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剪性格爽直,卻不是惹事生非之人,太子營巡城兵士怎會抓他?孫旭東心下有些焦躁,在軍帳中不停踱步,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兩刻過後,曠校尉進了破虜將軍的中軍帳。孫旭東聽曠說了情由心中大驚,問曠道:“那酒店中的女子司虞問過了嗎?”
曠點頭道:“他們將王剪帶走後,我過去問了,那女子一直哭哭啼啼不說話,隻是她大叔,就是那酒店杜掌櫃一口咬死是王剪衝進酒店禍害了他侄女。”
“就在酒店之中?”
“正是。君武,此事大有蹊蹺。”曠回想著那酒店杜老掌櫃的神態,皺眉說道。
“嗯,司虞說的是。巡城要到起更之後,半夜了那女子竟然還沒歇息?”
“不是,和王剪一起巡城的隊率說是那女子自家叫住王剪的。”
“哦,這麼說,王剪和那女子相熟?”
王剪喜歡杜記酒店裡的一名女子,曠自然也知道些,當下又對孫旭東說了。
“設套?”孫旭東聽罷了前因後果鬥然警醒。曠校尉略作沉吟後點點頭:“王剪雖然年少,但心性極正,若不是那女子勾引,不會做出這種荒唐之事。尤那杜掌櫃說話時支支吾吾,甚為可疑。君武,這套雖設得拙劣一望可知,卻甚是難解,顯見是衝著你來的。夜入民宅強奸民女,按軍律就一個斬字,王剪難逃一死不說,破虜軍從此在杜城名聲掃地。奶奶的,外麵就是胡兵,有能耐不到外麵使卻在窩裡鬥。”
“嗯。那依司虞這見,背後設套之人是誰呢?”孫旭東沉吟了半晌後點點頭遲疑著問道:“你覺得會不會太子伯齊?”問這話話他心中卻是極為煩悶,為和太子之間隱隱的隔膜而有些不安。
“什麼?”曠驚聲問道,緊盯著孫旭東肅然說道:“君武想到哪裡去了,太子爺要整治破虜軍何須設套?你真是糊塗了。”孫旭東和曠的關係很特殊,孫旭東既是曠的上司又是他的弟子。平日在軍中曠從不擺司虞架子,似今晚這般厲聲說話真是頭一次,不由讓孫旭東有些吃驚。
曠見孫旭東愕然,也覺自己有些失態,放緩聲調道:“君武,景大將軍派咱們破虜軍到杜城,就是為了幫著太子靖邊立功,咱們既為輔保太子就當事太子以忠,如何敢輕易相疑?”
孫旭東被曠校尉問得呆呆發怔,事太子為忠?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骨子裡不可能有古人對君王那般的赤誠和忠心他是知道的。但還是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但到底是哪裡自己一時又說不出來。自從到杜城之後,和老司虞除了有軍情相商之外,兩人幾乎就沒談過彆的。孫旭東暗罵自己糊塗,很多事都是當局者迷而旁觀者清,在這個世界裡,曠司虞是自己最為貼心之人,為何竟蠢到不曾與他相商?
曠默默聽完孫旭東對伯齊的諸多猜忌之言喟然長歎一聲:“嗨!今日之太子即明日之鑫王。君武,自古君可疑臣,臣不可疑君,既保之則忠之。依我看太子瑕不掩瑜,雖處危位仍力持變法強國之議,僅此一點就非他國太子可比。對你更是言聽計從,實為不可多得之明主。難道你忘了孫先生之言,大鑫國要想變法圖強,少了太子這個龍頭終是一場空。你所言皆為小事,日子久了太子自能識得人心。倒是似你這般猜前想後、患得患失,是為侍君之大忌啊。”曠說著望著孫旭東,見孫旭東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知他年紀尚輕閱曆亦尚淺,並不足以應付這些很難說得清的東西。稍作沉默後沉聲說道:“君武,是你想得太多了,有時最大的敵人莫過於心中之敵。還記得鄴城的鬥士場麼,此刻你就是在場上揮動短劍的鬥士,而太子正是坐在席上將寶都押在你身上之人,你還不懂嗎?”
曠的語猶如在孫旭東頭上響了一個驚雷,稍作思忖心中幡然大悟。他望著曠冷峻的眼神大是感激,不是至親之人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站起身對著曠恭身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司虞指教,司虞之言令君武如醍醐灌頂,是我杯弓蛇影將事情想左了。”
曠輕點點頭扶起孫旭東說道:“當年大忌王一統天下,以仁法治國,大小諸侯謙恭禮讓,國中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四海之內無不歌舞升平。可惜,咱們卻都沒趕上那樣的好時光。”曠說著微微昂起頭,心中想象著天下太平、百業興旺的大忌王朝悠然向往。稍後苦笑一聲:“如今天下紛亂弱肉強食,上有諸侯為爭田霸地,各國窮兵黷武,連年兵患不斷;下有貴族世家的黑心盤剝,將平民百姓的血汗榨得油枯燈儘兀自不鬆手。一逢荒年,奴隸們被禁錮在封地,飯都不準出去討,隻能是易子相食,慘不忍睹。。。。為打仗,不滿十五歲的娃娃也被征入軍中充作軍士,你看見太子營中的娃娃兵了麼?”向來冷竣的曠司虞話說至此時長歎了一聲,悲天憫人的神情溢於言表。稍停接著說道:“天下平民百姓沒有一日不盼著天下一統,過上安寧日子。我雖非鑫人,但糾糾大鑫共赴國難這句話卻讓我甚為感動。當此亂世,君武,正是你立大誌,成大業的最好機會啊。心懷坦蕩,一心輔保伯齊,救天下蒼生百姓於水火之中才是正途。”
孫旭東雖覺得有些被曠誤解,但他的話確實是金玉良言,心懷坦蕩四字更是一語中的。孫旭東此時已經知道了和伯齊的隔閡所在:自己並沒有真正融入到這個時空,用現代人的思維來取代古人的思維沒有隔閡那才叫怪。正是自己經常用著不合時宜的思維胡思亂想,才導致和伯齊有了本不該有的隔閡。想通了此節,孫旭東一掃心中煩悶,對曠嗬嗬笑道:“多謝司虞教導,君武明白了。”
曠對孫旭東甚為了解,眼見他神情輕鬆知他心結已解大是欣慰。卻又皺著眉頭問道:“王剪的事怎麼辦?不想法這可就是個死套。酒店的掌櫃和那女子我已讓人看住了,要不先將他們帶過來你問問?”
孫旭東經月的疑慮一去,神清腦明。低頭沉思片刻後對曠獰笑一聲說道:“司虞,王剪之事先放過一旁。早天一早咱們一道去太子營,太子爺身上貼著張膏藥,咱們也該替他取了。”
南宮的軺車隊總算是爬過了梧城外的大山。此時月朗星稀,軺車隊就歇息在大山腳下的馳道邊。在野外過夜,照例是燃起十幾堆大大的篝火,兵士和馭手們圍著一邊取暖一邊進食,待牛皮吹得累了,便鑽進搭在邊上的帳篷裡睡覺。
李玲兒和雲姑坐在最中間的火堆旁,兩人吃過乾糧後都不說話,望著眼前跳動的火堆各自靜靜想著心思。隻離得稍遠的火堆邊不時隱約傳來兵士們的說笑和馳道兩邊剛剛冬蟄完的蟲兒正自低吟高唱聲。
半晌過後雲姑轉頭看了一眼眼波流動的李玲兒輕聲問道:“玲兒姐,你在想什麼呢?南宮大人說再有過兩天可就到杜城了。”
“沒想什麼。”臆想中的李玲兒轉過頭來,雲姑看著頓時呆了,火光下李玲兒明豔不可方物,滿臉都是柔情。她淺笑後答道:“是啊,總算是要到了。”
雲姑心頭籠上一股酸意,更多的卻是豔羨,再有兩天,李玲兒就能見著她的意中人了,可自己呢?她將自己手中的斷枝投入火中,轉頭望著火堆怔怔掉下淚來。
“咦?妹妹你怎麼啦?”李玲兒隻覺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兩歲妹妹年紀雖然不大,卻有著很重的心思,一天到晚總像有說不完的煩心事,愁眉不展。一路上對她照顧有加,除了自己大些是個姐姐之外,還有據她說她的意中人也在破虜軍呢,那可就是他的手下呀。
李玲兒伸出手輕輕摟住雲姑,正想著勸說幾句,隻聽有幾匹拉車的轅馬驚悸地打了幾聲響鼻,接著便聽見布在馳道兩頭巡夜兵士的斷喝聲,旋即四周忽然無數支火把點亮,將兩百步之外照得一片通亮。李玲兒見機驚叫一聲,一把摟住雲姑鑽進了帳篷。
坐在西頭的南宮一躍而起,撥出腰間的銅劍後大聲喝道:“快起身抄家夥圍住軺車。”兵士們哪裡還用等南宮下令,早都各自抄起了架在火堆邊的兵器,十幾人一組將軺車團團圍住。
四周火把在漸漸圍攏,南宮兩眼緊盯著火把下的人影,直到百步開外終於看清了手持火把的都是身穿胡裝的胡兵!南宮大奇,此地離著杜城尚有百裡之遙,怎麼有數量如此眾多的胡兵出現?眼前的形式的敵眾我寡大為不利,南宮穩住心神,緊握手中銅劍大吼一聲:“兄弟們,今晚咱們得豁出去了,弓箭手搭箭。”
軺車隊帶著幾十張長弓,射程可達百步之外。見主將臨危不懼,兵士們雖略感驚惶,但還是立即開弓搭箭,隻等南宮下令。
“南宮都尉,你們已被我們四下圍定,就是插上翅膀也難飛出去了。我們隻是請你們到我們的氈包裡去做客,品嘗一下咱們鮮香的烤羊肉和酸奶酒,絕無惡意。”靠近的火把就在鑫軍兵士長弓的射程之外停住,一名胡兵用流暢的漢話喊道,聲音高亢且嘹亮,軺車隊中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呸,胡子見了漢人就殺,怎麼會接我們去做客?護衛大人,放箭吧?”隊中一名隊率手開長弓高聲罵道。南宮卻更是吃驚不,小胡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和官職都知道?一時竟不由呆了。
“日”一聲極為響亮的弓弦響後,胡兵中一支長箭帶著一族火球衝天而起,燃燒的火球在半空中發出十分耀眼的光芒。
“南宮護衛,兩裡之外還伏有我們一萬鐵騎,你們若是不從,立時便死無葬身之地。”胡兵兵士手攏著嘴成喇叭狀,儘力又喊過一句話來。隻稍過片刻,眾人耳中就隱隱聞有雜亂的馬蹄之聲,方才那支被射上半空的火箭自是向埋伏在遠處的騎兵報信用的。
南宮手心已出了汗,胡兵對軺車隊竟似知根知底。軺車上所裝皆為破虜軍急需的兵器,景大將軍監行前就說過,裡麵有很多兵器都是胡子們做夢都沒見過的利器,真要讓胡兵得去拿來對付破虜軍,自己就是死上一萬次也是贖不了罪的。
初時雜亂的馬蹄聲此時已如雷鳴,大有地動山搖之感。南宮滿臉戚色,對兵士們猛吼一聲:“亮出家夥跟胡子們拚了,死大夥兒也要死在軺車上。”心中卻在急速盤算著,若是將軺車推入篝火之中能不能燒著呢?
四周的胡兵倒是顯得極有耐心,仍是那名胡兵在著力喊話:“南宮護衛,我當信使過來,請約束手下兵士不得放箭。”說著就見他高舉雙手抱頭,高一腳低一腳地向車隊走過來。
“先彆放箭,且看胡子們搗的什麼鬼。”南宮已是算過,即使立即將軺車推入火中也不會一時就能燒著。此時是真正的心急如焚,左右為難,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會說漢話的胡兵是名百夫長,到了軺車隊跟前後一眼便看出南宮是頭兒,竟對著南宮笑了一下才說道:“南宮護衛,我們大單於隻是請你們去作客,不會傷害你們的。”
南宮卻不願在敵人麵前丟了誌氣,哼了一聲厲聲說道:“咱們正在交戰,無端的作的什麼客?”
那百夫長皮裡陽秋地一笑道:“這個我也不知,隻是我們大單於說,隻要你們願意去,可以不交出手中兵器,軺車也由你們自行看管,我們不會動一根手指頭的。”
不光是南宮,鑫軍隻要聽清了的兵士無不大吃一驚,胡子大單於還真是要請客?
“我南宮又不是三歲小兒,怎會任由你信口雌黃。南宮這條命不要了,你們也休想誆騙我們的軺車去。不用廢話了,讓你的人放馬過來便是。”看著百夫長有恃無恐的模樣,南宮心中大怒,無非是一死而已,且拚了這條命再說。
百夫長冷哼了一聲,眼瞟著南宮說道:“胡人說話向來作數,比起你們漢人來,要可信十倍。我們大單於知道南宮護衛是怕失了軺車,所以準你們自行看護。不知南宮大人想過沒有,我們若真是要劫取你們的軺車,隻需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你的這些軺車死人還得看住嗎?”
南宮驚怒交加卻又無可奈何,這百夫長所說確為實情,胡子真要搶軺車自己這點子人除了搭上性命不會有其他結果。南宮轉頭望了一眼長長的車隊和全神戒備著的兵士們,心如刀割,
硬硬心腸對那百夫長說道:“好,如果我們跟你走了,你如何保證不動我的軺車?”
百夫長兩隻怪眼上翻,嘿嘿一笑伸出雙手道:“就用老子的人頭作保。從此刻起你們就可綁了老子,隻要有人動了你的軺車,你一刀將老子的頭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