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的事查清了嗎?”鄴城王宮中,老白王躺在軟榻上,問躬身站在軟榻邊的太子蘇道。
“稟父王,那晚城中大亂,還沒能全部查清。不過,叛軍是從城西門詐開城門出逃的,並且過了陽明關。”
“嗯?”白王踢開跪著為他捶腿的宮女,坐起身問道:“派去陽明關的人回來了?”
“是,兒子就是為這事來見父王的。”蘇往後退了一小步,躬著身子答道。
“叛軍一共有多少人?難道留守河西大營的那屯人馬也是這支叛軍所殺?”白王對這事很是惱怒,河西大營是白軍屯兵的重地,留守的人馬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個乾乾淨淨,直到第三天白軍才知道。真是天大的笑話,讓他引以為莫大的恥辱。
“出陽明關後到河西大營隻有一條官道,叛軍既過了陽明關就隻能走這條道,日子也正對頭,是以......”眼見父王臉色不善,蘇心中不免有些驚慌。
“我問你叛軍一共有多少人?哪個營中的?”白王一聽更是煩躁,竟是眼噔著蘇問道。
“稟父王,陽明關報叛軍是一名校尉帶著,人數應在五百人左右。那晚鄴城遭破,加上城外聯軍攻城,咱們光是失蹤和被砍去人頭的兵士就有幾千人。這支叛軍眼下很難查出是哪個營的。不過兒子和禁軍大營的何大將軍合計過,叛軍中肯定不可能都是兵士,裡麵還有南城大獄逃獄的人犯和死囚。”
白王不置可否,起身背著手踱了幾步,到了窗前望著窗外問道:“那叛軍最終往哪邊去了?過了河西大營可就有幾條官道了。查清了沒有?”
“叛軍過陽明關的第二日,曾經有一隊人馬在雲衝出現過,打的就是河西大營的旗,並且在雲衝置辦了不少平常百姓的衣物。可以肯定這就是那支叛軍,可過了雲衝,叛軍就在此後沒了蹤影。”
白王一聽怒火又起,轉過身曆聲說道:“什麼沒了蹤影?難道還會插翅飛了去?”太子一聽父王發怒,剛剛站直的腰連忙又躬了下去:“雲衝官道再往前就是和田國相交的當口,但是雲衝的小道卻是四通八達,叛軍極有可能過了雲衝後便改換了衣裳服色,就此逃散亦未可知。”
“我記得雲衝前麵還有個地方叫什麼去了,過了那兒才是田國呀。”
“是。父王說的地方就是當口。兒子也派人去查了,回報說我們在當口駐軍駐得很散,又大多不不相互節製。邊關當值的兵士那日並未見有什麼可疑大隊人馬,更未見過有校尉一職的軍士過關。”
“哼,查了這麼些天,竟查成了一樁無頭公案。”白王無奈地搖著頭,蘇趕忙低了頭。其實孫旭東他們那晚逃出鄴城時,並非沒有留下痕跡,隻是當晚鄴城太過混亂,尤天降大雪,為他們遮蓋了不少痕跡。沿途哨卡當值的兵士也怕擔乾係,說的都是些模棱兩可的話交差。
“你妹妹雲沒有一點下落嗎?”先國後家,白王畢竟是一國之君。不過問話時關切的神情卻溢於言表。蘇聽到父王問這個就頭大,因為每次問過之後緊跟著白王都有一場雷廷震怒。此時隻能是躬身低頭,眼望著地磚,心中隻恨何大將軍手下的一名校尉,將衝進城的銘國兵士俘住後,問都沒問便全部坑殺,正是那幫子銘國兵士衝進禁軍大營,殺了公主的鐵甲護衛後,一把大火將大營燒成了白地,又一路燒殺,甚至攻進了太子府,將鄴城弄得一團糟。現在很多事之所以找不到頭緒,都是受那一屯被坑殺的銘軍所賜。
“你聾了嗎?”果然白王又是勃然大怒,雲是他最疼愛的公主,竟然會在一夜之間,死不見屍活不見人。“堂堂白國公主,竟然會在本國都城沒了蹤影,你這太子是如何當的?真是丟了一國人的臉麵哪!回話!!”
“實是兒子無能,求父王責罰。失了雲妹,兒子心中也...”蘇趕緊跪在地上,深深伏下頭,再擠出兩點眼淚。
殿中一時父子兩個陷入沉默,蘇抬起頭偷望了白王一眼,老白王皺著眉頭在呆呆出神。蘇心中不禁難過,經那晚之變後,白王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以前漆黑的兩鬢竟有些花白了。白國自立國以來,從來都是將彆人踩在腳下,從未遭受過如此打擊,這實在是讓一向笑傲列國的老白王心理一時難以承受。這次蘇真的流下了兩行熱淚,哽咽著說道:“都是兒子平時忘了父王驕兵必敗的諄諄教誨,沒能對國事儘心竭力,才有鄴城被破、失了公主之事啊。求父王責罰兒子吧。”哀嚎一聲,頭在青磚地上崩崩磕得山響。
白王踱到榻前,慢慢坐下來,看著跪在地上磕頭的兒子,心中實是百感交集。長歎一聲,說道:“起來吧,這事也不能全都怪你。白國的相國、將軍還有那麼多官員都有過錯。你對三國的處置父王考慮過了,不能全部照準施行。”
蘇趕緊擦了一把眼淚,眼望著白王:“請父王明示。”
“遠交近攻,當今七個大國,我大白除了遠在西北荒漠中的青國,跟其它五個大國都是緊挨著,都得攻。攻了一百多年了,累了,也該歇會了。”
蘇聽了大驚,一向雄心勃勃的父王嘴中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他驚愕地望著老白王,卻見他對自己一擺手,繼續說道:“嘿嘿,你大概覺著奇怪,或是覺得父王老糊塗了?哼,我還沒老到那地步兒,我大白立國一百多年來,靠的就是矯兵健將在疆場上冒死博殺,多少白人的鮮血和頭顱才將大白推到了這七國之首啊!”
老白王邊說邊站了起來,聲調中也充滿激情。稍停過後又開始慢慢踱步,歎息了一聲,道:“可白國真的就強大了嗎?真的強大到足以傲視其他列國嗎?嘿嘿,幽明關葫蘆河兩道天塹一夜之間被人攻破,兩日內敵軍勢如破竹,兵臨都城之下,這就是強大?我看也不過是外強中乾而已。”
看來這次三國聯軍突襲鄴城,給老白王的刺激實在不小,已經在開始反思白國的國策了。其實白國的軍力和國力在七國中占絕大優勢,三國聯軍攻白,正如景監所料,白國在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後,隻調動了部分大軍,幾天功夫就將三國軍隊趕出了白國國境。所以蘇覺得白王之言未免言過其實,但做兒子的當然隻能俯首貼耳,躬身低頭問道:“那父王的意思是?”
“有些東西要改一改了,寡人現在真有些後悔沒聽進孫文之言哪。他也一齊跑了吧?”
“是,那晚南城大獄的人犯都逃了。”一聽白王說起這個,蘇心裡打了一個激靈,剜掉孫先生的膝蓋骨可是自己自作主張的。
“嗯,此人不能為我所用,確實是一大損失。不過他所提變法之舉,實是亡國亡族之舉。寡人甚不以為然。白國自今以後,要收斂些鋒芒,不要一味隻攻不交了。隻有到了白國國力真的能夠視列國皆為小兒之時,才能鋒芒畢露,一統天下啊。這是國策,你要記住,有些事你回去跟相國仔細商議,像這次東邊三國,都放一放,不要急著報仇,尤其地處中間的起國,不妨先與之主動交好,絕了他們的聯盟之心。甚或挑撥一下,咱們也看看彆人的熱鬨,讓他們彼此相耗,豈不省了我們不少心力?退下吧,回去好好琢磨吧。”
孫旭東和秦濟出了行院,找了一個僻靜之處換下身上的衣服,又是一副平民打扮趕到濟城西門,就見方旭和吊正在大車上四處張望,兩人連忙趕上前去,扒上了大車。大車已作過特殊處理,車上臭不可聞,秦濟不由想起了那屯長的臭嘴,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吊滿臉欣喜之色,一把握住孫旭東的手,兩人四目相視,皆是無比激動。方旭一揮馬鞭,大車徐徐起行,直奔城門。
守城的兵士攔住了馬車,方旭忙從懷裡掏出了五十錢塞在一名兵士手中,笑道:“城外甲長家明兒娶媳婦兒,讓小人進城來買幾頭生豬,軍爺,您方便。”
那兵士皺著眉捂著鼻子接了錢在手中掂了掂:“娶媳婦兒就這麼點兒?隻怕趕明兒生個兒子沒兒,再給老子加點兒。”他倒是不嫌那錢也有臭味兒,隻管多要。
“是,是,是。主家就給了這麼多,嘿嘿,咱也想落點兒酒錢呢。沒說的,都給您了。”方旭連忙又從懷裡掏出五十錢,遞給那兵士。
“這還差不多,還算曉事。過吧。”軍士瞟了一眼車上的人和大布袋,笑著說道。猛然間隻見中間一隻布袋裡忽然大動,放了捂住鼻子的手,大聲喝道:“等下,豬哪有那麼大動靜的?”
吊狠狠踩了身邊的布袋一腳,立時就有豬的尖叫聲,陪笑著對那兵士說道:“軍爺,那是隻牯豬,正在發情呢。您老要不怕臭,打開看看?”
兵士聽了又用手捂了鼻子,甕聲說道:“算了,算了,軍爺沒功夫看你那發情的牯豬,趕緊滾蛋吧。”
“謝了,軍爺。”方旭一揮馬鞭,鞭稍猛地往回一帶,發出極為清脆的鞭響後,轅馬奮力揚蹄,帶著大車直出了濟城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