常人想象,這裡不僅溫度奇高,空氣中彌漫的熱浪仿佛能將玄鐵融化,更可怕的是其中蘊含的毀滅之力,能夠悄無聲息地擾亂人心魔,將人內心深處的弑殺之性無限放大。
不過,對於紀伯昌這等修為的修士來說,這些威脅尚不足以讓他退縮,施展淨心咒,也不過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說來也怪,紀伯昌所施展的淨心咒不過是一門低級法術,究其原因,是因為他本人在術法方麵涉獵不廣,掌握的大多是些基本口訣。
除了他在長樂門禦劍術上自創的禦劍三式,其他法術皆是些入門級的玩意兒。
然而,就是這禦劍三式,憑借著獨樹一幟的劍意和登峰造極的劍招,已經足以讓他在這世間罕逢敵手,鮮有人能與之抗衡。
回想起不久前與梅羸的對話:"那火海之中集天地之靈氣,造日月之精華,天材地寶皆在其中,小兄弟你是想要晶石,還是靈藥,亦或是精獸法器,我皆可幫你一尋。"
梅羸微微皺眉,腦海中浮現出那本《百草決》上的記載,猶豫片刻後,開口問道:"請問前輩,那火海中,可有火樹銀花?"
紀伯昌輕輕點頭,語氣讓人安心:"我可儘力幫你一尋。"
這簡短的對話,成為了二人分彆前最後的交流。
另一邊,紀伯昌站在邊緣處,目光看向那片翻滾的火海,心中信念如磐石般堅定!
"隻有一炷香的時間,我的護體罡氣所能承受的極限,給我開!"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金陵劍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一道蘊含大道真意的劍氣如長虹貫日般劈下。
刹那間,整座火海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巨手生生撕裂,分成了兩邊,露出下方深邃而神秘的空間。
紀伯昌身形一閃,以最快的速度衝下,周身泛起一道金色的光圈,如流星般直達火海底部,在陣法即將完全合上的最後一刻,成功潛入了地下二層。
焰海已過,寂海降臨。
穿過灼浪翻湧的焰海,紀伯昌墜入寂焰海下層——寂海。
這裡四下一片黑暗,仿佛無儘的深淵,隻有偶爾閃爍的深紅火光,如同惡魔的眼睛,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四周彌漫著磅礴的靈氣,每一縷都裹挾著元嬰期的威壓,令人不寒而栗。
紀伯昌小心翼翼地將自身的靈氣壓製到最低,如同一隻潛伏的獵豹,儘可能地不被此處的源生物發現,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前行。
前行不久,紀伯昌的目光突然被前方的一幕吸引,隻見一匹通體豔紅的角馬,靜靜地躺在翻滾的熔岩之上。
它的尾巴呈現出火焰狀,不斷燃燒著,散發著濃鬱的靈氣,仿佛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中湧出。
那角馬神態安詳,絲毫不受這高溫炙烤的影響,正在熟睡中。
紀伯昌心中一驚:"五境靈獸,若是被它纏上,此行恐怕會功虧一簣。"
他不敢有絲毫停留,連忙向後退去十裡,朝著另一側小心翼翼地探去。
在前行的過程中,熔岩之中一顆被炙烤得發熱的石頭引起了紀伯昌的注意。
那石頭表麵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散發著淡淡的靈氣波動。
紀伯昌蹲下身子:"這火點晶也是難得的上品材料,可惜於我無用,還是莫要貪心,若真尋不到火樹,到那時再考慮吧。"
他深知此地危險重重,若是因為一時貪心而擾亂靈氣平衡,暴露自己位置,後果則不堪設想。
於是,他越過了石頭,繼續朝前走去,心中還暗暗擔心點火晶脫離岩漿後的靈氣外泄,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火樹銀花算不得最珍貴的機緣,應該不難尋到。"
紀伯昌抱著這樣的信心,繼續在黑暗的寂海中前行。
一道赤紅光柱懸於前方,光柱中隱隱有股劍意。
對麵似乎感應到紀伯昌的存在,正在熔岩之上不斷挪動,變換著位置。
紀伯昌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劍靈!?"
順著看去,光柱之中,分明是一柄劍的模樣。
那劍身流淌著熔岩般的赤光,分明是寂海萬年火晶石經地火淬煉、吸靈化形——此等機緣,比火樹銀花更讓劍修癡狂。
紀伯昌的內心瞬間被強烈的渴望填滿,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金陵劍,雖也不凡,但與這萬年火晶所化之劍相比,二者本質上便有著雲泥之彆,更何況在這靈氣狂暴之地,此劍所能吸收的靈氣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他謹慎地觀察好四周,確定沒有危險存在後,一個閃身來到劍靈上方,大手向下抓去。
卻不料,那紅色劍身似乎能感知到紀伯昌的行動,當即沒入岩漿之中不見了蹤影。
下一刻,它再次出現時,已到了遠處的石山之上。
紀伯昌不甘心就此放棄,他以山石做掩護,調整了角度遮住視線,再次出其不意地出擊,然而卻再次抓空。
那劍靈感知極快,又逃到了遙遠的火樹之上。
"火樹?"
紀伯昌這才如夢初醒,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乃是火樹銀花,差點被這劍靈勾去了魂兒,可當真是個劍癡!
他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悄悄來到樹下,抬眼望去,隻見這火樹高大挺拔,枝椏間開滿了十幾朵銀色的花兒。
那花兒根莖如火般赤紅,花瓣卻如繁星般晶瑩閃耀,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美麗而神秘。
紀伯昌伸出指尖,一絲劍氣劃過,一朵銀花隨即緩緩飄落至手心。
當銀花觸及掌心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觸感,炙熱而又冰涼,仿佛冰火在掌心交融。
就在這時,一聲濃重的歎息聲傳來,樹後陰影之中,有一巨物緩緩睜開雙眼。
那是一雙赤紅瞳孔,睜開時恍若兩輪燃燒的殘陽,直徑竟與身旁火樹齊平。
隨著它的活動,整個寂海開始地動山搖,原本安靜的岩漿劇烈沸騰起來,空間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炙熱感。
那巨獸吐出的熱息如同一股熾熱的颶風,將紀伯昌的護體罡氣吹得滋滋作響,仿佛隨時都可能被撕裂。
紀伯昌心中暗叫不好:"糟了!"
他知道,隻是現身便令萬類蟄伏,儘皆逃竄之數何止萬計——這等令天地失色的威壓,怕是非上古異種不能為之。
神識掃過翻湧的火海底,已觸到那蟄伏於裂縫中的龐然大物輪廓——那是比萬座山嶽更沉的陰影,是連時間都為之凝固的恐怖存在。
這場遭遇早已不是勝負之爭,而是能否在這焚世熱浪中搶得一線生機的生死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