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旭東把送屍車停在南區大門口,見市立醫院的車還沒來便回到了值班室。掀開捂著鼻子的帽沿,長舒一口氣,坐在電腦前退出遊戲,再順手打開瀏覽器,被設置了自動璉接的瀏覽器立即讓屏幕上又鋪滿了惹火的圖片。孫旭東一張一張地慢慢翻看,不時吞下一口口吐沫。抽出鍵盤,飛快地在瀏覽器地址欄裡輸入一個bt下載論壇的網址,找到亞洲的璉接,連下了四、五個種子後開始下載,以備深夜打手槍用。
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由遠及近,聽到兩聲滴滴聲後,孫旭東起身離開了電腦,拉下帽沿走出了值班室。醫院送屍的專用汽車已經停在南區門口打開了車廂後門,兩名送屍工正把一副擔架從車上往下抬放到地上。孫旭東上前把送屍車推到擔架邊上,兩名送屍工熟練地一人一頭把用白色裹屍布蓋著的女屍抬到送屍車上。大家打交道的時間比較長了,互相都認識,一個姓王的送屍工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單子和一支筆遞給孫旭東,孫旭東接過單子,看看死者姓名欄上填著楊秀蓉,年齡25歲,心裡想著這又是一個短命鬼。在單子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交還給了老王。
送屍汽車一把方向掉過頭,嘀了一下喇叭算是打過招呼哼哼著去了。大門前隻剩一死一活的兩個人,剛剛才泛起的一點活氣又是一片死寂。
孫旭東起下了頭上戴著的帽子,被捂久了的口鼻深深吸了一口氣。順手把帽子揣進褲子兜裡,彎腰推動送屍車向停屍房走去。送屍車上的鐵皮因為被屍體壓住了,不再發出聲響,隻有四個輪子在水泥地上滾動時發出沉悶的聲音。裹屍布覆蓋下的屍體隨著送屍車的顛簸而輕微地左右晃動,幾盞昏暗的路燈下孫旭東推車的身影一會兒由長變短一會兒又由短變長。
進停屍房大門的地方修了一點坡道,這當然是為了防止下雨時水倒漫進去。孫旭東在離著坡道還有十幾步的地方時開始用勁加速,好讓送屍車靠著慣性衝上坡道。速度一快送屍車顛簸得更厲害,屍體晃動的幅度也更大了,衝上坡道進停屍房大門的時候,覆蓋在女屍上的裹屍布被顛動得滑向一邊,露出一雙嬌小雪白的腳。
孫旭東一把抓住裹屍布重新蓋好,推著送屍車到了存放屍體的冰櫃旁,打開六號門,一股帶著屍臭味道的冰冷白霧彌散開來。孫旭東皺皺眉,回到送屍車邊慢慢掀起女屍臉上蓋著的白布,出現在他眼前烏黑的頭發和沒有一絲折皺的額頭,讓孫旭東想起了送屍單上年齡欄上填寫著的25,他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掀動白布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孫旭東驚奇地大睜著雙眼,他看到裹屍布下露出了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
孫旭東做了六年的火化工人,偶爾看到過老頭老太微睜著的雙眼,從來沒有看到過死人的眼睛睜得這麼大。他有些好奇,仔細看著那雙睜大的眼睛。這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雙眼皮下長著長長上眼睫毛,眼斂灰白有一星星血絲,兩隻黑色的眼球大小的比例很適中,隻是眼睛乾澀,瞳孔散得很大已經黯然無光了。
孫旭東呆呆地看著,心裡想著這雙好看的眼睛再也不會眨動了。腦子裡閃過一個叫死不瞑目的詞。他苦笑了一下:死有什麼不好?活著又有什麼好?伸出右手慢慢放在‘她’涼涼的額頭,輕輕抹下幫‘她’閉上了眼睛。蓋好了裹屍布,孫旭東覺得有如此漂亮眼睛的女人不應該睡在有屍臭的抽屜裡,轉身關上了六號抽屜的門。走到冰櫃的儘頭打開十二號櫃門,屍櫃裡一股更濃密的白霧散發出來,因為這兒是最靠近製冷機出風口的,所以不再有那股屍臭味道。抽出裡麵的停屍格後,孫旭東推動送屍車讓它和停屍格並排,搬動女屍的下身放在停屍格上,放穩後再回到頭部,當兩手抄在女屍的後背抬起放到停屍格上時,他摸到了‘她’光滑而冰涼的後背。
孫旭東鎖好了大門,回到值班室。殯儀館用的電腦網絡是十兆光纖專線連接,現在隻有一台機器上網速度還是非常快的。孫旭東打開bt下載軟件,看到下載的a片都已經下得差不多了,他麵無笑容地笑了笑,轉身拿了塊香皂準備到外麵水池裡去洗手。打開門時桌上的電話又響起了,隻得關上門,轉身拿起了話筒。
電話是館長打來的,告訴他剛剛送來的女屍,是市裡一位很有影響的經濟風雲人物的妻子。因為是突然發病死亡的,那位風雲人物正在外地出差還沒見到最後一麵,所以接到消息後連夜趕回來,明天早上大清早就會過來見妻子最後一麵。讓他連夜給屍體化好妝,還說明天市裡會有位分管民政的領導一齊過來,要他一定要化得漂漂亮亮,要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孫旭東放下電話罵了一聲國罵,掏出手機看看手指已經一點鐘了,心裡更是不舒服,媽的,還讓不讓人睡了?他咣地一聲扔了手上的香皂坐到電腦前,憤憤地打開暴風影音找到剛剛下載的a片,立即兩個音箱裡就發出了《東京熱》中令人亢奮的音樂聲。
屏幕上的女主角風騷地做著各種動作,伴上躁動的音樂讓孫旭東忘記了剛剛的不快。兩隻眼睛貪婪地死死盯住扭動不已的女主角,對他最有吸引力的地方當然是在下麵而不是上麵,當屏幕上隻出現女主角眼睛的特寫時,他不禁有些吃驚,這不明明就是停屍房十二號櫃裡躺著的女屍的眼睛嗎?他連忙抓起標鼠把已經過去的畫麵拖回到眼睛特寫,定格後,眼睛湊近了仔細地看,孫旭東發現除了充滿著誘惑和的眼神外,屏幕上這對眼睛和十二號櫃裡女屍幾乎是一模一樣。
孫旭東有些納悶,不過心想這日本人就是中國人的子孫,眼睛、鼻子、耳朵、甚至那個地方都一樣要不是子孫是什麼?就是他媽的這孫子老是兒子打老子。想想給屍體化妝需要的時間很長,不如還是早點去乾完了回來還能睡會兒。於是關閉了播放器走出值班室。
來到一號火化車間他走進了自己的小辦公室,打開櫃子,拿出了一套給女屍化妝用的化妝盒和一雙橡膠薄皮手套。他人很聰明,也很勤快,接受能力很強,在殯儀館這種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中是個多麵手,不然館主也不會讓他乾這個讓館主長麵子的差事。
再次打開十二號屍櫃時,孫旭東點亮了工作燈。因為停屍房的燈光光線比較暗,是不適宜於做化妝這種比較細的活兒的。拖出停屍格,女屍身上蓋著的裹屍布在低於冰點的屍櫃裡已經有些僵硬了。孫旭東戴上手套後掀開女屍頭上的裹屍布,一陣從未有過的驚嚇讓他手中的化妝盒掉在了地上,在隻有製冷液嘶嘶流動聲的停屍房裡,發出巨大的聲響。
女屍的眼睛又睜開了!害怕這根神經在孫旭東的身體裡已經基本上麻木了,可這時候卻被女屍睜開的眼睛挑動起來,本能的反應讓他忘記了一切。他驚呼了一聲,轉身就往停屍房外跑,停在路上的送屍車被他猛地撞翻在地,發出的聲音更加加劇了他的恐懼,讓他像瘋狂了一般,什麼都不顧地隻知向外狂跑。
一頭衝進值班室後,孫旭東緊緊地關上門,背靠著門嘴巴張到最大,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可能是缺氧的緣故腦子裡一片空白。十分鐘後他慢慢緩過神來,腦子裡又出現了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心裡一陣緊縮,讓他連忙屏住呼吸,轉過身去慢慢伸頭趴在窗邊,用一隻眼睛偷偷望著窗外。窗外除了搖曳著的樹和樹影在動並沒有任何異狀,還是那幾盞路燈,還是那道大開著的鐵門。孫旭東的心裡慢慢地平靜些,把頭整個伸到窗前,當兩眼都能看到玻璃時他在玻璃窗上看到一張充滿驚恐而又醜陋得不能再醜陋的臉。
孫旭東呆了,猛地大喊了一聲,癱在了電腦椅上。閉著眼睛苦笑自己,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應該感到興奮啊!不是總是盼著有個漂亮的女鬼嗎?慢慢嘿嘿笑了起來,越想越好笑開始大笑,直到最後眼裡幾乎全是眼淚,多少年沒有這樣狂笑過了。
一個人笑了半天,孫旭東今夜飽遭折磨的心臟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拿起扔在桌上的橡膠手套,回到停屍房時心裡已不再緊張,仿佛一向麻木的恐懼神經被挑動了一下後又重歸麻木了。送屍車還是倒在地上,沒什麼異樣,這讓他心裡倒像是有些失望,他扶起送屍車把它推到了邊上些。走到冰櫃看到拉出的十二號櫃停屍格上,女屍還是睜大著雙眼安靜地躺著。孫旭東自失地笑了一下,開始蹲下撿散落在地上的化妝工具,把它們歸置在盒子裡放好。搬了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坐在女屍旁,仔細地觀看女屍的麵容,她的眼睛外形確實跟a片裡的女主角非常相像,隻是沒有一絲光彩,沒有一絲活氣。鼻梁高挺很秀氣,嘴也很豐滿性感,配上很細膩的皮膚,生前的她肯定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孫旭東伸手輕輕拍拍她的臉,感覺已經有些僵硬,隻有一點點彈性了,他感覺到自己心裡確實有些失望了。他苦笑著用手先抹合她睜開的眼睛,然後用手指輕輕按摩眼旁的肌肉群。直覺告訴他可能是臨死前的肌肉痙攣讓她的眼睛總是要睜開。打開化妝盒,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骸骨讓嘴巴微微張開,取出口紅在她已經有些發紫的嘴唇塗抹。因為看不太清他移了一下工作燈,就在工作燈移過她微張著的嘴前,一瞬間,他看到了她嘴裡的最深處有一點閃光,她的嘴裡有顆金牙!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孫旭東被電話聲吵醒,不由一陣光火。昨晚替女屍化完裝後已經兩點多了,看了一部a片還打了一把手槍。等睡到床上時腦子裡又不時出現那雙眼睛和她嘴裡的金牙,一直都沒睡安穩。他努力才睜開沉重的眼皮,摸出枕下的手機看看時間已經是快七點了。桌上電話可惡的鈴聲還在催命似地響著,孫旭東掀開被子趿著鞋起身拿起話筒。
電話裡傳來了館長急切的詢問聲,當聽到女屍都弄好了時,孫旭東感覺館長的語氣立馬便變得鎮定得多。館長說他們已經到了路上,馬上就要到殯儀館了。孫旭東嘴裡嘟囔了一聲,撂了電話出門洗漱。太陽已經出來一小會兒了,四周樹上無數的鳥兒在歡快在鳴叫,白天的殯儀館氣氛還是相當不錯的。
聽到汽車的聲音時孫旭東拿了鑰匙打開了鐵門,站在路邊上看著,稍後一前一後兩輛黑色轎車從小路那邊開過來。前麵是一輛紅旗,孫旭東認識那是民政局蔣局長的車。他是分管殯儀館的副局長,以前也來過幾次。後麵跟著一輛嶄新的寶馬730。
紅旗車一直開過孫旭東站立的地方才停下來,坐在副駕駛的館長開門下車後躬著腰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攙扶著蔣局長挪動著臃腫的身子下了車。後麵的寶山吱地一聲停在孫旭東邊上,開車的司機下車後也跑到後座打開門,用一隻手遮著車門頂,防止後座的人下車時碰頭。從後座下來的人一身西裝革履,一副大墨鏡遮住了半個臉,剩下的部分倒是皮膚白皙,一頭油光可鑒的黑發一絲不亂地向後梳理。蔣局長和館長一起從前麵走過來,路過孫旭東身邊時館長點了點頭,蔣局長卻是一臉嚴肅地走過。兩個人到了寶馬邊上,蔣局長麵帶沉痛地對後座下來的人說林總,要節哀順變啊!林總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說走吧。
館長轉過頭來對孫旭東說:“小孫,你先去把門打開。”好像這時候寶馬車上的兩個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開車的司機看了一眼孫旭東,立即彆過臉去。林總隻是怔了一下,對孫旭東點點頭,雖然有墨鏡遮擋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讓孫旭東心裡感覺很舒服。他轉過身領著他們到了停屍房。
打開大門時孫旭東想起女屍睜大的眼睛,有些擔心,如果女屍的眼睛又睜開了,他們進去了說不定會出人命。他拉了一把館長的衣袖說:“你們先等一會,讓我先進去看看。”館長有些詫異地點點頭,跟同來的人說:“我們在外麵等一下吧,讓小孫先進去。”
孫旭東快步走進1號房,拉開12號冰櫃的停屍格,掀開裹屍布後看到女屍雙眼緊閉,用胭脂塗著的臉好象充滿血色,栩栩如生。和昨晚自己化完妝後沒有什麼變化,他暗暗鬆開了一口氣,走出去後對館長說可以進去了。看到寶馬司機驚慌的眼神,孫旭東心裡暗哼了一聲,自己慢慢走到了停屍房外。
孫旭東蹲在地上抓了一把小石子,漫無目標地隨手一粒一粒地亂扔。眼睛看著南邊一根高大紅磚煙囪,那是以前的老式燃煤火化爐遺留下的,現在成了很多鳥兒遮風避雨的地方,在上麵搭建了無數的安樂窩。煙筒上寫著的‘提倡火化,移風易俗’八個字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孫旭東想起小時候在家鄉,每當人們看到和這根差不多的煙囪一冒藍煙時,就歎息著說又有人飄著上天了。
“詐屍啦!”四聲男人的驚叫聲從停屍房裡傳出來。孫旭東心裡一緊,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轉過身來隻見剛才進去的四個人臉色慘白,爭先恐後地往外跑。最先衝出來的是那位林總的司機,他因身材瘦小而動作靈活。緊跟在後的是館長,一張臉因為恐懼而扭曲得變了形。本來很酷的林總,頭發已經不是再那麼步調一致,墨鏡也隻有一隻腳還掛在耳朵上,驚慌失措地第三個跑出來。最可憐的是被一身肥肉拖著的蔣局長,他大張著嗬嗬有聲的嘴,從裡麵艱難地挪動出來時迎麵碰到了孫旭東,大概是極度恐慌而讓他的記憶短暫的消失,他忘了殯儀館還有孫旭東這麼一號人物,兩眼瞪著孫旭東的臉嗷地一聲暈了過去。
孫旭東雖然有些討厭他,卻也不能見死不救,一把扶住他慢慢放在地上,一手抱著他的頭,另一隻手用手指掐住他的人中後,大聲呼叫館長來幫忙。可這時館長他們已經跑出了大門,任憑孫旭東大聲喊叫,過了很大一會都沒有人過來。昏過去的蔣局長好象已經是氣若遊絲,孫旭東怕他出大事,把他放在地上平躺著,自己跑向大門。
等孫旭東跑到大門口時,那輛寶馬車正轟鳴著開走,隻剩下蔣局長坐的紅旗轎車了。紅旗車的司機雖然沒有進去,也被他們感染得有些驚惶,看到孫旭東跑出來連忙問:“怎麼了?”孫旭東說:“蔣局長在裡麵昏倒了,你快把車開進來幫忙。”看到司機有些膽怯,孫旭東忙說:“是他們自己嚇自己,你不用怕!快快,再晚了就來不及了。”說完轉身又往停屍房跑。
司機一步三望地去打開車門,對躲在車上的館長說我們一起去救蔣局長。縮成一堆的館長點點頭說不出話來。司機打著車,拐進了南區。
紅旗車停在蔣局長身邊時,蔣局長開始在大口地喘氣,看起來馬上就能醒過來。孫旭東怕他被二度驚嚇,連忙招呼館長和司機下車。他返身一把抱起蔣局長的後背,讓驚魂未定的司機和館長每人抬起一隻腳,三個人費了老鼻子的勁,才將蔣局長肥胖的身軀塞進轎車的後座。
看著司機麻利地關上門開車走後,孫旭東走進了停屍房。正如孫旭東所料,停屍房裡躺在停屍格上的女屍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上白班的工作人員陸續到了,管停屍房的老戴按例先到值班室來領屍。孫旭東拿出登記本遞給老戴讓他簽字。老戴看見最後一具的備注欄上寫著異樣,抬眼疑惑地看著孫旭東。孫旭東閉上眼,三秒鐘後突然睜大眼睛,把盯著看的老戴嚇得一哆嗦。連忙問是睜著眼?孫旭東點點頭,老戴一哂,睜眼的咱見過的多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孫旭東笑笑,接過登記本掛好,戴上頭盔掏出車鑰匙走出了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