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後。
凡爾登地區剛剛下了第一場雨,從天而降的水汽似乎把陣地上硝煙的味道衝淡了一些。
午夜的時候,法軍士兵從戰壕裡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原因很簡單——德軍破天荒的沒有進行炮擊。
值崗的哨兵把自己隱藏在掩體裡,一邊向外觀察一邊準備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大概三分之一杯的酒水。
酒水的供應基本上已經斷絕了,不過為了讓哨兵在夜間暖身體,這裡還是會配發少量的酒精類飲料。
雖然量很少,但是卻讓不少士兵趨之若鶩,有些酒鬼甚至會特意頂彆人的班,隻為了換那點杯中物。
酒水的味道很淡,明顯是被稀釋過的,但是哨兵還是小心翼翼的在品嘗。
摻水劣酒入喉,哨兵輕歎一口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補給越來越緊張了,不僅僅是酒水,現在隻有哨兵還能吃到一點點綠色菜。
很多人都有了夜盲症的跡象。
要是明天就到複活節就好了。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誰!”
哨兵下意識的拿起步槍,卻發現自己正瞄準了一條長麵包。脖子上戴著十字架,身穿黑袍的神父,正微笑著看著他。
“艾爾神父!我沒想到是您。”哨兵慌張的放下槍口。
“值夜辛苦了,快到複活節了,我來給大家帶點吃的。”身穿黑袍的人和氣的說道。
哨兵一下子變得受寵若驚,眼前的男人現在在陣地上擁有著絕對的威望,還如此平易近人。
接過長麵包,驚喜的感覺從心底泛起——麵包是用白麵粉做的。
“神父,這…”
“最後一袋,然後我們大家一起啃黑麵包。”神父微笑著說,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要吃苦的樣子。
哨兵低頭不語,麵上有感激的神色,糧食雖然短缺,但是隻要想神父肯定還是可以吃白麵包的,以他的功績不會有任何人抱怨。
麵包有限,一個哨位隻能分到一個,哨兵把睡夢中的戰友推醒,人們看著眼前的白麵包臉上出現了驚喜的神色。
每人掰下一小塊,有人在罐頭盒子裡點燃蠟燭,大家圍坐在狹小的戰壕內等待著神父帶他們做餐前禱告。
不過他們沒想到還有意外的驚喜——每人竟然可以分到一小塊肉脯。
呱!呱!呱!!
外麵傳來烏鴉抗議的聲音,不過黑袍神父視而不見。
在士兵們的注視下,神父開始做簡短的餐前禱告。
“若我們明日注定倒下,願我們的犧牲不至徒然…
護佑我們,避開呼嘯的子彈,
願主的光,哪怕微弱,仍在這深淵中閃爍…
阿門!”
士兵們舉起杯子,同樣和神父一起做完禱告後,飲下杯中的“咖啡”。
一塊白麵包,一小段肉乾,菊苣根和橡果粉做成的飲料,在昏黃的燭光下,士兵們分享著這樣的一餐。
有人唱起思鄉的俚歌,歌聲中士兵們開始暢想戰爭結束後事情。
有人笑著說自己想去開一家自己的店。
有人說自己想回去就去學開拖拉機,找一農場的工作。
當老兵看向神父身後的年輕人時,忍不住的有人出言調侃“皮埃爾,戰爭之後你想乾什麼?去繼續學畫麼?”
年輕的士兵臉上此時出現了溫柔的神色。
“我,我其實有一個心儀的姑娘,我剛剛收到她的信,也許戰爭結束之後,我會嘗試著求婚。”
聽到求婚這個詞,整個人群都興奮了起來!
“哦哦哦哦哦!!真是浪漫!!小皮埃爾的春天要來了!我們為他乾一杯!”
老兵們嗷嗷叫著舉起杯子,裡麵的“咖啡”都潑灑出來。
在這個潮濕的晚上,有著溫馨的氣氛圍繞在眾人身邊。
呱!!!!!呱!!!!!
拉得長長的烏鴉叫聲,在耳邊響起,黑袍神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獨自走到暗哨的外麵,一隻烏鴉飛到他的肩頭。
這隻不是奧丁,是從本地烏鴉剛剛馴化過來的,能表達的信息並不複雜。
它的叫聲隻代表了“很大、很多”
“德國人弄出了什麼東西?數量到底是多少?”秦浩看著眼前的烏鴉皺起了眉毛。
夜風輕輕吹拂,他的目光落在了隨風搖擺的十字架上。
下一刻,某種可能性突然在腦海閃爍。
“通知所有人,收縮陣地!讓士兵們把毛巾找出來!”黑袍神父毫無征兆的向身邊的人大喊。
咚!咚!咚!!
接二連三的沉悶炮聲在對麵的陣地上響起,天空有東西發出了特殊的聲音——不是炮彈的尖嘯,而是某種低沉的、帶著黏液質感的呼嘯。
“所有人往回撤!所有人往回撤!”
“是德國人的毒氣彈!!!”
咚咚咚咚!!!!
第一波毒氣炮彈在戰壕前十米處炸開,沒有火光,隻有一團黃綠色的雲霧從彈坑中翻湧而出,而此時的風向朝向法軍陣地。
奇怪的氣體滾動著湧向法軍的陣地。
“沉在地表,比空氣重。”黑袍神父喃喃自語,下一刻他揮手在夜間的陣地上向四周大喊“往高處去!所有人往高處去!”
夜色中法軍士兵慌亂的向高處躲避氯氣,而德軍進攻的炮火也在黑夜裡響了起來。
等秦浩回到地下包紮所的時候,這裡已經是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
嘔吐、身上的皮膚大量紅腫,呼吸困難,劇烈的咳嗽,嚴重的人出現失禁的狀態,空氣裡彌散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至少有數百人,身上出現了不同情況的中毒症狀。
“中校,防毒麵具呢?!我們需要防毒麵具,很多!”黑袍神父看向這裡的指揮官。
而此時法國中校卻沉默了。
他指了指身邊一幾個大號的木箱子,臉色極為難看。
黑袍神父走過去揭開蓋子,發現裡麵竟然隻有少量的2防毒麵具,剩下的全部是浸泡碳酸鈉溶液紗布口罩。
後者已經證明對毒氣的防護幾乎是無效的,戴上它的士兵在毒氣裡幾乎等於送死。
“防毒麵具50副,防毒口罩300副,這就是全部了。”歐根中校幾乎是在用報喪的聲音憤恨地說道。
1916年4月19日,德軍向凡爾登地區發射氯氣為主的混合式毒氣彈,法軍措手不及損失慘重。
距離複活節還有最後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