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坦艾爾?他不是在貝爾維爾要塞前線麼?同名同姓?”貝當皺著眉問。
“很遺憾,可能並不是這樣的情況。”
“閣下,我們調查了這個家夥的履曆。”參謀官伯納德賽博爾翻開手裡另一份文件。
“波坦艾爾,1905年在裡昂神學院開始進修,主修的是拉丁文,1912年期間被分配到本地一家修道院,期間參加過1914年大流感的誌願工作,除此之外平平無奇。”
“平日裡為人孤僻,膽小,很少和外界聯係,在今年1月收到戰地牧師征召令時,甚至身邊的市民都不知道教堂裡有這麼一號家夥。”
“最最關鍵的是,他是個純正的裡昂人,父親是聖尼濟耶教堂司事,和東方血統沒有半分關係。”
“也就是說…”參謀官深深的吸了了一口氣
“我們那位屢創奇跡的艾爾神父,大概是冒名頂替的。”
屋子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
貝當將軍從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懷表,輕輕搓揉,腳下開始慢慢的踱起步子。
屋子裡突然變得很安靜,隻有鐘表滴答滴答的聲音。
參謀官靜靜的站立在一旁,沒有打擾自己的主官的思考。
吧嗒,貝當合上了懷表的金屬外殼,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伯納德,你認為他冒充的動機是什麼?”
“閣下,眾所周知,東方知識分子在本地的地位實際上並不高,我猜測一個神職人員的身份,很有助於提高個人的社會地位。”
“很務實的說法。”貝當點了點頭“那麼,我的朋友,你認為…”
“他有可能是間諜麼?”
空氣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參謀官伯納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著自己的措辭。
當他抬起頭時,用很正式的語氣講“閣下,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低,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
“伯納德,說說你的理由。”
“閣下,理由很簡單,如果德國人讓這樣的人來做間諜,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我想不到有效的對等回報。”伯納德賽博爾微微鞠躬。
聽見助手的話,貝當將軍點了點頭。
是啊,這家夥已經做了太多事情。
在開辟巴勒迪克至凡爾登路段,他在民眾和部隊的雙重號召力幾乎是無可替代的。
軍隊曾經一天收到對方繳獲的二十多封德軍的信鴿密報告,以至於他在情報部門有個雅號——信鴿殺手。
而現在的貝爾維爾,據說他的威望也越來越高,自己拉起一堆人和德軍打的有來回,甚至在外籍軍團臨時指揮官的命令都快變成擺設了。
“伯納德,我們的想法是一樣的。”老將軍把手攏在一起放在桌麵上繼續說。
“隻要不是間諜,無論他之前是做什麼的,其實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我們現在需要的是貝爾維爾要塞,而貝爾維爾要塞又需要他。”
將軍拿過參謀手中的文件,啪的一聲丟了出去。
“把那個實習牧師關起來,這個消息先不要外傳,其他的事打完仗再說。”
“是的,閣下!”
“還有,讓情報部門收集一下他的資料,看看有沒有可能是記錄在案的重要人員。”
“伯納德,我有一種預感,這樣的家夥不會是寂寂無名的。”
“閣下,那麼就這麼一直把他擺在前線麼?”
“嗯~”將軍思索片刻“複活節之後,如果有輪換的機會,把他調回二線好了。”
“我們需要和他聊一聊。”
——
啪!一堆白花花的信紙被丟在了桌麵上,歐根中校把雙手按在桌麵。
“艾爾神父,我們需要聊聊。”
“請說,中校。”黑袍神父沒有轉過身體,他此時還在用筆沾著墨水寫什麼東西。
看見對方的態度,中校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神父,你能告訴我為什麼私拆士兵的家信麼?”
秦浩看了看對方“你是說那些分手信?”
“當然。”
黑袍神父拍了拍手,站起身和中校麵對麵,把手裡的一封信遞給他。
“士兵現在每天要承受四個小時以上的炮擊,上個廁所都有可能被一個流彈射爆腦袋,吃的東西更是連烏鴉和老鼠都不願意光顧。”
“然後,在複活節前,當他們滿心歡喜可以回家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封信,告訴他被人給甩了!”
“搞不好會出人命的!我的指揮官先生!”
歐根中校低下頭,稍稍猶豫了一秒,然後把手中的信件快速的讀了一遍。
隨後他本來就有些古板的麵孔更加僵硬起來。
“你打算怎麼辦?”
“集中找出來,仿寫、修改,實在不行乾脆銷毀,告訴士兵沒收到。”
“這不是解決辦法,他們總會知道的!”
黑袍神父手上不停,用拆信刀又劃開一封家信,掃了一遍後直接丟掉其中的一張信紙開始續寫。
“中校,我們的醫療隊用了上千隻嗎啡,但是卻從來沒有人說過它可能帶來的問題。因為比起無法承受的痛苦,那些麻煩反而是以後才要考慮的事。”
“與其讓士兵在背叛的痛苦中死亡,倒不如讓他們得到一份虛假的安慰,這樣沒準有些人還會因此活下去。”
“這是一個神父應該說的話嗎?”中校抱著肩膀挑了挑眉。
“無所謂,反正我是個實習的。”
中校看了看眼前的家夥,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
最後他默默拉過一把椅子,拿起了紙和筆:“把你改過的信都給我看看,你的法文太死板,會被看出來的。”
“沒想到你還蠻變通的。”
“彆誤會,我隻是害怕暴露後士兵嘩變。”
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坐著,從麻袋裡翻檢著士兵的信件,黑袍神父一邊拆信一邊開始絮絮叨叨。
“算上土豆的話,主食大概還夠吃三周,油脂的話不太多了,不過我從德國人那弄到了一些糖……”
“75小姐的炮彈最好不要用在防空上,基本打不到…”
“德國人那邊似乎來了個路子很野的家夥,注意他們的燃燒瓶和火焰噴射器,我帶人挖了防火帶…”
“哦,對了,有個叫皮埃爾的家夥,我感覺他挺適合當文書的,你要是找副官,可以試試他。”
咚!!
中校不滿的把一遝信放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我怎麼感覺你這個家夥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樣?!”
黑袍神父一愣,臉上隨即出現了神秘的微笑
“誰知道呢,沒準哪天我就被飛來的一顆炮彈給帶走了也說不定。”
“你這家夥…”
視線裡中校無法看到的位置,有日記本在翻動,上麵代表滯留傷員的數字還在持續減少。
他快離開了。
——
與此同時,德軍陣地。
曼施坦因看著眼前的造型詭異的炮彈,臉色沉的如同死水一般。
“上尉,我知道你的想法。”迪爾多夫·馮·舍費爾中將站到了副官的身邊。
“把這種東西用到戰場上也許不夠名譽,甚至有些人把他稱為懦夫的武器,但戰爭不能講究騎士精神。”
“我們需要勝利,帝國也是。你明白我的意思麼?上尉!”
中將最後的話隱隱有警告之意,曼施坦因沒有辯解,隻是沉默的退開。
他知道如果沒有叔父興登堡的命令,這些毒氣彈是拉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