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月亮在頭頂移動,風中有青草和馬糞的味道傳來。
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一顆土豆,耳邊響著車輪軸嘎滋嘎滋的聲音。
香奈兒攏起自己的雙腿,把身體靠在馬車的邊緣。
“還是回來了啊”法國女郎看著眼前的土豆,有些怔怔的出神。
軍隊這次還是講信譽的,香奈兒作為誌願者服務前線一周後,順利的拿到了返程的車票——不過是馬車的。
當駑馬拉著的木棚車回到巴黎,時間已經來到了三天之後。
香奈兒現在感覺自己很奇怪,如果是以往,她一定會第一時間火急火燎的去找投資人,要求兌現那筆資金。
但是現在呢,她反而感覺曾經自己不顧一切追求的事業,反而沒有那麼重要了。
為什麼呢?
大概是她感到不需要再證明自己了吧。
從巴勒迪克到凡爾登,從戰地醫院的護士到死亡公路上唯一的女性副駕駛。
現在她閉上眼睛就是炮火紛飛的戰場,俯衝追擊的德國飛機,每到這種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興奮起來,那種令自己顫栗的感覺甚至要超過第一次在生意上獲得的成功。
把土豆丟進嘴裡,香奈兒有些不太優雅的咀嚼著。
這種粗鄙的飲食在兒時一直是她的主食,在小有資產後香奈兒一度刻意回避這樣的東西,不過現在她已經可以毫不介意的靠在稻草裡咽土豆,就像是在卡車裡一樣。
她已經可以大聲的“我,可可香奈兒,不比任何人要差!甚至比絕大多數的男性都要強。”
至於投資什麼的,隨他吧。
自己早晚都可以成功的!
戰場可以給一個人巨大的變化,無論男女。
跳下馬車的時候,法國女郎臉上掛著無比的自信。
從小皮箱裡拿出鑰匙,香奈兒走向自己的裁縫店,卻驚訝的發現已經有人等在那裡了。
“克拉格先生?你怎麼在這?!”她怎麼也沒想到之前自己新心心念念的投資人竟然主動找上門來。
大概三十歲上下的男子摘下頭上的帽子,向著女郎伸出手來“謝天謝地,香奈兒小姐,我還以為你離開這了。”
“克拉格先生,約定的時間過去這麼久,我以為你已經放棄投資了。”投資人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態度,讓香奈兒有些受寵若驚。
“老實說,我之前確實是這麼想的。”男人把禮帽放在胸口微微鞠躬。
“但是當聽到您在凡爾登的故事,我認為您這樣的女性應該得到與之相配的尊敬。”男人從文件包裡掏出一份協議遞給了法國女郎。
香奈兒借著月光迅速的掃了一遍文件,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克拉格先生,您的投資比之前豐厚了許多,這似乎不符合一般的商業規則。”
“當然,有付出就要有所得,這是商人的最基本原則,但我不隻是一個商人,還是一個記者。”
對方亮了亮脖子上的照相機和證件“我對您之前的故事很感興趣,如果您配合我完成一次采訪的話,多餘的投資就算是您的報酬。”
香奈兒拿過那張證件看了看
“《馬賽報》?”
“去年剛成立的地方報紙,我們需要更多的稿子和熱點。”
“僅此而已?”
“當然,僅此而已。“
“那麼請進來吧,抱歉,屋子還沒有收拾。”香奈兒用鑰匙打開店鋪的門。
“您看這裡也沒什麼喝的…”
“不不不,喝什麼並不重要。”男人從口袋裡抽出了筆和日記本。
“請詳細講講您在戰場上的經曆,越詳細越好。”
“對了,您有當時的照片嗎?”
——
凡爾登,德軍陣地。
呱!!呱!!
烏鴉淒厲的叫聲再次在戰壕上響起,聽見烏鴉叫的那一刻,大多數士兵都下意識的轉過頭,有些有經驗的老兵甚至直接抱住頭蹲下去。
“一群迷信的驢子!不過是烏鴉而已,怯懦成這個樣子!你們還是皇帝陛下的士兵麼?!”看到士兵的表現,在前麵督戰的德軍少尉在憤怒的咆哮。
他抽出腰間的手槍,似乎想向烏鴉瞄準,但是腦海裡的那些戰場傳說,卻讓他猶豫了。
下一秒,頭頂傳來了令人恐怖的聲音,幾個小黑點劃過天空,砸了下來。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75小姐的咆哮聲響起,法軍的速射炮齊射準確的覆蓋了這片陣地。
當硝煙散儘的時候,少尉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剛剛被他嗬斥的幾名老兵則是緩緩的抬起頭來,有人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撤下去!拉上火炮撤下去!神父說過,這種時候德國人的報複就要來了。”法軍這邊帶隊的士官嚷嚷著,7八個人迅速拖著75毫米炮退回了坑道。
幾分鐘後,德國人報複的火炮如約而至,卻隻留下了一地彈片。
這是最近在凡爾登前線經常會發生的一幕,雙方的炮兵就像是在玩俄國輪盤賭一樣,隔著眼前的戰壕在相互轟擊。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法國人的運氣似乎太好了點。
啪!
一隻杯子被丟在地上,水花濺的四處都是。
“混蛋!法國人的大炮難道長眼睛了麼?怎麼比我們的炮兵準這麼多?!”德第18軍軍長,迪爾多夫·馮·舍費爾中將,憤怒的用手錘了桌子。
“閣下,請息怒,這裡畢竟是法國人的地盤,他們擁有些配合的間諜並不奇怪。我們已經督促空軍加強空中的偵查,為地麵炮火進行更多的指引。”
一旁的上尉副官輕聲解釋,當他低下頭的時候額頭上的一塊十字形傷疤,分外惹眼。
看了看新來的助手,舍費爾中將勉強點了點頭,畢竟對方是新任總指揮的侄子,自己也不好讓他吃大多的派頭。
啪!幾張照片甩到了桌麵上。
“這是我們的特工剛剛取得的情報,上尉,你親自去和航空隊交流,讓他們盯住照片上的重點對象。”
“是,閣下!我這就去。”
上尉點頭應是,但身後遲遲未響起腳步聲。中將轉過身去,發現自己的助手正盯著其中的一張照片若有所思。
“有什麼問題麼?曼施坦因上尉。”
“哦,不,閣下,隻是這張照片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助手敬禮後離開了,那張照片被他拿在手中。
照片明顯是隨手拍出來的,並不清晰,大概能看出在鄉間通過的卡車上,副駕駛的女郎嫣然而笑,而另一邊隻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男人的側臉。
——
轟轟轟!!
密集的炮聲響起,法軍陣地上升起一組白色的煙,75小姐依然在大發神威,壓製著對麵的火炮陣地。
就當士兵提起鐵桶準備給炮管降溫時,頭頂傳來了螺旋槳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嗡~~~
德軍紅色的三翼戰鬥機開始在法軍的陣地上盤旋。
“乾!快藏起來,這些德國佬的飛機比蒼蠅還煩人!”隨著炮兵士官的一聲口令,陣地上法軍士兵的拖著大炮如同狐獴一般消失在了防空通道。
裡希特霍芬少尉駕駛著自己的愛機在天空中盤旋,不時的用手中的照片比對著下方可能出現的重要目標。
突然,他的瞳孔一縮,發現了一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那輛本該報廢在路邊的雷諾卡車,堂而皇之的停在法軍防線的後方,車頂上還有嫋嫋青煙升起。
那種如戰地餐車一般的造型,似乎是在嘲笑著自己的無能。
“你這狐狸,竟然到這裡來了。”少尉拉了拉自己的防風鏡,準備壓低機身,打算一雪前恥,不過當距離拉近後,裡希特霍芬臉上的表情變得疑惑了起來。
對方似乎是在…嗯…在給士兵分餐?
這隻狐狸把自己又變成餐車了?!
隻見那個黑色的身影手拿著一根長勺,不斷的在把冒著熱氣的食物盛到士兵的盤子裡,少尉甚至能看見其中有人正在笑。
這個時候對方幾乎是不設防的,發起攻擊少尉有九成的把握一次性乾掉他。
裡希特霍芬的手已經按上了機槍的扳機,但是當他看見“餐車”前排隊的士兵,又緩緩把手放了下去。
紅色三翼飛機晃了晃機身重新拉高,當他已經飛的看不見時,地麵的黑袍神父放下了手中的長柄勺子,站直身體向後擺了擺手。
“撤下去吧,今天應該是沒機會了。”
有人輕輕應是,身後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音,在偽裝物的遮擋下,黑袍男人的身邊至少有四門安排好的對空武器,漆黑的炮管一直盯著他頭頂上的那片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