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竹畔,風拂垂柳。
昔日的翠綠竹林早已湮沒在歲月長河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雕欄玉砌的仿古景區。
青石小徑蜿蜒,朱漆廊橋如虹,處處皆是遊人如織的熱鬨景象。
這裡,是塗山妖盟與一氣道盟聯合開發的情緣勝地,更是人族境內最負盛名的祈福之地。
傳說。
五百年前的每個七月初七,青帝都會踏月而來,在此竹亭與心上人執手相望。
後來者若能在七夕之夜於此地互訴衷腸,便可得到青帝一縷殘存於天地間的祝福,有情人必將終成眷屬。
這個美麗的傳說,讓無數癡情男女趨之若鶩。
“快看!是望夫石!”
人群中,突然響起少女驚喜的呼喚。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景區中央矗立著一塊溫潤如玉的青色石碑,其上淮竹二字筆走龍蛇。
據說正是當年青帝為妻子,留下來的絕筆。
此刻夕陽西下,碑文在餘暉中竟泛起淡淡青光,恍若在回應著什麼。
許多人在石碑附近拍照。
卻並沒有人注意到。
碑前那株看似普通的翠竹,無風自動地晃動了三下。
就像在向某個穿越時空歸來的故人。
輕輕點頭。
夕陽的餘暉灑在青石長廊上,將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位撐著油紙傘的青衣女子從相思碑旁緩步走過,古風長裙在晚風中輕輕搖曳。
她眉目如畫,膚若凝脂,清冷的氣質讓周圍喧囂的人群都不自覺安靜下來。
“嘶!”
一個看呆了的男生被女伴狠狠掐住胳膊,卻渾然不覺疼痛。
女子的目光在人群中細細搜尋,秋水般的眸子裡期待漸漸化作失落。
“還是,沒來嗎?”
太陽漸漸落山了。
人群也四散離開。
她苦笑著搖搖頭,正欲轉身離去。
“姑娘,我可以認識一下你嗎?”忽然,一道溫潤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刹那間,時光仿佛靜止。
她渾身一顫,手中油紙傘啪地落地。
這聲音,這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
她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緩緩回首,那張朝思暮想了五百年的容顏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
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在竹亭教她練拳的少年,在月下吹笛伴奏的背影。
走馬觀花。
一點一滴的記憶。
強忍著不受控製,奪眶而出的淚水。
下一秒,她如墜冰窟,對方眼中隻有陌生人般的禮貌與疏離。
“他,果然不記得了……”
東方淮竹嘴唇輕顫,千言萬語哽在喉間。
五百年的等待,換來的竟是相見不相識。
“姑娘?”
男子疑惑地撿起,並且一把遞過油紙傘。
“多謝公子。”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接過傘時指尖都在發抖。
“無需客氣,舉手之勞。”
少年微微一笑,笑容很陽光也很燦爛。
雖然與記憶裡的他有著些許變化,可是這份變化卻並不大。
她是不可能認錯人的。
即使眼前的人化成灰,她也一定認得。
可轉世之後的他,還是曾經的那個他嗎?
此刻,她很迷茫。
但不過一瞬,她就堅定了下來。
畢竟五百年都等過去了,這點挫折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重拾了一下自己的內心,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這位公子,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聲音很溫柔,就猶如一汪清泉一樣,能夠讓人淨化心靈。
張遮表情含笑:“我姓張,單名一個遮字,隻手遮天的遮!”
“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
刹那間。
握手。
十指緊扣。
對方卻猛的一用力,將她拉了過去,這猝不及防的舉動,讓東方淮竹心頭一怔。
溫熱的鼻息傳來。
她正下意識想要掙脫束縛。
可下一秒,耳畔卻傳來了一聲,“讓娘子苦等五百年,這是為夫的錯。”
聞聽此言,東方淮竹全身頓時癱軟了下來。
縱使有力氣也是半點都使不出來了。
原來,他什麼都記得……
許久。
在一條有著紅綠燈的一條馬路上,東方淮竹端著窈窕的身姿,走起路來,就像是生了氣的小女生。
即使大家閨秀脾氣再好,果然也有生氣的時候。
她在前麵,頭也不回。
而跟在後麵的張遮,撓撓頭。
他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早知道剛剛就不該假裝失憶了,這可倒好,直接把東方淮竹惹生氣了?
試問該如何化解?
在線等急!
好在東方淮竹並未真的動怒。
她時而悄悄往回頭看上那麼一眼,眼波流轉間,總忍不住去瞧身後那人是否還跟著。
她很在意。
十分的在意。
“真是個榆木疙瘩,這麼多年竟一點長進也沒有。”她暗自嗔怪,唇角卻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分明已經遞了台階,偏生那人就是不肯順勢而下。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街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又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一路無話。
夜風拂過,帶起東方淮竹鬢邊幾縷青絲,她卻渾然不覺,隻顧著用餘光去捕捉那個熟悉的身影。
路過一家照相館時。
正要打烊的老板瞧見這對璧人,眼前頓時一亮。
“二位客人,今日七夕佳節,不如進來留個影?”
老板熱絡地迎上前,為招攬生意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兩位如果是情侶的話,我給二位打個八折。”
毫不猶豫,張遮拉著東方淮竹的手,滿臉自豪:“這是我媳婦兒。”
老板表情一愣。
一般來這裡的人情侶居多,他實在是沒想到這兩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人,竟然已經結婚領證了。
在老板的注視下,張遮已握住東方淮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人帶進了照相館。
館內陳設精致,各式禮服琳琅滿目。
手牽手,東方淮竹神色有些恍惚。
當一聲聲哢嚓響起時,她恍惚覺得時光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那年。
520元的相片費有點小貴,但看著東方淮竹捧著那張泛著淡淡墨香的婚紗照,很是珍惜時。
即使張遮也都覺得物超所值。
照片裡的二人,任誰見了都要讚一聲天造地設。
走出照相館。
不顧大街上眾人異樣的目光,張遮摟著東方淮竹纖細的腰肢,輕聲道。
“淮竹。”
“你比從前更美了。”
東方淮竹心頭猛地一跳,卻偏要故作鎮定:“怎麼?難道以前就不漂亮了?”
“美,一直都美。”
…………
然而,東方淮竹的眸光頓時閃過一絲遲疑:“嘴這麼甜,一看就不安好心。”
越走越遠,頓了頓,她又更加好奇的問道:“你……你要帶我去哪兒?”
“酒店開房!”
張遮答得認真,很認真。
四目相對,東方淮竹羞澀的低下頭。
平靜的表象下暗潮洶湧,仿佛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夜色漸濃,長街儘頭的路燈一盞盞亮起。
這個七夕之夜,注定不會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