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子裡盤旋著任務玉簡裡那赤裸裸、毫無遮掩的描述:
外門長老培育的一種奇異靈植,想要成功催生,就得找一對男女弟子,各自生吞下一粒種子,然後尋一處靈田,幕天席地,行那陰陽交泰之事。
采擷天地間最精純的朝露之氣,再搭上人身最本源的精氣神,種子便能在女修體內奇妙地“授精”,最後輔以秘法強行催產,就能得到一株上好的“血肉幼苗”。
代價嘛,自然是傷筋動骨,大損精血。
可好處也是實打實的,靈田會反哺一部分精純的靈氣作為補償。
對他們這種剛進外門、窮得叮當響、修為勉強在煉氣一二層晃蕩的新嫩來說,這簡直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福利”。
傷點精血?那算個屁!
眼下能多吸兩口靈氣,比什麼都實在。
這些天,新老弟子間的衝突愈演愈烈。
那些稍微能遮風擋雨、帶點微弱聚靈效果的外門石屋,早就被老油條們瓜分得乾乾淨淨,連個牆角都沒給他們剩下。
就連清掃大殿、搬運礦石這類又臟又累的“性價比”任務,也被那些卷得喪心病狂的老弟子們一搶而空。
他們靠著這種“獻身”任務從長老手指縫裡摳點修行資源,竟然在外門新弟子裡,還算過得去的那一撥了!
男子心裡飛快地盤算著:得抓緊!趕緊把任務搞完,說不定還能在靈氣濃鬱的靈田邊多蹭一會兒,怎麼也比滾回山下那四麵漏風、連野狗都嫌的茅草屋強百倍!
至於直接在這危機四伏的後山修煉?
嗬,光是提防那些隨時可能撲上來的毒蟲猛獸,就能把人耗得油儘燈枯,效率隻怕比在山腳茅草屋裡還差。
那些犄角旮旯,可沒有靈田周圍布設的防護法陣。
眼看前方樹影稀疏,一塊被低矮符文石樁圍起來的平整靈田已經隱約可見,青年精神一振,腳步更快。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入靈田邊緣那片相對安全的區域時,整個人如同被凍住,瞬間僵在原地。
他身後的女伴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上他的後背:“哎呦!怎麼……”
抱怨的話剛溜出一半,也卡在了喉嚨裡。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無意識倒抽一口冷氣。
就在他們側前方不遠,一株虯結的老樹旁,一塊天然形成的青灰色巨石上,端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人背脊挺直如鬆,側對著他們。
清晨淡金色的陽光穿過稀疏的枝葉,溫柔地灑落在他身上,卻奇異地與他身前那片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血氣交融在一起。
那血氣並非汙穢,反而帶著一種熔爐般熾熱、精純的質感,仿佛無形無質的火焰在靜靜燃燒。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少年身周方圓數丈之內,一片死寂。
那些讓他們上山時必須不斷點燃驅蟲藥草才能勉強驅散的毒蛇、飛蟻、乃至地上爬行的小蟲,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牆壁,遠遠地就避開了。
以那少年為中心,赫然出現了一片連最微小的蚊蚋都不敢侵入的“淨土”。
似乎是察覺到外來的窺視,那靜坐的少年緩緩轉過頭來。
一張臉映入眼簾。溫潤如玉,線條流暢,年輕得甚至帶著點未完全褪去的少年稚氣。
然而,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深處,卻如同熔融的黃金在緩緩流淌,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視。
“這……這是哪位內門的師兄?”女修心神劇震,失聲叫了出來,隨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全是驚懼和後怕。
帶路的青年男子也懵了,可當他目光掃過少年身上那件與他們一般無二、同樣粗糙廉價的黑色外門弟子袍時,一個荒謬又真實的念頭閃電般擊中了他。
眼前這個煌煌然不似凡間人物的少年,竟然和他們一樣,隻是個外門弟子?!
這怎麼可能?!
更讓他心頭狂跳的是,對方僅僅瞥了他們一眼,仿佛隻是掃過了路邊兩塊不起眼的石頭,隨即又淡漠地閉上了眼睛,繼續沉浸在他那令人心悸的修煉中。
那股無視,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感到一種源自生命層次的巨大差距。
青年壓低了聲音,嗓子眼發乾:
“這真是外門的?這種嚇死人的壓迫感,我隻在偶爾路過時瞥見的內門大人物身上才感受過!”
“是體修!”
他身後的女修皺緊眉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而且練的絕不是普通貨色。尋常煉氣期的靈力波動,不夠精純強大,不僅嚇不退這些毒物,反而會激起它們本能的貪婪和攻擊欲……
隻有像這位師兄這樣,把肉體和血氣淬煉到了煉氣期所能想象的極致巔峰,這些低等靈物才會連靠近的念頭都不敢有!”
能想出通過接這種“靈田育種”任務來曲線救國的女修,腦子自然比一般的莽夫活絡不少,眼力也毒辣一些。
她很快就判斷出,這少年在此地的目的,就是借這片靈氣稍好又無人打擾的凶險後山,錘煉他那身已經強得不像話的體魄。
隻是……眼前這張臉,實在太年輕了,和他們認知裡那些在外門摸爬滾打多年、滿身戾氣或油滑的老弟子形象,偏差大得離譜。
近些日子外門鬨得雞飛狗跳,他們也算見過九成九的新老麵孔,卻對這位少年毫無印象。
她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前幾日聽到的一個傳聞,脫口而出,聲音壓得極低:
“等等!我好像知道他是誰了!你還記得半個月前,東曦國那邊的外門產業據點被敵對勢力突襲,幾乎全滅那件事嗎?”
青年一愣,隨即也想起那個在外門流傳甚廣的消息:“你是說……那個據點唯一僥幸逃脫、雖然晚了半月才抵達宗門報到,卻早已自行突破到煉氣中期的那位?”
“對!就是他!”女修用力點頭,語氣帶上十二分的謹慎,生怕驚擾了那位修煉中的煞神,“林慕玄……師兄。”
她特意在“師兄”二字上加了重音。
誰不知道體修耳力驚人?他們可沒傻到當麵說人閒話。
可越是確認身份,兩人心裡的荒謬感就越發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