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真人相迎,自是夠了。”
金殿寶船上,雲夢龍宮大龍子走出,雖然其模樣看似與人族相差無幾,可他站在那裡,就好似一座難以逾越的上古神山,磅礴無邊,勢鎮山河。
原本看上去笑嗬嗬的巨嶽真人在看到風穆雲的身形時,笑容也不禁一滯,拱了拱手,其身後的懸劍山真傳麵容一肅,身體不自覺地緊繃。
“想必殿下就是雲夢龍宮的大太子風穆雲?”
“我雲夢龍宮沒有太子,我不過就是占了幾分天時,最早出生罷了。”
風穆雲糾正道,隨後他又一指同樣已經現身的風時安,介紹道,
“若要有一位太子,那便隻有我這位十六弟了,他最是得我父君倚重,也最令我等兄弟姐妹敬佩,龍宮上下也皆服其統帥,下一任雲夢龍君必然……”
“大哥,您切莫胡說,我不過就是一名小小的掌刑官而已,談何龍宮太子?”
風時安實在是忍不住,不能再任由這大哥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戴高帽了,這裡可不知彙聚了多少修士,說是南境玄門道宗盛會,但又怎麼可能隻有南境的人族修士。
“我十六弟便是如此,最是謙遜低調,不愛出頭。”
逮住機會就是一頓狂吹的風穆雲也不在意,繼續吹捧道。
巨嶽真人與懸劍山真傳方塵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便落到了風時安身上,一道困惑的念頭便生了出來。
這也叫低調?
不論是其腳下的玄鐵殿,還是煞氣衝天的黑山,尤其是那周遭一眾拱衛,顯出原形的龍將,實在是很難讓人對這位龍子低調的形容,有半點讚同。
倘若這都叫低調的話,那高調又是什麼模樣?
“風時安殿下。”
巨嶽真人胖乎乎的圓潤大臉上,笑容不變,看向風時安。
“真人客氣。”
風時安拱手一禮,沒有如他大哥那般隨意,不論怎麼說,這也是一位道門通玄之境的真人,若是再渡過一道天劫,就可以得道升仙了。
雖然九成的真人都會被困在這一境界,剩餘一成中的九成五,又會成為天劫之下的劫灰,但這一境界的修行者,在凡人眼中,已是神仙之流,縱使移山翻海也不過等閒。
其地位與萬劫妖尊相等,換而言之,眼前這位看起來胖乎乎,滿麵和氣的真人,是一位有資格與龍宮之主坐而論道的存在。
不過,道理是如此,可風時安看著眼前這位道門真人,雖然靈覺反饋這位真人確實很強,仿佛一柄橫貫天地的巨嶽之劍,但他卻感覺這位真人與那位父君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哪怕是跟那位父君在紫極太一宮留下的法身相比,那也是相形見拙,完全沒有比較的必要,都不像是同一層次的存在。
“二位殿下,時候已是不早,可否隨老夫移步鏡海福地?”
巨嶽真人和聲詢問。
“原來南境玄宗的試劍鬥法是在一處福地內。”
風時安聞言,眼睛頓時一亮,天地秘境,他已見過,而且還是最特殊的類型,但洞天福地還未曾有機會見識。
無論哪一方洞天福地,對於仙宗道門而言都是與傳承息息相關的根本,若無大事,是不會讓宗門之外的修士生靈進入。
至於無主的洞天福地嘛,也不是說沒有,可若無指引,便是仙人也難以尋覓,更彆說意外進入了。
“不錯,不過我等南境七宗聚會,是以論道講法為主,試劍鬥法不過是一些道友與小輩一時興起,又或者是各抒己見,難分伯仲時,才會下場出手。”
聽到風時安的話,巨嶽長老立即糾正道。他們南境七宗召集大小玄門道脈,聚集在一處,怎麼可能隻是為鬥法呢?這也太過粗蠻了,論道講法,才是主要。
“原來如此。”
風時安做恍然狀,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論道講法,若是講不過了,自然就動手了,比試一番,看看誰的劍更利,誰的拳頭更大,誰的法術更強,如此也就知道,誰的道更有理,本質上也沒什麼區彆。
“二位殿下,請!”
巨嶽長老一揮袖袍,單手一引,眼前天地為之倒懸,萬物翻轉扭曲,待到一切重現清明之際,一麵巨大無邊,光滑平整的廣闊圓鏡,頓時便顯現於下方,倒映出所有人的模樣。
鏡海!
風時安站在玄鐵殿下,隻是向下看了一眼,感受身旁浩蕩呼嘯的風嵐,看了看下方在鏡麵之上飛馳的水鳥,看出了端倪。
此福地並非無風,隻是下方海水太過沉重,不起浪罷了。
“重水?”
“殿下好眼力,取鏡海之水,精練旬日,就可煉出一元重水,故而此海無浪。”
巨嶽真人看了一眼風時安,稱讚道。
“這一方鏡海皆是如此重水?”
“然也。”
“真是好福地啊!”
得到了確認的答複後,風時安也不禁讚歎。
“不過此福地的鏡海之水,可不是任意取用。”
“怎麼?還有門檻不成?”
看著下方無邊鏡海,也是頗為意動的風穆雲好奇詢問道。
“那是自然,若是進入鏡海福地之人,皆可隨意取用鏡海之水,此海早就乾涸了,二位殿下也斷然見不到如此壯闊之景。”
“確實。”
風時安點點頭,此事他倒是知曉一二,不同於天地自然形成的秘境,由仙人開辟出的洞天福地,若是失去了主人,在天長日久之下,沒有道器鎮壓,又沒有天地靈物補充,最終都逃不過崩潰解體的結局。
“因而,想取用鏡海之水,首先就是得準備足夠的癸水之精,取千斤之水,就得向鏡海投入萬斤癸水,其次嘛,自然得獲得我等南境七宗任意一派的掌教真人符詔,如此才可取水。”
“當真麻煩。”
風穆雲一聽便沒了興致,作為龍族,他對一元重水自然是有興趣的,可眼前鏡海不僅取水繁瑣,而且取來之後,還需要再精煉,有這閒工夫,他早就從其它渠道弄來了一元重水。
“取之有度,用之有節,往複相生,此舉合天道運轉之理,不愧是傳承有序的仙道大宗啊!”
風時安則是在一旁讚歎,人族先天壽短,因而其中多涸澤而漁之輩,可大宗終究是不一樣。
“此乃應有之意,因循之理,殿下謬讚了。”
巨嶽真人笑嗬嗬道。
“那裡就是鬥劍試法之地?”
對鏡海已然沒了興趣的風穆雲看向不遠處,隻見有百十仙山次第相銜,其上有劍氣衝霄,更有靈光縱橫,這般熱鬨景象,不禁讓這位龍子以及其麾下一眾戰將,眼中露出躍躍欲試之意。
“不錯。”
巨嶽真人頷首道。
“巨嶽道兄,剛剛與我論道至精彩處,怎麼突然就走了?”
一縷幽冥氣浮現,一位黑袍道人腳踏白骨而現。
“怎麼?鑄九道兄莫非以為是老夫懼了?”
巨嶽真人冷哼一聲,
“老夫這是去迎雲夢龍宮的兩位殿下。”
“殿下?”
黑袍道人的目光,這才看向黑山,掃過風時安的麵龐,最終定在了昂首抱胸,屹立在龍船艦艏的風穆雲身上,嗤笑一聲,
“嗬~兩個龍族小輩罷了,讓你門下弟子迎接便是,你也好意思尋這借口來搪塞我。”
“小輩?”
聽到這等渾然是沒將之放在眼中的稱呼,風穆雲不禁笑了,一縷縷金黃龍氣自他的身上升騰。
“老夫修道至今已有八百年,便是你父君來了,也隻能與老夫坐而論道,稱你一聲小輩,有何不妥?”
麵如冠玉,貌若青年的道人皺著眉頭,看向風穆雲。
“我對我父君有諸多不滿,唯一能令我服氣的,便是他的修為。你不過是一截道途斷絕的墓中枯骨而已,也配與我父君坐而論道?”
不等麵上已經露出怒色的黑袍真人有所動作,龍氣蒸騰之間,仿佛被萬龍拱衛朝拜的風穆雲,已經踏出一步,對黑袍真人的麵龐便是一拳砸下,
“今日我便讓你知曉自己有幾斤幾兩,也敢稱我長輩!”
“小輩猖狂!”
看著當麵砸來的拳頭,幽冥渡的鑄九真人發出一聲怒斥,手掐法決,於瞬息之間,便召來一尊高逾百丈的白骨巨神,顯現於其身後,同樣一拳砸出。
轟——
金黃龍氣裹挾漫天白骨碎片四散飛濺,被鑄九真人招來的白骨巨神,竟是被風穆雲一拳砸碎了一臂,連帶著小半邊身軀也一同粉碎。
如此神威,看得風時安身旁一眾龍將皆目露駭然,卻也憧憬崇拜,心向往之,至於風穆雲麾下,儘皆淡然,顯然預料到了這般結果。
“好龍子!倒是老夫小瞧你了!”
眼見這一幕,鑄九真人既驚且怒,心念一轉,卻也明白了怎麼回事。
有一位雲夢龍子被人裹挾進了此地,吃了大虧,這兩位同樣來自雲夢龍宮的龍子來到此處,自然是要找回顏麵的,他來尋巨嶽真人,那般不客氣的態度,卻是正好撞槍口了。
不過,那又如何?他是道門真人,這龍子縱然血脈非凡,可觀其氣息,也不過是妖族通玄之境而已,稱之為小輩,又有何不可?
“讓你瞧瞧老夫的手段!”
說話間,鑄九真人手中法訣再變,陰氣浩蕩,鬼泣聲聲,一尊又一尊白骨巨神,自虛無中走出,與最先召出的白骨巨神合為一處,竟有十二尊之多。
當這些白骨巨神顯現之時,方才被風穆雲一拳砸碎的白骨也紛紛倒飛而回,接續在破碎之處,在短短幾息之間,居然愈合如初了。
“堂堂真人,隻有這點手段?”
遭到圍攻,可舉手投足之間,都能打得這些高如山嶽的白骨巨神四散橫飛的風穆雲出言笑道。
“不知好歹!”
此時的鑄九真人,麵龐已不再有怒色顯現,他單手一招,一杆旗幡頓時浮現在他的手中,萬鬼嚎哭之音頓時便在鏡海之上回蕩,他周身所立足之地,仿佛化作了一方幽冥鬼域。
“鑄九!”
一旁的巨嶽真人看到鑄九取出了魂幡,當即皺眉,喊了一聲。
“巨嶽道兄不必勸我,我知曉輕重,不過就是給他一些教訓罷了。”
說話間,鑄九真人輕搖手中魂幡,頓時萬千厲鬼化成的洪流,從其中洶湧而出。
手掌已經扶在腰間道劍之上的風時安凝神觀望,卻見其中惡鬼,大多都是青鱗獨角,非人族之貌,少數異類,更是生有翅翼,與人間所見的鬼物截然不同。
“幽冥渡,莫非是有鎮守幽冥之職?難怪是仙宗道統。”
風時安若有所思,可場中之景已經又生出了變化,那些在風穆雲不顯真身的拳腳之下,身軀好似枯木的白骨巨神,在數以萬計的鬼物簇擁之下,居然融合化作了四尊三頭六臂的幽冥神魔。
“哈哈哈,這才有點樣子!”
壓力倍增的風穆雲大笑,一杆鳳翅紫金鏜浮現他的手中,一股睥睨無雙的霸氣浮現,縱然是已然超出了妖王所能應付界限的三頭六臂白骨神魔,在他手中的神兵之下也難以支撐。
“弱,太弱了!不夠!”
金黃血氣衝霄,即便是幽冥氣也難掩其神輝,而下方的嵐風也難以掀起波紋的境海,在風穆雲腳下也蕩漾出一圈圈漣漪。
最終,四尊白骨神魔聯手,也沒有困住霸氣顯露的雲夢龍子,讓這位好似體繞萬龍,仿佛天神下凡的龍子,手持鳳翅紫金鏜,殺到了鑄九真人麵前。
“唉~”
見到殺到自己近前的龍子,鑄九真人一歎,隨後雙眼微閉,一尊右手持幽泉劍,左手持鎮魂燈,背懸幽明輪的巍峨法相,浮現在他的身後。
萬鬼歡騰,白骨神魔重現,一方幽冥法域已然降下,此地真正化作鬼域,可施展出了如此神通的真人,卻已經沒有了爭勝之心,
“雲夢龍宮的殿下,老夫承認,小覷你了。”
洞玄法相是一位真人最根本也是最後的手段,當真人用出法相,便代表動真格了。
若是同輩相爭,用出法相,無可厚非,可與一位年歲境界皆小於自己的龍子相鬥,依舊用出了法相,勝負自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