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恬蜷縮在冰冷潮濕的地麵,像被活活剝了皮扔進鹽堆。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經脈裡殘留的暴虐痛楚,如同無數燒紅的細針在他體內反複穿刺、攪動。喉頭滾動,腥甜的血沫混合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嗚咽從嘴角溢出,在冰冷的地麵洇開一小片暗色。
“哐當!”一聲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石屋裡炸開。
是那隻被他失手碰倒的破木桶,在凹凸不平的地麵骨碌碌滾了半圈,撞在牆角堆放的雜物上才停下,空洞的回響在狹窄空間裡來回震蕩。
“操!哪個狗娘養的大半夜作死!”李壯被徹底驚醒了,粗嘎的咒罵聲帶著濃重的睡意和暴怒。他猛地從硬板床上坐起,黑暗中,那雙小眼睛裡凶光畢露,如同被激怒的野豬。
孫猴也揉著眼睛坐起來,嘴裡不乾不淨地嘟囔著:“媽的,還讓不讓人睡了……又是這廢物點心!”他借著破窗紙透進來的慘淡月光,看清了牆角蜷縮成一團、還在微微抽搐的楊恬,臉上立刻堆滿了毫不掩飾的厭煩和幸災樂禍。
李壯罵罵咧咧地翻身下床,幾步就跨到楊恬身邊,抬腳就狠狠踹在那隻礙事的破木桶上。“哐啷!”木桶被踹得撞在石牆上,裂開一道長長的縫隙。
“裝什麼死狗!”李壯低頭,朝著蜷縮在地的楊恬啐了一口濃痰,那口黃綠色的粘液不偏不倚,正落在楊恬沾滿冷汗和汙漬的額發上。“再他娘弄出響動吵老子睡覺,老子把你扔井裡清醒清醒!”
冰冷的痰液順著額角滑下,帶著濃重的口臭和難以言喻的羞辱感。
楊恬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裡滾動的嗚咽被硬生生掐斷,隻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他死死閉著眼,指甲更深地摳進冰冷的地麵,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將那股幾乎要衝破胸膛的屈辱和暴戾死死壓回喉嚨深處。不能動,不能出聲……像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才是此刻唯一的活路。
李壯又狠狠踢了那破桶一腳,見楊恬徹底沒了動靜,這才罵咧咧地爬回自己床上。沉重的翻身聲後,粗野的鼾聲很快又響了起來。
孫猴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晦氣”,也重新躺倒。
黑暗中,楊恬蜷縮著,像一塊被遺棄在角落的破布。後背緊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麵,寒氣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順著毛孔刺入骨髓。經脈裡殘留的劇痛如同餘燼,還在隱隱灼燒,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丹田深處那片被撕裂般的虛空。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冰冷的鉛塊,連動一下小指都無比艱難。
他不敢回到那張冰冷的硬板床上,生怕再弄出一點聲響。就這樣蜷在角落裡,意識在無邊無際的寒冷、劇痛和極度的疲憊中沉沉浮浮,如同溺在冰冷粘稠的泥沼裡,每一次試圖掙紮上浮,都隻換來更深的窒息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片刻,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
“嗚——嗚——嗚——!”
那如同厲鬼哭嚎般的尖銳竹哨聲,再次撕裂了落霞坳死寂的淩晨,像冰冷的錐子,狠狠紮進楊恬昏沉的意識。
他猛地一顫,身體本能地想要蜷縮得更緊,卻牽扯到全身的筋骨和丹田深處殘留的劇痛,讓他眼前又是一陣發黑。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裡衣,冷冰冰地貼在皮膚上。
卯時三刻!該起了!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神經上。他掙紮著,用儘全身僅存的一點力氣,雙手撐住冰冷的地麵,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將自己從地上“拔”起來。骨頭縫裡發出不堪重負的,每一次動作都帶來新的、鑽心的疼痛。
摸索著穿上那雙破草鞋,腳底的冰冷和堅硬透過薄薄的鞋底直衝腦門。他扶著冰冷的石牆,一步一挪地向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腿腳虛浮發軟,如同踩在雲端。清晨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非但沒能提神,反而激得他一陣劇烈的咳嗽,牽扯得五臟六腑都跟著抽痛。
集合的石坪上,人影幢幢,壓抑的咳嗽和抱怨聲此起彼伏。王執事那張橘子皮似的臉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更加陰鷙刻薄。他渾濁發黃的眼珠如同兩盞幽暗的油燈,緩緩掃過集合的隊伍,最終停留在楊恬身上。
楊恬心頭一緊,下意識地低下頭,縮了縮脖子,想把自己藏進人群的陰影裡。
“哼!”一聲冰冷的、帶著濃濃不屑的冷哼從王執事鼻腔裡噴出,像兩粒冰雹砸在楊恬心口。“站直了!半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百草園的,滾出來!今天去‘豢獸穀’幫手!手腳麻利點!誤了時辰,仔細你們的皮!”
豢獸穀?
楊恬心頭猛地一跳。這個名字在雜役間流傳時,總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和忌憚。那裡豢養著宗門用於拉車、守山、甚至輔助戰鬥的各種靈獸妖獸,性情各異,有的溫順,有的卻極其暴烈凶悍。
雜役去那裡幫手,乾的往往是最臟最累也最危險的活計——清理獸欄、搬運沉重的飼料、甚至直接麵對那些爪牙鋒利的猛獸!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混合著身體深處未消的疼痛,讓他手腳冰涼。
隊伍沉默地移動,氣氛比往日更加壓抑。通往豢獸穀的路更加崎嶇難行,穿過一片茂密的原始山林。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濃重的晨霧在林間彌漫,帶著一股植物腐敗和野獸糞便混合的腥臊氣息。腳下是厚厚的、濕滑的腐殖土,混雜著盤根錯節的樹根和尖銳的碎石。
楊恬拖著那條昨天被鐵線頭咬傷的腿,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腳踝處依舊青紫腫脹,麻木感並未完全消退,每一次踩在不平的地麵上,都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更糟的是,丹田那片被昨夜引氣反噬撕裂的虛空,似乎成了一個無形的旋渦,不斷吞噬著他的力氣,讓他頭暈眼花,腳步虛浮。
“廢物!走快點!沒吃飯還是腿瘸了?”孫猴不知何時又湊到了他身邊,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壓低聲音譏笑道,“聽說昨天被鐵線頭咬了?嘖嘖,沒麻成死狗是你小子走狗屎運!不過嘛……嘿嘿,今天去豢獸穀,可沒人再給你這運氣了!那裡頭的大寶貝們,一口就能把你那小身板嚼得骨頭渣都不剩!”
楊恬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前麵的雜役身上。他死死咬著牙,指甲掐進掌心,才勉強穩住身形,沒有摔倒。他沒有回頭去看孫猴那張寫滿惡意的臉,隻是低著頭,更加用力地邁動仿佛灌了鉛的雙腿,在濕滑的林間小道上艱難前行。
不知是不是錯覺,腳踝傷口深處,那昨夜引氣反噬時一閃而逝的悸動和恐懼殘留之地,似乎……又極其微弱地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暖意?微弱得如同幻覺,卻奇異地讓傷口那尖銳的刺痛似乎又減輕了半分。
他甩甩頭,將這荒謬的念頭驅散。一定是痛得麻木了。
穿過濃霧彌漫的密林,眼前豁然開朗,但景象卻讓所有第一次來的雜役都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巨大的山穀被陡峭的山壁環抱,穀內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刺鼻的野獸腥臊、糞便堆積發酵的惡臭、血腥氣、還有某種帶著硫磺味道的焦糊氣。它們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沉甸甸、粘膩膩的瘴癘,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穀口矗立著一道由粗大圓木和尖銳鐵刺構成的巨大柵欄,柵欄後,隱約可見一個個用更粗大鐵欄分隔開的巨大獸圈。低沉的獸吼、尖銳的嘶鳴、沉重的撞擊聲、還有翅膀撲棱的巨響,如同悶雷般從穀內深處隱隱傳來,撞擊著耳膜,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野性和力量感。
一個身材異常魁梧、赤裸著上身、露出一身虯結如鐵的黝黑肌肉的光頭壯漢,如同鐵塔般矗立在穀口。他腰間纏著一條不知何種獸皮鞣製的粗糙腰帶,上麵掛著一圈沉甸甸的青銅獸圈鑰匙和一根纏繞著暗紅色紋路的黝黑長鞭。鞭梢垂在地上,隱隱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血腥氣。
他便是豢獸穀的執事,姓屠,雜役們私下裡都叫他“屠夫”。
屠夫那雙銅鈴般的牛眼掃過戰戰兢兢的雜役隊伍,目光凶悍如猛獸巡視領地,最終落在領頭的王執事身上,聲音如同兩塊粗糙的鐵片在摩擦:“老王,送柴火來了?”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王執事那張橘子皮似的臉上難得地擠出一絲近乎諂媚的乾笑,腰都微微彎了幾分:“屠師兄辛苦!今天人手都帶來了,聽您吩咐!”他側身讓開,露出身後一群麵如土色的雜役。
屠夫鼻子裡哼了一聲,蒲扇般的大手隨意一指:“你,你,還有你!”他粗壯的手指如同鐵棍,點向幾個看起來還算壯實的雜役,“去北邊三號獸欄,清理‘鐵甲犀’的糞便!一人一把鐵鏟,犀牛糞堆起來比你們個頭都高!天黑前給我鏟乾淨運到堆肥區!少一鏟,老子抽死你們!”
被點到的幾人臉都白了,鐵甲犀力大無窮,性情暴躁,稍有驚擾便可能暴動衝撞,清理它的糞便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
“你們幾個!”屠夫的手指又點向另外幾個,“去西邊草料房!鍘草!要細!要勻!夠所有‘青鱗馬’和‘踏雲駝’吃一天的!鍘不勻,飼料裡見了粗梗,餓著了靈獸,老子把你們鍘了喂獸!”
最後,他那雙凶光畢露的眼睛,像兩盞探照燈,落在了隊伍末尾那個最瘦小、臉色最蒼白的身影上——楊恬。
“你!”屠夫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還有那個猴崽子!”他手指一並,將楊恬和孫猴同時點出,“去南邊七號獸欄!給‘鐵爪猿’喂食!動作要快!要準!彆他媽磨磨蹭蹭惹毛了那祖宗!”
“鐵爪猿?!”
這兩個字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楊恬和孫猴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連旁邊那些被分派了危險任務的雜役都投來了混雜著同情和慶幸的目光。
鐵爪猿!豢獸穀裡有名的凶物!成年鐵爪猿體型堪比巨熊,雙臂過膝,末端生著烏黑發亮、如同精鐵鑄就般的巨大鉤爪,能輕易撕裂金石!性情更是出了名的暴戾乖張,嗜血好鬥,稍有不如意便會狂暴發難,撕碎眼前的一切活物!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豢獸弟子,麵對它也需格外小心,更彆提他們這些毫無修為的雜役!
“屠…屠師叔…”孫猴嚇得聲音都變了調,腿肚子直打哆嗦,“那…那鐵爪猿…我們…我們…”
“嗯?”屠夫牛眼一瞪,凶光暴漲,手中那根暗紅紋路的黑鞭“啪”地一聲脆響,抽打在旁邊的岩石上,石屑紛飛!“怎麼?有意見?還是覺得老子安排得不對?”
那鞭聲如同催命符,嚇得孫猴一個激靈,差點癱軟在地,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沒意見!弟子…弟子遵命!”
楊恬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手腳冰涼,心臟在瘦弱的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喉嚨裡的驚呼。他低下頭,不敢去看屠夫那凶戾的目光,更不敢去想那鐵爪猿的恐怖,隻是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遵命。”
屠夫冷哼一聲,不再看他們,對王執事道:“老王,規矩你懂。人交給我了,生死自負!滾吧!”
王執事如蒙大赦,乾笑著拱了拱手,看也沒看楊恬和孫猴一眼,帶著剩下未被點到的雜役,轉身就走,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迅速消失在來時的林間小道上。
屠夫轉身,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堵移動的肉山,朝著穀內走去,粗嘎的聲音如同破鑼:“跟上!彆他媽磨蹭!”
楊恬和孫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恐懼。孫猴眼中除了恐懼,還有一絲被連累的怨毒,狠狠剜了楊恬一眼。兩人不敢耽擱,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在令人窒息的腥臊惡臭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屠夫身後,走向那如同巨獸之口的豢獸穀深處。
穀內景象更是觸目驚心。巨大的獸欄星羅棋布,粗如兒臂的鐵欄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欄內,各種奇形怪狀、氣息凶悍的靈獸妖獸或臥或立,冰冷或暴戾的目光掃過欄外渺小的人類,帶著毫不掩飾的食欲和漠然。
有的獸欄裡堆滿了小山般的骸骨,有的地麵被暗紅色的血垢浸透,散發出濃烈的鐵鏽味。沉重的喘息聲、低沉的咆哮聲、尖銳的嘶鳴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的威壓和野性,讓楊恬每一次呼吸都感到無比艱難,胸口如同壓著巨石。
南邊七號獸欄,位於山穀最深處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地勢稍高,緊鄰著一片怪石嶙峋的石壁。
獸欄由異常粗壯的玄鐵鑄就,欄柱上布滿了深深的抓痕和撞擊的凹坑,無聲地訴說著裡麵住客的狂暴力量。欄內空間極大,地麵是堅硬的黑褐色岩石,被磨得光滑。角落裡堆放著一些啃噬過的巨大獸骨,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和腐臭味。
一個巨大的身影背對著柵欄,蹲在獸欄深處靠近石壁的地方。它背脊寬闊厚實,覆蓋著一層鋼針般粗硬、呈暗青色的短毛。僅僅是蹲伏在那裡,就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一座隨時會噴發的火山。
它正是此間的主人——鐵爪猿!
屠夫在距離獸欄足有五六丈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指著旁邊地上兩個巨大的、散發著濃烈血腥氣的木桶,桶裡堆滿了還帶著筋膜和碎骨的鮮紅肉塊,冷冷道:“肉在那!用那邊的長柄鐵叉,叉起肉塊,從鐵欄頂端的投食口扔進去!記住!動作要快!扔完立刻後退!眼睛不準盯著它看!更不準發出任何大的聲響!要是驚動了它……”他掂了掂手中的黑鞭,鞭梢的血色紋路仿佛活了過來,透出絲絲煞氣,“老子這‘血煞鞭’,正好缺幾道新魂祭煉!”
交代完,屠夫竟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晦氣。
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楊恬和孫猴。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看著那背對著他們、如同小山般的暗青色背影,兩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頭頂,頭皮陣陣發麻。
“快…快動手啊!廢物!”孫猴聲音發顫,帶著哭腔,用力推了楊恬一把,自己卻縮在後麵,眼神驚恐地掃視著四周,似乎在尋找逃跑的路線。“你去!你先去!動作快點!扔完我們就跑!”
楊恬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撞到那腥氣撲鼻的肉桶上。他看著桶裡血淋淋、還帶著內臟碎屑的肉塊,強烈的惡心感湧上喉嚨。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翻騰的胃液和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恐懼,顫抖著拿起靠在桶邊那柄沉重的長柄鐵叉。
鐵叉冰冷沉重,叉尖殘留著暗褐色的血垢。楊恬用儘力氣才勉強將其舉起,叉尖對準桶裡一塊相對小些的肉塊,用力戳下!
噗嗤!叉尖刺入肉塊的悶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就在鐵叉刺入肉塊的瞬間,獸欄深處,那蹲伏著的巨大暗青色身影,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楊恬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著鐵叉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他屏住呼吸,用儘全身力氣,才將那串著肉塊的沉重鐵叉慢慢舉起,對準獸欄頂端一個僅供投食的、狹小的方形鐵口。
“快…快扔啊!”孫猴在後麵壓著嗓子急促地催促,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楊恬猛一咬牙,手臂發力,將鐵叉連同上麵血淋淋的肉塊,奮力朝著那投食口擲去!
沉重的肉塊在空中劃過一個笨拙的弧線,“咚”地一聲悶響,砸在投食口下方的鐵欄內側邊緣,並未完全落入欄內,而是彈了一下,半邊掛在鐵欄上,血水順著冰冷的鐵柱汩汩流下。
糟糕!
這個念頭剛在楊恬腦中閃過,一股無法形容的暴戾凶煞之氣,如同實質的颶風,猛地從獸欄內炸開!
“吼——!!!”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狂怒與嗜血欲望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雷,轟然響起!整個山穀似乎都在這聲咆哮中顫抖!
那蹲伏著的巨大身影猛地轉過身來!
楊恬終於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張何等猙獰可怖的臉!暗青色的麵皮緊繃在粗大的骨架上,獠牙外翻,如同兩把彎曲的匕首,閃著森冷的寒光。血盆大口張開,猩紅的舌頭如同蛇信般吞吐,粘稠的唾液順著嘴角滴落,在地上灼燒出嗤嗤的白煙!一雙銅鈴般的巨眼,此刻完全被暴虐的血紅色充斥,死死鎖定在欄外兩個渺小的人類身上!那眼神,充滿了最原始的殺戮欲望,仿佛要將他們生吞活剝!
更讓人心膽俱裂的是它那雙臂——粗壯得如同百年古樹的樹乾,肌肉虯結賁張,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而末端那對爪子,漆黑如墨,彎曲如鉤,足有成人手掌大小,尖端閃爍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正是令人生畏的“鐵爪”!此刻,那對鐵爪猛地張開,狠狠抓在麵前的玄鐵欄柱上!
“嘎吱——!!!”
刺耳無比的金鐵扭曲摩擦聲驟然響起!那根粗如兒臂、堅固無比的玄鐵欄柱,竟在鐵爪的恐怖力量下,瞬間被拉彎、變形!鐵爪與玄鐵摩擦,迸射出點點刺目的火星!
“跑!快跑啊!”孫猴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變調的慘叫,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身連滾帶爬地就朝來路瘋狂逃竄!
楊恬也想跑!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轉身!但就在他轉身的刹那,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來自鐵爪猿!而是來自他的身體深處!
丹田那片被撕裂的虛空,昨夜引氣反噬殘留的劇痛原點,此刻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股冰冷徹骨、卻又帶著一種詭異吸引力的悸動!這悸動是如此強烈,瞬間壓過了他所有的恐懼和逃跑的念頭,讓他如同被釘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他懷中貼身藏著的那塊從後山撿來的、一直毫無異狀的溫熱石頭,此刻竟也猛地一震!一股灼燙的熱流,如同蘇醒的岩漿,毫無預兆地從石頭上爆發出來,瞬間穿透薄薄的衣料,狠狠灼燒著他胸口的皮膚!
“呃啊!”楊恬痛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一晃。
就在這一晃的刹那,獸欄內,那頭被血腥味和投食失敗徹底激怒的鐵爪猿,再次發出狂暴的咆哮!
“吼——!!!”
它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衝!那被拉彎的玄鐵欄柱發出更加不堪重負的!一隻布滿鋼針般粗硬短毛、末端生著恐怖鐵爪的巨大手臂,如同攻城巨錘,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和濃烈的腥風,猛地從兩根變形的欄柱縫隙間探了出來!目標,正是欄外那個因為體內劇變而身形遲滯、未能及時逃離的人類少年——楊恬!
烏黑的鐵爪在楊恬驟然收縮的瞳孔中急速放大!那尖銳的爪尖閃爍著死亡的寒光,帶著足以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量,直直抓向他的頭顱!
腥風撲麵,帶著鐵爪猿口中噴出的惡臭,幾乎令人窒息!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幕布,瞬間將他徹底籠罩!
避無可避!
躲無可躲!
楊恬的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和絕望!身體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格擋,但這無異於螳臂當車!
就在那烏黑鐵爪即將撕裂他頭顱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他懷中那塊灼燙的石頭,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竟猛地一震!一股更加熾熱、更加狂暴的洪流,如同決堤的岩漿,瞬間衝入他的身體!
這股熱流並非溫和的暖意,而是帶著一種蠻橫、古老、甚至凶戾的氣息!它粗暴地衝撞著他脆弱不堪的經脈,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但詭異的是,這股劇痛爆發的刹那,竟與他丹田深處那股冰冷的悸動發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碰撞!
“轟!”
楊恬感覺自己的腦袋裡仿佛炸開了一團混沌的星雲!劇痛與冰冷交織,混亂與暴戾衝撞!就在這混亂的極致,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被無數次欺淩壓抑到深淵的凶性,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爆發!
“滾開!”一聲完全不似人聲、嘶啞扭曲到極致的咆哮,從楊恬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那聲音裡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瘋狂和玉石俱焚的暴戾!
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身體在本能驅使下猛地向側麵撲倒!動作狼狽不堪,如同滾地葫蘆,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爪!
嗤啦!
烏黑的鐵爪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皮和後背擦過!鋒利的爪尖瞬間撕裂了他本就破爛的灰布短褂,在後背留下幾道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劇痛傳來,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後背!
“吼!”一擊落空,鐵爪猿更加暴怒!它巨大的手臂瘋狂揮舞,鐵爪刮擦著玄鐵欄柱,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火星四濺!它瘋狂地撞擊著欄柱,整個巨大的獸欄都在劇烈搖晃,發出不堪重負的,仿佛隨時會被這頭暴怒的凶獸徹底拆毀!
楊恬重重摔在冰冷堅硬、沾滿汙穢的地麵上,摔得眼前發黑,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他手腳並用,用儘吃奶的力氣,像隻受驚的兔子,連滾帶爬地朝著遠離獸欄的方向撲去!
身後是鐵爪猿震耳欲聾的咆哮和瘋狂撞擊鐵欄的巨響,大地都在顫抖!
“廢物!你找死彆連累老子!”已經逃出一段距離的孫猴,回頭看到楊恬竟然躲過了那致命一爪,眼中非但沒有慶幸,反而充滿了更深的怨毒和恐懼。他生怕鐵爪猿徹底破欄而出,遷怒於他,一邊瘋狂逃竄,一邊尖聲大叫:“屠師叔!救命!鐵爪猿發狂了!要破欄了!”
這邊的巨大動靜早已驚動了遠處的屠夫和其他豢獸弟子。
“孽畜!安敢放肆!”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怒吼炸響!
一道魁梧如鐵塔的身影如同狂風般席卷而至!正是屠夫!他須發戟張,眼中凶光暴漲,周身騰起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暗紅色煞氣!手中那根“血煞鞭”更是紅光大盛,如同一條蘇醒的血蟒!
“給老子趴下!”屠夫怒喝一聲,手臂肌肉賁張如龍,血煞鞭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厲嘯和令人心悸的煞氣,如同一條血色閃電,狠狠抽向獸欄內那頭正在瘋狂撞擊鐵欄的鐵爪猿!
啪——!!!
鞭梢精準無比地抽打在鐵爪猿厚實的背脊上!一聲沉悶到極致的皮肉炸裂聲響起!
“嗷——!!!”鐵爪猿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那狂暴的撞擊瞬間停滯!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顫,堅韌無比的暗青色皮毛上,赫然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皮開肉綻的恐怖鞭痕!暗紅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噴湧而出!
血煞鞭上附帶的煞氣和劇痛,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鐵爪猿體內,瞬間壓製了它的凶性。它那雙血紅的巨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畏懼,龐大的身軀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撞在後麵的石壁上,發出轟然巨響,終於停止了瘋狂的撞擊,隻是對著欄外發出不甘而痛苦的低聲咆哮,銅鈴巨眼死死盯著屠夫,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危機暫時解除。
屠夫收回長鞭,鞭梢兀自滴落著暗紅的獸血。他看也沒看癱軟在地、死裡逃生的楊恬,如同看一隻礙眼的螻蟻,隻是對著聞訊趕來的幾個豢獸弟子厲聲嗬斥:“愣著乾什麼?!加固欄柱!給這畜生再加一道‘鎮魂鏈’!鎖緊點!再讓它鬨出亂子,老子把你們一起扔進去喂它!”
豢獸弟子們噤若寒蟬,連忙應是,手忙腳亂地去取工具加固獸欄。
直到這時,屠夫才轉過身,那雙凶戾的牛眼,如同兩柄冰冷的刀子,狠狠剮向癱在地上、渾身沾滿汙泥和血跡、後背傷口還在滲血的楊恬。
“小雜種!”屠夫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連喂個食都能差點把命搭進去,還驚動了這頭凶猿!老子留你這廢物何用?!”他手中的血煞鞭緩緩抬起,暗紅色的煞氣再次開始凝聚,鞭梢如同毒蛇的信子,遙遙鎖定了楊恬!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瞬間將楊恬籠罩!比剛才麵對鐵爪猿時更加清晰,更加恐怖!屠夫是真的動了殺心!在這豢獸穀裡,死一個根骨劣等的雜役,如同死一隻螞蟻!
楊恬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身體因為失血和劇痛而劇烈顫抖,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他想辯解,喉嚨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根散發著濃鬱血腥煞氣的鞭子,如同死神的鐮刀,高高舉起!
“屠師兄息怒!”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帶著急促響起。
是王執事!他竟去而複返!此刻他小跑著過來,那張橘子皮似的臉上堆滿了惶恐和諂媚,腰彎得幾乎要貼到地上。
“屠師兄息怒!息怒啊!”王執事擋在楊恬身前,對著屠夫連連作揖,“這小崽子剛來,蠢笨如豬!衝撞了靈獸,死不足惜!但…但他現在歸我百草園管,若是在您這兒沒了,小的…小的回去也不好向上麵交代啊!求屠師兄高抬貴手,饒他一條賤命!回去我定用鞭子好好‘管教’!讓他知道規矩!”
王執事的聲音帶著哀求,身體微微顫抖,顯然也對屠夫極為畏懼。他並非真想保楊恬,隻是怕楊恬死在豢獸穀,他回去無法交差,平白惹上麻煩。
屠夫那凶戾的目光在王執事臉上停留片刻,又掃了一眼癱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楊恬,鼻子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手中的血煞鞭緩緩放下,那凝聚的煞氣也漸漸散去。
“哼!廢物東西!”屠夫的聲音依舊冰冷,“看在老王你的麵子上,老子饒他這次!再有下次,天王老子求情也沒用!”他指著楊恬,如同指著一堆垃圾,“帶上這廢物,給老子滾出豢獸穀!彆他媽臟了老子的地!”
“是是是!多謝屠師兄!多謝屠師兄!”王執事如蒙大赦,連連作揖,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轉過身,臉上的諂媚瞬間消失,隻剩下極度的冰冷和厭煩,對著癱在地上的楊恬厲聲嗬斥:“還不快起來!裝什麼死!沒用的東西!丟人現眼!”說著,抬腳就狠狠踹在楊恬的腿上。
劇痛讓楊恬悶哼一聲,掙紮著想要爬起。後背的傷口被牽扯,又是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王執事卻毫不留情,像拖一條死狗般,粗暴地抓住他一隻胳膊,將他從地上硬生生拖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朝著穀外踉蹌走去。
楊恬被拖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這彌漫著血腥和死亡氣息的豢獸穀。後背傷口的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衫,黏糊糊地貼在皮肉上,每一次摩擦都帶來火辣辣的痛楚。身體的疲憊和丹田深處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落霞坳的。隻記得一路上王執事刻毒的咒罵如同冰冷的毒針,不斷紮進他的耳朵。
“根骨劣等的廢物!活著都是浪費靈氣!”
“差點害死老子!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今晚彆想吃飯!水也彆想喝!給老子跪在院子裡反省!”
回到那間散發著黴味和汗臭的石屋時,已是暮色四合。李壯和孫猴正坐在各自的硬板床上,就著昏暗的油燈光啃著硬邦邦的窩頭。看到楊恬被王執事像扔破麻袋一樣推進來,兩人臉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喲!‘大英雄’回來了?”李壯陰陽怪氣地嘲笑道,嘴裡嚼著窩頭,含糊不清,“聽說差點喂了鐵爪猿?嘖嘖,命挺硬啊!怎麼沒死成?”
孫猴更是跳下床,湊到楊恬麵前,看著他後背被撕裂的衣衫和滲出的血跡,誇張地捏著鼻子:“嘖嘖嘖,臭死了!一股子血腥味和野獸的騷臭味!離我們遠點!彆把晦氣傳過來!”他故意伸手去推楊恬受傷的後背。
楊恬身體猛地一晃,後背傷口被觸碰,劇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滾開!”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楊恬喉嚨裡迸發出來。他猛地抬頭,那雙因為失血和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孫猴,眼神深處,是昨夜引氣反噬時殘存的凶戾和此刻被徹底點燃的瘋狂!
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毀滅欲!竟讓孫猴這個慣於欺軟怕硬的小人,心頭猛地一悸,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臉上閃過一絲驚懼。
“你…你凶什麼凶!”孫猴色厲內荏地叫嚷,卻不敢再上前。
楊恬不再理會他們,拖著沉重的身體,默默走到牆角那堆散發著惡臭的臟衣服旁。王執事的懲罰言猶在耳——沒飯吃,沒水喝,還要跪在院子裡反省。
但他沒有去院子裡。他靠著冰冷的石牆,緩緩滑坐在地。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疼痛和疲憊,後背的傷口如同火焰在灼燒,丹田那片虛空更像是一個無底洞,吞噬著他最後一絲精力。
黑暗和寂靜再次包裹了他。石屋裡隻有李壯和孫猴啃窩頭的吧唧聲和粗重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李壯和孫猴的鼾聲再次響起。
楊恬蜷縮在冰冷的牆角,饑餓感像無數小蟲啃噬著胃壁,喉嚨乾得冒煙。後背的傷口在冰冷的地氣刺激下,疼痛反而更加清晰。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但他眼底深處,那絲昨夜被引氣反噬和今日生死危機點燃的、微弱卻不肯熄滅的凶戾,卻並未完全消失。
他掙紮著,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再次盤膝坐好。背靠著冰冷的石牆,閉上眼睛。
引氣!他必須引氣!哪怕再次經曆那焚身煉獄般的痛苦!沒有力量,在這吃人的地方,他遲早會像螻蟻一樣被碾死!被鐵爪猿撕碎,或者被屠夫的鞭子抽死,結局都一樣!
他摒棄腦海中所有的雜念——王執事的刻薄、李壯的拳頭、孫猴的陷害、鐵爪猿的利爪、屠夫的鞭影……所有的屈辱、恐懼和憤怒,都被他強行壓下,化作一股近乎偏執的狠勁!
“意守丹田…神思澄澈…引氣入體…如絲如縷…”
他回憶著那模糊的法訣,心神沉入一片黑暗死寂的丹田虛空。
依舊是死寂!空空蕩蕩,如同荒漠!經脈乾涸龜裂,毫無生氣!
一次,兩次……他如同最虔誠也最笨拙的信徒,一遍遍嘗試,一次次失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如同潮水,不斷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就在他心神即將再次被疲憊和絕望徹底吞噬的刹那——
懷中!那塊緊貼著他胸口皮膚的溫熱石頭,再次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這一次,不再是昨夜引氣反噬時那種灼燙的爆發,也不是白天在鐵爪猿利爪下那種蠻橫的洪流,而是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溫熱感,如同冬日裡嗬出的一口暖氣,透過衣衫,緩緩滲入他的胸口皮膚。
這股暖意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它如同擁有靈性的溪流,並未粗暴地衝撞,而是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順著胸口附近的幾條細小脈絡,緩緩流淌,最終……竟極其自然地彙入了那片死寂的丹田虛空!
嗡……
一聲隻有楊恬自己能“聽”到的、極其輕微的震鳴,在死寂的丹田深處響起。
那感覺,如同久旱龜裂的大地,終於迎來了一滴微不足道的甘霖!
雖然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那一絲極其細微的、實實在在的“氣感”,卻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縷微光,瞬間刺破了楊恬心中無邊的絕望!
成了?!
楊恬的心跳驟然加速!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他強壓住激動,更加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絲微弱到極致的熱流,按照引氣法訣所述,極其緩慢地在丹田那片虛無中盤旋、凝聚。
這一次,沒有焚身的劇痛!沒有撕裂的恐懼!隻有那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溫熱,如同黑暗中搖曳的燭火,雖然微弱,卻倔強地存在著!
就在這時,他懷中那塊石頭,又輕輕一震。這一次,似乎不僅僅是溫熱,更有一縷極其隱晦、難以察覺的……灰色氣息?如同煙霧般,極其細微地混雜在那股溫熱之中,一同融入了丹田。
楊恬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丹田那絲微弱氣感帶來的震撼和狂喜中,並未察覺這縷氣息的異常。
他一遍遍引導著那微乎其微的熱流在丹田盤旋,每一次循環,都讓那絲氣感似乎壯大了一點點,雖然依舊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燃燒著。
黑暗的石屋角落,蜷縮的少年背脊挺得筆直,儘管破爛的衣衫下傷口猙獰,儘管臉色蒼白如紙,但他緊閉的眼皮下,那雙眸子深處,卻亮起了一點微弱卻不肯熄滅的火光。
那是曆經焚身之痛、生死之劫後,從深淵泥濘裡,第一次真正抓住的——力量的火種。微弱,卻真實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