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彌漫著蛋白質燒焦的惡臭,混合著硫磺與血腥的餘味。三道幽藍寒芒連同它們的主人存在的痕跡,被焱指尖那道灰白火線徹底抹除,仿佛從未出現過。絕對的湮滅帶來的死寂,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窒息。
田昊癱在滾燙的灰燼裡,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煙塵的顆粒感,喉嚨火燒火燎。冷汗浸透了破爛的衣衫,緊貼在冰涼的皮膚上,與身下灰燼的餘溫形成詭異的溫差。
恐懼的餘波還在四肢百骸裡衝撞,心臟擂鼓般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他死死盯著懸浮在深淵裂口上方、那紅發如火、熔金豎瞳的妖異身影,眼神裡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對未知力量的極致恐懼。
焱緩緩收回手指,指尖那縷混沌灰白的火線悄然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她熔金的豎瞳瞥了一眼那三名修士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如同拂去塵埃般的不屑。
“嘖,幾隻嗡嗡叫的蒼蠅,吵得老娘心煩。”她聲音低沉慵懶,帶著一種碾死螻蟻後的無聊感。目光重新落回田昊身上,那點無聊瞬間被冰冷的審視取代:“嚇傻了?小崽子?”
田昊張了張嘴,喉嚨裡卻隻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巨大的恐懼和剛才契約鎖魂的餘悸,讓他暫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廢物點心!”焱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身形如同沒有重量般,從深淵裂口上方飄然落下。
赤紅的發梢在夜風中微微拂動,纏繞在她尾椎骨上的虛幻火焰鎖鏈也隨之輕輕搖曳。她落地無聲,徑直走到田昊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恐怖的威壓雖然收斂了些許,但依舊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他的胸口。
她抬起穿著不知名獸皮靴的腳,毫不客氣地踢了踢田昊身下的灰燼,激起一小片煙塵:“起來!彆裝死!就這點膽子,也配當老娘的‘火種’?彆笑掉大牙了!”
她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煩:“指望你這軟腳蝦去燒穿天道?老娘還不如指望這堆灰燼明天長出朵花來!”
田昊被激得臉皮發燙,一股屈辱混合著不服輸的倔強衝上頭頂,暫時壓過了恐懼。
他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雙手撐著滾燙的地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身體依舊虛弱,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他強迫自己站直,琥珀色的眼睛帶著一絲不屈,迎向那雙熔金的豎瞳。
“這眼神……還像那麼點樣子。”焱的嘴角似乎彎了一下,但隨即又板起臉:“不過,依舊是廢物一個!”
她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幾乎要點到田昊的鼻尖:“看看你這德行!弱不禁風,妖力亂竄,連隻兔子都能把你嚇尿褲子!就這,還想報仇?還想去找那什麼女帝?”
她繞著田昊走了一圈,如同審視一件殘次品,目光挑剔而刻薄:“忘情老兒是瞎了眼還是老糊塗了?弄出你這麼個半吊子玩意兒當後手?真是笑死老娘了!”
她停在田昊麵前,熔金的瞳孔裡沒有絲毫溫度:“聽著,小崽子。老娘沒興趣帶個拖油瓶,更沒興趣伺候一個隨時可能把自己玩死的累贅。想活下去?想報仇?想有點用處?那就給老娘變強!”
“變……強?”田昊嘶啞地重複,聲音乾澀。
“廢話!”焱不耐煩地一揮手:“你以為老娘的血契是讓你吃白飯的?契約已成,你這條小命就算和老娘綁一塊了!你死了,老娘也麻煩!所以,不想死,就按老娘的規矩來!”
她猛地指向遠處被月光籠罩的、黑黢黢的荒山野嶺,聲音斬釘截鐵:“看到沒?這片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就是你變強的第一課!從現在起,收起你那點可憐的人族矜持和軟弱的腸胃!想活命,就得先學會怎麼在爛泥坑裡刨食!”
話音未落,焱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田昊隻覺眼前紅影一閃,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狠狠踹在他的後腰上!
“嗷……”田昊猝不及防,慘叫著被踹得向前撲倒,狼狽地滾進旁邊一窪尚未乾涸的、混雜著泥漿和草木灰燼的汙濁水坑裡,嗆了好幾口腥臭的泥水。
“第一課!”焱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不知何時已站在水坑邊緣,抱著雙臂,赤紅的發絲在夜風中飛揚,如同燃燒的旗幟。
“學會閉嘴!學會服從!學會像野獸一樣活著!”她熔金的豎瞳裡沒有絲毫憐憫:“爬起來!跟上!掉隊超過十步,老娘不介意再把你摁回這泥坑裡清醒清醒!”
田昊嗆咳著,吐掉嘴裡的泥漿,冰冷腥臭的泥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讓他渾身發抖。
屈辱、憤怒、還有一絲對未來的茫然交織在一起。但焱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和恐怖的實力,像冰冷的鞭子抽打著他。
他咬著牙,指甲深深摳進泥濘的地麵,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著從泥坑裡爬了出來,搖搖晃晃地站起,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沉默地跟上了前方那道如同火焰般躍動的赤紅身影。
焱根本不管他是否跟上,自顧自在焦黑的廢墟和崎嶇的荒野中穿行,速度不快,卻異常穩健。
月光慘白,照在焦黑的大地上,如同鋪了一層寒霜。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兩人踩踏灰燼和碎石發出的輕微聲響。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焱突然停下腳步。她微微側頭,熔金的豎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掃過一片被燒得隻剩焦黑枝乾的灌木叢。
“去!”她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把那裡麵最大的那隻‘黑背石蜥’給老娘抓出來。”
田昊一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那片焦黑的灌木叢深處,隱約可見幾塊嶙峋的怪石。在月光的映照下,他似乎看到其中一塊石頭的“影子”微微動了一下,但仔細看又似乎隻是錯覺。
“愣著乾什麼?等老娘請你吃飯?”焱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寒意。
田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抗拒和一絲莫名的恐懼,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灌木叢。越是靠近,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就越發明顯。他屏住呼吸,撥開焦黑的枯枝,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石頭縫隙。
就在他靠近最大那塊黑石時,異變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石縫中彈射而出!速度極快,帶著一股腥風,直撲田昊的麵門!
那赫然是一隻足有成年人小臂長短、渾身覆蓋著粗糙黑褐色鱗片、長著三角腦袋和一條長鞭般尾巴的猙獰蜥蜴!它張開的嘴巴裡,細密的尖牙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啊!”田昊驚呼一聲,本能地向後急退,慌亂間腳下被焦木絆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那蜥蜴一擊落空,落在地上,發出嘶嘶的威脅聲,背脊上一道暗紅色的脊線瞬間凸起,顯得更加凶惡。
“廢物!”焱的斥罵聲如同鞭子抽來,“連隻小爬蟲都對付不了?你的爪子是擺設嗎?還是你打算用你那雙漂亮的眼睛瞪死它?”
田昊臉上火辣辣的,一股狠勁也被激了出來。
他不再後退,死死盯住那隻不斷吐著信子、緩緩移動的黑背石蜥。體內那股沉寂片刻的凶戾妖血,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焱的羞辱再次點燃,琥珀色的瞳孔深處,那抹金紅的豎紋又若隱若現!
他低吼一聲,不再猶豫,猛地向前撲去!動作雖然還有些笨拙,但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他學著之前妖化時的本能,右手五指成爪,帶著一股蠻力,狠狠抓向蜥蜴的脖頸!
那蜥蜴異常靈活,尾巴一甩,身體詭異地一扭,竟躲開了這一抓,同時長尾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向田昊的手腕!
“啪!”
田昊痛哼一聲,手腕被抽得火辣辣的疼。但他咬緊牙關,另一隻手閃電般探出,這次終於抓住了蜥蜴滑膩的尾巴根部!入手冰涼滑膩,鱗片堅硬粗糙。
蜥蜴被抓住要害,瘋狂掙紮扭動,張開嘴試圖反咬田昊的手臂。田昊死死抓住它的尾巴,另一隻手也猛地探出,不顧蜥蜴的尖牙,一把死死掐住了它的脖子!
巨大的力量從體內湧出,源自妖化的本能讓他五指如同鐵鉗,瞬間扼斷了蜥蜴的掙紮和嘶鳴。
蜥蜴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終於軟了下來。
田昊喘著粗氣,提著還在微微抽搐的蜥蜴屍體,手上沾滿了滑膩的粘液和蜥蜴掙紮時劃出的細小傷口。他看著手中猙獰的死物,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磨磨蹭蹭!”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她不知何時已走到近前,熔金的豎瞳掃過田昊手中的蜥蜴,臉上露出一絲譏誚。“抓到了?很好。”
她伸手指了指蜥蜴的屍體,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吃了它。”
“什麼?!”田昊猛地抬起頭,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看著手中那醜陋、腥臭、覆蓋著粗糙鱗片的蜥蜴屍體,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
“怎麼?嫌臟?嫌惡心?”焱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在荒野裡,能活下去的東西就是好東西!這小東西的肉雖然糙了點,血也腥了點,但蘊含的土屬性和微弱的毒性,正好給你這破爛身體打打底子,練練抗性!總比餓死或者被毒死強!給老娘吃!連皮帶骨,一點不許剩!”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熔金的豎瞳死死盯著田昊,恐怖的威壓再次彌漫開來,如同冰冷的枷鎖套在田昊身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反抗的念頭剛剛升起,就被那絕對的力量壓製得粉碎。
田昊的臉色變得慘白,胃裡翻騰得更厲害了。
他看著手中冰冷的蜥蜴屍體,又看了看焱那冰冷無情的眼神。屈辱、恐懼、還有一絲對生存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交戰。
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力量的渴望,壓倒了生理的厭惡。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猛地張開嘴,對著那還在微微抽搐的蜥蜴屍體,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哢嚓!”
堅硬的鱗片和骨頭被強行咬碎的聲音令人牙酸。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土腥、血腥、還有某種腐臭的粘稠液體瞬間充斥口腔,滑膩冰冷的肉塊塞滿了喉嚨。
強烈的惡心感如同海嘯般衝擊著神經,田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胃部痙攣,幾乎要立刻嘔吐出來。
“咽下去!”焱冰冷的聲音如同魔咒在他耳邊炸響:“敢吐出來一點,老娘就讓你再抓十隻生吞!”
田昊死死捂住嘴,額頭青筋暴起,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
他強迫自己不去感受那恐怖的味道和滑膩的觸感,用儘全身力氣,梗著脖子,將那團令人作嘔的血肉混合物,強行吞咽了下去!冰冷的滑膩感一路從喉嚨滑入胃袋,帶來一陣劇烈的抽搐和寒意。
“嘔……咳咳咳……”他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劇烈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隻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狼狽不堪。
焱抱著雙臂,冷眼旁觀,臉上沒有絲毫動容,隻有一絲近乎殘忍的滿意:“很好!記住這個味道,記住這個感覺!以後你會經常嘗到,這就是變強的代價!”她看著田昊痛苦的樣子,語氣淡漠:“休息夠了嗎?廢物?起來,老娘教你點真正有用的東西。”
她不再看田昊,轉身朝著更深的、被夜色籠罩的密林走去,聲音隨風飄來:“跟上!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趁早找棵樹吊死,省得浪費老娘時間!”
田昊抹去臉上的汙穢,胃裡依舊翻江倒海,口腔裡殘留的腥臭讓他幾欲作嘔。但看著焱那即將消失在黑暗中的赤紅背影,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跟不上,這個恐怖的女人真的會把自己丟在這裡自生自滅。
他掙紮著爬起,拖著依舊虛軟的身體,踉蹌著,再次跟了上去。月光下,少年沾滿泥濘和血汙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追逐著前方那簇仿佛永不熄滅的火焰,踏入了一片未知的、更加危險的黑暗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