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的出現,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冷水。
那清越的簫聲餘韻仍在山穀間回蕩,方才還凶悍嗜血的蛇群卻已溫順如家犬,盤踞在綠衣女子腳邊,冰藍的蛇眼中凶光儘褪,隻剩下迷茫的順從。
綠衣女子——幽冥教的“蛇姬”幽蘭——臉上的驚疑瞬間化為冰冷的怒意:“胡青牛!你竟敢插手我幽冥教之事!”
胡青牛緩步走來,神色平淡如水,仿佛隻是路過賞景。他腰間那塊刻有燃燒火焰的“光明令”令牌,在透過林隙的陽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見令如見教主。”胡青牛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此子身懷我教光明令,便是我明教貴客。幽蘭左使,這個麵子,胡某今日是討定了。”
幽蘭的冰藍眼眸死死盯著那塊令牌,又掃過癱倒在地、鎖骨紅紋如血的我,眼中交織著不甘、貪婪和深深的忌憚。最終,她發出一聲冷哼:“好!今日看在光明令和你胡青牛的麵上!但記住,幽冥教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她玉手一招,蛇群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迅速退入密林深處。幽蘭的身影也如鬼魅般幾個閃爍,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後,隻留下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甜膩腥香。
危機解除,緊繃的弦驟然斷裂。宋遠橋強提的一口真氣泄去,臉色瞬間灰敗,被寒氣侵蝕的左臂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一層薄霜迅速蔓延。他悶哼一聲,拄著劍才勉強站穩。
胡青牛的目光掃過宋遠橋的手臂,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武當九陽功?竟被寒毒反噬至此”他隨即看向我,眼神變得異常銳利,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我體內混亂的經脈。
“胡先生”我掙紮著想說話,卻被喉嚨裡湧上的冰碴嗆住,劇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仿佛有冰錐在臟腑間攪動。鎖骨處的蛛網紅紋灼熱得如同烙鐵,而丹田深處那股新生的、霸道的寒氣卻在瘋狂吸納著外界稀薄的涼意,重新凝聚,蠢蠢欲動。
胡青牛不再多言,快步上前,手指如電,瞬間點了我胸前幾處大穴。他的手法與張三豐截然不同,指尖帶著一股奇特的灼熱感,精準地截斷了寒氣向心脈衝擊的路徑。那股狂暴的寒氣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火牆,發出一陣隻有我能感受到的、源自骨髓深處的尖銳“嘶鳴”,暫時被壓製回丹田深處。
劇痛稍緩,我幾乎虛脫。
“此地不宜久留。”胡青牛沉聲道,目光瞥向宋遠橋,“宋大俠,你的傷需儘快拔除寒毒,否則此臂難保。若不介意,可隨胡某到前方明教分壇暫避。”
宋遠橋臉色變幻,武當名宿與魔教醫仙同行,傳出去必惹非議。但看著自己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臂,又看看狀態極差的我,他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有勞胡先生。”他內心顯然掙紮無比,對胡青牛,對明教,甚至對此刻狀態詭異的我,都充滿了疑慮。
胡青牛不再廢話,俯身將我背起。他的背脊並不寬闊,卻異常平穩。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多種藥材的清苦氣息從他身上傳來,竟讓我體內躁動的寒氣都安靜了幾分。
我們沿著隱秘的山道疾行。胡青牛步伐看似不快,卻每一步都踏在不可思議的落點,崎嶇的山路在他腳下如履平地。宋遠橋強忍傷痛緊隨其後,臉色愈發蒼白。
約莫半個時辰後,前方山穀豁然開朗。一條湍急的溪流旁,依山建著一片不起眼的青石院落,看似普通山村,但院牆上隱約可見火焰狀的暗記,門口守衛的灰衣漢子眼神銳利,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都是好手。
“胡師叔!”守衛見到胡青牛,立刻恭敬行禮,目光掃過背上的我和受傷的宋遠橋,閃過一絲驚訝,但並未多問。
“開啟‘寒玉室’,速請孫三手過來。”胡青牛簡短吩咐,背著我就往裡走。
穿過幾重院落,來到後山一處石壁前。守衛在石壁某處按動機關,伴隨著沉重的機括聲,一道厚重的石門緩緩滑開。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氣瞬間撲麵而來,讓我這個身負寒毒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石室內彆無他物,隻有一張通體瑩白、散發著森森寒氣的巨大玉床。這便是傳說中的寒玉床!
“把他放上去。”胡青牛將我平放在寒玉床上。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衣衫滲入骨髓,奇妙的是,體內那股狂暴的、新生的寒氣遇到這外界的極致冰寒,竟如同遊子歸家般變得溫順了一些,貪婪地吸收著寒玉床的精純寒氣,暫時不再衝擊我的經脈。但鎖骨處的紅紋卻跳動得更加劇烈,仿佛在警告著什麼。
胡青牛迅速打開他那個巨大的藥箱,取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器皿和藥材。一個獨眼、缺了半截中指的老者(孫三手)也匆匆趕來,看到寒玉床上的我,獨眼中精光一閃:“好重的寒毒!咦?這紅紋”
“血蟬蠱,凝髓勁,還有玄冥掌的底子。”胡青牛頭也不抬,手法極快地將幾種藥材搗碎混合,又加入一種閃爍著星芒的粉末,“三手,準備‘火蟾砂’和‘地心蓮蕊’。宋大俠,請褪去上衣,坐於蒲團之上,無論發生何事,不可運功抵抗。”
宋遠橋依言坐下,神色複雜地看著胡、孫二人忙碌。
胡青牛將混合好的、散發著刺鼻辛辣氣味的藥膏,均勻地塗抹在我的胸口,尤其是那蛛網紅紋的中心。藥膏接觸皮膚的瞬間,如同燒紅的烙鐵,帶來鑽心的灼痛!我忍不住慘叫出聲。
“忍住!這是在逼出血蟬蠱的母蟲!”胡青牛厲喝,同時手中金針如雨點般落下,刺入我胸口周圍穴位。每一針落下,都帶著一股灼熱的勁力,與胸口的藥膏裡應外合。
“呃啊——!”劇痛讓我意識模糊,感覺胸口那紅紋中心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扭動,想要破皮而出!皮膚下鼓起一個蠕動的包塊!
就在這時,胡青牛閃電般出手,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精準地刺入那鼓包中心,一挑!一條通體血紅、長著透明翅膀的詭異小蟲被挑了出來,落在玉碗中,兀自瘋狂扭動!
血蟬蠱母蟲離體的瞬間,我全身一鬆,但隨即,一直被它壓製的、來自寒冰門的“凝髓勁”徹底失去了束縛!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霸道的極寒之力,如同蘇醒的冰龍,從我丹田深處咆哮而出,瞬間席卷全身經脈!寒玉床的寒氣被它瘋狂吞噬,整個石室的溫度驟降,牆壁上迅速凝結出厚厚的冰霜!
“不好!”胡青牛和孫三手同時變色。胡青牛雙手如穿花蝴蝶,瞬間在我身上插下七七四十九根金針,試圖構築防線。孫三手則將一捧赤紅色的“火蟾砂”猛地按在我丹田位置!
嗤——!
冰與火的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白霧蒸騰!火蟾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凍結!孫三手悶哼一聲,手掌瞬間覆蓋上一層白霜,踉蹌後退。
“焚心訣!用焚心訣!”胡青牛額頭青筋暴起,朝宋遠橋大吼。
宋遠橋一咬牙,不顧自身傷勢,右掌運起殘餘的九陽功,按向我後心,試圖模擬張三豐曾用過的焚心訣內力。
然而,他重傷之下的九陽功,與張三豐的純陽無極功天差地彆!那股微弱的熱流甫一進入我狂暴的寒流之中,非但沒能壓製,反而像是滾油澆進了冰水!
轟——!
我體內兩股性質迥異卻同樣霸道的寒流(玄冥掌殘餘與凝髓勁)被這外來的“火星”徹底引爆!它們不再互相吞噬,而是瘋狂地衝突、碰撞、炸裂!一股難以想象的劇痛和毀滅性能量在我體內爆發!
“啊——!!!”
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身體不受控製地從寒玉床上彈起!雙眼瞬間被冰藍與赤紅兩種光芒充斥!左半邊身體覆蓋上厚厚的冰甲,右半邊身體卻皮膚赤紅,蒸汽升騰!狂暴的能量以我為中心,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冰火氣旋,猛地向四周炸開!
“小心!”胡青牛和孫三手被這狂暴的氣浪狠狠掀飛,撞在結冰的石壁上!宋遠橋也如遭重擊,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
整個寒玉室劇烈震動,冰屑簌簌落下。寒玉床發出不堪重負的,表麵竟出現道道細微的裂痕!
就在這失控的毀滅邊緣,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石室門口。來人正是光明左使楊逍!他麵沉如水,手中折扇“唰”地展開,扇麵上山水圖案竟亮起蒙蒙清光。他身影一晃,無視狂暴的冰火氣旋,瞬間切入風暴中心,折扇帶著一股柔韌卻沛然莫禦的力道,精準無比地點在我眉心、膻中、丹田三處!
“定!”
楊逍一聲清喝,聲音不大,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如同暮鼓晨鐘敲在我混亂的意識深處。
那三處要害被點中的瞬間,我體內狂暴衝突的兩股寒流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按住了龍頭,衝勢驟然一滯!雖然仍在奔騰咆哮,卻被束縛在了一個相對可控的範圍內。
冰火氣旋緩緩消散。我重重摔回寒玉床,冰甲與赤紅迅速消退,但全身經脈如同被撕裂般劇痛,七竅都滲出了血絲,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昏迷前,我隱約聽到楊逍冰冷而帶著震驚的聲音:
“冰火同源?他竟在吸收寒玉床的極寒之力轉化為焚心陽火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怪物?胡青牛,你帶回了一個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