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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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尖笑像淬毒的冰針,紮進耳膜,又瞬間在林間炸開,無數猩紅的光點隨之亮起,密密麻麻,在濃稠的黑暗裡無聲搖曳、逼近。冰冷、饑餓、暴虐的目光死死鎖定了古樹下的我們。

“沙沙沙…”枝葉摩擦的聲響彙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濃烈的土腥和腐爛氣息幾乎令人窒息。

“操!”大凡的怒吼炸響,他龐大的身軀猛地前踏,力氣大得我感覺地麵都震了一下。“護住朱靈!優子,老伍,貼緊!”吼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刀瞬間縮回朱靈身前,短刃反握,身體壓得極低,目光如鷹隼般在猩紅光點間掃視。“朱靈,撐住,可能有些麻煩了!”聲音嘶啞。

朱靈背靠冰冷樹根,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滾落。她右手死死按住左臂傷口,指節發白,但傷口邊緣那死灰的侵蝕仍在緩慢向上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楚悶哼,眼神卻銳利清醒。她艱難點頭。

我和老伍背靠背,隻覺得心臟狂跳,老伍牙齒咯咯作響,身體抖得像風中落葉。我強迫自己盯著前方晃動的猩紅灌木叢,恐懼幾乎快要吞噬我的理智。

“嗷——!”

一聲淒厲到極點的尖嘯撕裂死寂!我能感覺到山魈的包圍圈驟然收縮!

左前方,三道矮小迅疾的黑影貼地撲向大凡!右翼灌木炸開,兩道黑影鬼魅般竄出,直撲身形不穩的我!尖銳指爪撕裂空氣!

“他娘的!”大凡咆哮,一拳砸出,落葉四濺,緊接著傳來一聲重物砸地的聲音,顯然是被大凡砸中了。

“當心!”小刀厲喝!身體詭異左滑,短刃精準斬向撲向我的山魈利爪!刺耳摩擦聲響起!

“啊啊啊!”老伍崩潰尖叫,工兵鏟胡亂揮舞。

瞬間,怒吼、兵刃碰撞、山魈尖嘯、老伍哭嚎、朱靈痛哼……所有聲音轟然炸開!腥臭、飛濺的粘液、閃爍的紅光、鬼魅黑影……混亂的碎片瘋狂衝擊著感官。

我拚命揮動錘子格擋,手臂酸麻,虎口撕裂的劇痛鑽心。視野被汗水、泥點和猩紅鬼眼填滿。

“優子!低頭!”小刀怒吼炸響。

我本能猛縮頭!冰冷銳風擦過頭皮,斷發飄落。山魈利爪狠狠抓在身後樹乾上,留下深刻爪痕!

驚魂未定——

“嗚…嗚嗚嗚…”

那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清晰無比地,在我耳邊響起!

近在咫尺!仿佛貼著後頸!

頭皮瞬間炸開!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猛竄上頭頂!身體瞬間僵直。

戰場所有的狂暴聲響——消失了。

絕對的死寂。

隻有那嗚咽聲在耳邊回蕩。音調…在變化…變得…熟悉?

嗡——!

大腦深處仿佛被鋼針貫穿!劇烈的眩暈猛地襲來!眼前的一切——猙獰山魈、搏殺的同伴、幽暗森林——如同鏡麵般布滿裂紋,瞬間崩解!

黑暗。濃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暖意。

久違的、令人心尖發顫的暖意包裹了我。陰冷、恐懼、手臂的劇痛…全都消失了。

眼皮沉重地睜開。

一種輕柔的、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溫軟腔調,像羽毛拂過心尖。

“小優,發什麼呆呢?喏,你的冰棍都要化啦!”

我猛地轉頭。

心臟猛地一跳,狂喜和酸澀瞬間湧上眼眶。

門口光影裡,站著一個人。逆著光,高挑纖細的輪廓,烏黑頭發束在腦後,幾縷碎發貼在額角。洗得發白的靛藍舊布褂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指尖捏著一根快要滴水的綠豆冰棍,在陽光下折射出誘人的光澤。

陽光勾勒著熟悉的側臉線條,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翹的唇角。那雙眼睛望過來,盛滿笑意,亮得像落滿星子的山泉。

沈瑤!

瑤兒姐!

活生生的瑤兒姐!不是照片,不是日誌,不是溶洞裡絕望的線索!一切熟悉得讓人心頭發顫!

失而複得的狂喜衝垮堤防。鼻子一酸,視線模糊,喉嚨發堵,一個字也說不出。隻是死死盯著她。

“瑤…瑤兒姐?”我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裡的錘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根冰涼的、正滴著糖水的綠豆冰棍。虎口的刺痛消失了,山林裡刺鼻的土腥和腐葉味被梔子花香徹底取代。剛才的恐懼、絕望、冰冷,像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噩夢,被這灼熱的陽光瞬間蒸發。

“傻啦?”她噗嗤一笑,把冰棍硬塞進我手裡,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喏,拿著,再不吃真成水了。”她自己也撕開一根,毫不在意形象地咬了一大口,滿足地眯起眼,像隻慵懶的貓。“這天兒可真夠熱的,老伍那死胖子呢?說好了一起去遊泳館,又放我們鴿子?”

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她抱怨老伍時微微皺起的鼻子…所有細節都完美得無懈可擊。這真的是夢嗎?如果是夢,為什麼如此清晰?如此溫暖?如此…讓人沉溺?

“他…他可能有事吧。”我下意識地回答,舌頭有些打結。冰棍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冰涼的感覺沿著喉嚨滑下,驅散了最後一絲殘留的寒意。我貪婪地看著她,仿佛要將這失而複得的畫麵刻進骨子裡。那個在陳老板口中頂尖的探險隊員,那個在視頻裡發出絕望警告的沈瑤,那個似乎隱藏了另一個世界的瑤兒姐…都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眼前這個,才是我熟悉的、唯一的瑤兒姐。

“切,他能有什麼事,肯定又窩在家裡打他那破遊戲!”瑤兒姐撇撇嘴,幾口就把冰棍啃完,隨手將小木棍精準地丟進幾米外的垃圾桶。“走吧,他不來算了,就我們倆去!我今天教你個新姿勢,保證比老伍那狗刨快多了!”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陽光透過榕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灑下跳躍的光斑,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的笑容那麼明亮,那麼有感染力。我幾乎要伸出手,握住那份久違的溫暖和安心。

“嗚…嗚嗚…”

那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極其輕微地,再次響起!

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暖意!

聲音極微,仿佛很遠很遠的地方,又像…就在我的麵前?

瞬間我隻覺得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猛地竄起!

“怎麼了?”瑤兒姐敏銳察覺,端著碗的手停在半空,關切地看著我,眉頭微蹙。

眼神依舊清澈溫暖。嗚咽聲似乎消失了。

是錯覺?風聲?還是…沒從“噩夢”裡醒透?

“沒…沒事。”我強迫自己放鬆,擠出笑容,“就是…好像聽到點奇怪的聲音…”

瑤兒姐側耳聽了聽。屋外隻有風吹林梢的沙沙聲,山雀嘰喳,一片祥和。

“哪有什麼奇怪聲音?”她嗔怪地看我一眼,“我看你是魘著了。”

她的話語和笑容有奇異的安撫力。冰冷的疑慮在她目光下迅速消融。是啊,一定是自己嚇自己。這裡這麼安全…我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悸動,張嘴準備迎接甜蜜…

“嘻嘻…嘻嘻嘻…”

清晰!短促!惡毒戲謔的尖笑聲!

貼著我耳朵響起!冰冷粘膩,直刺靈魂的惡意!

笑聲未落,溫暖明亮的泥屋,光線驟然扭曲、黯淡!

瑤兒姐近在咫尺的、溫柔的笑臉,在笑聲中猛地蕩漾、碎裂!

她明亮的眼睛瞬間失去神采,變得空洞漆黑!溫暖的笑意被無形力量拉扯、撕裂,彎起一個詭異非人的獰笑!不再是瑤兒姐!

“吃呀…”聲音變得沙啞尖利,如同砂紙磨骨,帶著非人的蠱惑!端著碗的手,皮膚灰敗乾癟,指甲驟然漆黑尖長!

“啊——!”極致的驚恐,我覺得我的血液都快凍結了!不似人聲的尖叫衝出喉嚨,身體猛地向後彈開!

“砰!”

身體後仰、魂飛魄散的一瞬間!我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如同高速列車,狠狠撞在我的右側腰肋!

肋骨仿佛瞬間碎裂的劇痛!

耳邊是呼嘯風聲和一個模糊狂暴的嘶吼:“優子!!!”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完全失控,如同破麻袋般離地飛起!眼前最後景象:瑤兒姐扭曲獰笑的臉孔如煙霧潰散,溫暖泥屋如玻璃崩解!森林幽暗輪廓、晃動猩紅鬼眼、以及大凡布滿汗水青筋暴跳、正咆哮的、模糊扭曲的臉龐,在破碎光影中一閃而逝!

冰冷!刺骨的冰冷!

“嘩啦——!!!”

身體重重砸進一片冰冷徹骨的水流!瞬間沉沒!冰冷腥澀的溪水狠狠灌入口鼻耳朵!窒息和冰冷帶來的劇痛,如同重錘砸在混沌的意識!

黑暗。冰冷。撞擊感。

一切戛然而止。

深入骨髓的冷纏繞四肢百骸。意識沉在幽暗冰冷的潭底。

每一次試圖掙紮上浮,都被刺骨寒意和鈍痛壓下。

肋骨…像被重錘砸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撕裂般的痛。右臂…熟悉的陰冷灼痛感頑固存在,並且加劇。

“咳咳…咳…”嗆入的冰冷溪水引發劇烈咳嗽。生理反應終於將沉淪的意識拽回!

眼皮沉重如灌鉛,掙紮著掀開縫隙。

視線模糊晃動。慘白的天光透過濃密樹冠縫隙灑落。單調持續的“嘩嘩”水流聲。

水…

冰冷的溪水包裹下半身。

我猛地一激靈!本能掙紮坐起!

“呃啊!”腰肋處撕裂般的劇痛讓我瞬間弓起身體,痛哼出聲。動作牽動右臂,那如同冰冷蠕蟲鑽探血肉的陰寒劇痛立刻傳遍全身,比之前更烈!

劇痛讓我徹底清醒!我喘著粗氣,強忍痛楚,用還能動的左手撐著身下濕滑的溪石,艱難地把自己從冰冷的溪水裡拖出來。水流冰冷刺骨,每一次移動都帶來鑽心的痛楚和刺骨的寒意。

終於脫離水麵,我癱倒在溪邊濕漉漉的亂石灘上,渾身濕透,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著斷裂的肋骨,眼前陣陣發黑。

我費力地抬起頭,環顧四周,幽暗的原始森林,冰冷的溪流,在亂石間奔湧。

我應該是剛剛被山魈迷惑了,估計是情急之下,被他們撞到溪流裡,溪水隔離了聲音,才能我脫離幻境。這力道,肯定是大凡撞的,我覺得我快被他撞碎了。

濕透的背包還掛在肩上,錘子掉在幾步外的溪水裡。

巨大的、冰冷的孤寂感,我徹底跟他們走散了,我想大聲呼喊,又怕會引來山魈或者其他我不知道的東西,索性放棄了。

累。冷。痛。怕。

幾種感覺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吞噬。我蜷縮在冰冷的枯葉堆裡,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磕碰的聲音在死寂的峽穀裡異常清晰。

不能停在這裡!會凍死的!會失溫的!

殘存的理智在腦中瘋狂尖叫。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尋找一個稍微乾燥避風的地方。然而,身體像是灌了鉛,沉重得根本不聽使喚。稍微一動,腰間的劇痛就讓我眼前發黑,差點再次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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