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陳綿綿的眼神,蘇不言簡單將事情經過說了一下。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薛永勝得到信號,跟著人過來營救,加上蘇不言帶隊圍剿,讓那些特務措手不及。
可在營救薛佳人的時候,她突然大叫起來,原來是方有為送她的照片不見了。
她非得要回去找,說那是他們定情的東西。
之後就不顧眾人的阻攔往回跑,正好被一個綁著炸藥的特務抓住,挾持她到了門口,讓蘇不言放了他,不然就把薛佳人弄死。
薛佳人抱著肚子,又哭又喊的,讓特務的情緒越來越煩躁,拿槍四處掃射,為此還傷了幾個軍人。
“快救我,我爸爸是民兵師長,你們不能見死不救,蘇不言,趕緊讓陳綿綿來救我!!
她說會讓我平安出去的,快讓她來!!”
薛佳人到這個時候,還不忘了拉陳綿綿下水,特務被她聒噪的聲音弄得情緒暴躁,不過也多虧這個,薛永勝從後麵摸過來也沒看到。
就在薛永勝馬上要抓到特務的時候,薛佳人扭頭看到他,一聲“爸”直接就暴露了他的位置。
特務下意識扭頭開槍,“哐”的一聲槍響,薛永勝腹部中彈,也趁此機會,把薛佳人給推出去。
“王八蛋,竟然敢壞我們天皇的大計,我要和你們同歸於儘!!
我的靈魂會回到祖國,哈哈哈哈,我是英雄!!”
特務沒了人質,也沒了後路,直接拔了身上炸藥包的引線,他就是死,也要拉著這裡的人墊背。
“退後!!快退後!”
薛永勝見此,也顧不得腰腹上的傷,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直接扛著猖狂大笑的特務往醫院樓裡衝去。
“爸!!!”
薛佳人被人拖著往後迅速退去,蘇不言同樣紅著眼睛指揮眾人避開爆炸範圍。
隨後這一聲爆炸,大家就知道薛永勝活不了了。
陳綿綿一邊聽蘇不言說話,一邊看著艱難呼吸的薛永勝。
早上他還暴怒地讓自己滾,如今,卻成了肢體不全的樣子。
“陳,陳綿綿,”薛永勝看到她,吐著血勾了勾嘴角“你說得對,我,我女兒,就,就是個蠢貨。
但,她是我的女兒,我是爸爸……我,我要救她……”
陳綿綿沒說話,蹲在他的麵前,薛永勝用右手僅剩的兩根手指,緊緊抓著她的褲腿。
“求求你,放,放她一條命,我,我讓她走得遠遠的……求,求你……”
“爸!你彆死……”
麵對薛佳人的哭喊,薛永勝死死盯著陳綿綿,滲著血的眼睛裡布滿痛楚。
陳綿綿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這就是父母豁出命的愛麼,她從來都沒感受過!
“好,我饒她一命,剩下的,看她的造化!”
如果是平時的陳綿綿,她肯定會說隨便薛永勝去死,薛佳人必死。
可此時,她竟然罕見的心軟了一刻。
薛永勝釋然地笑了一笑,露出滲著血的牙齒,扭臉看向薛佳人和妻子。
妻子從他進去的時候,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看著此刻的薛永勝,除了一雙流淚的眼睛,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媳婦,我本來就黑,現在是不是更醜了,你彆,彆怕我。”
薛永勝抬起另外就剩下半截的手臂點了點胸口的口袋,他妻子顫抖著手拿出來,是一個信封。
“這輩子你跟著我,沒少擔驚受怕,這裡是我留給你的錢,你拿著好好生活。
你身體不好,以後沒有我給你做飯,也彆糊弄……”
薛永勝的妻子搖搖頭,顫抖著伸出手為他擦臉。
“我怎麼會怕你,你是我的丈夫,我這輩子的榮耀,對不起,我以前總欺負你給我做飯,還總和你賭氣!”
薛永勝卻搖搖頭,眼淚滾落眼角,眷戀地看著妻子,這輩子,有這樣掏心掏肺對他好的女人,他值了。
腦子裡都是年少相識相愛的畫麵,薛永勝覺得自己其實沒白活。
突然,他口中吐出一大口血,他的雙眼已經看不到了,知道自己沒時間了,他趕緊叫了薛佳人的名字。
“佳人!”薛永勝看著黑洞洞的四周,用最後的力氣艱難擠出叮囑的話“以後,沒有爸爸護著,你不要再任性,你跟著方有為去農村吧,也不要再聯係你母親了。
我給你辦了下鄉,你以後就在農村紮根吧!”
薛永勝知道薛佳人太蠢,留在這裡,就算陳綿綿不出手,她也會再去作死,等他死後,方有為再也沒庇護,也會被帶回河上村接受審判。
他已經用了最大的關係給方有為爭取減刑,讓薛佳人跟著回去,艱難過幾年,他們還是能一家三口過日子的。
至於薛家的血脈……隻要他們活著,比啥都強!
“爸!爸!我不要你死,求求你,彆離開我!我不下鄉,我就陪著你,爸……”
薛佳人抓著薛永勝的衣服,此時此刻她終於害怕了,從小到大,她犯了什麼錯誤都有父親兜底,所以她才這麼肆無忌憚。
可如今,她的父親沒了,還要下鄉,她真的陷入了絕望之中,這輩子,她要在農村紮根?不,不要……
薛永勝此刻任何聲音都聽不到了,隻覺得漆黑的天空蒙蒙地露出光點,後來光點變成一個個人影落在他眼前。
“爹,娘,三叔,小虎子……你們來接我了?”薛永勝臉上現出愉悅的笑容“我沒當孬種,你們開不開心……”
大家都是生前最好的模樣,他們帶著微笑,擺手叫薛永勝,眼底都是欣慰和久彆重逢的喜悅。
無數次夢中的相會,此刻終於實現,薛永勝再沒牽掛,笑著跟了上去,他要跟大家說說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陳綿綿隻覺得褲腿的力道一鬆,薛永勝的手掉落在地,一位鐵錚錚的鋼鐵漢子,就以這種方式落幕,也算是不辱沒他。
“爸,爸!你快醒醒,爸!!你彆死!你死了我怎麼辦,我不想下鄉!”
薛佳人撲在薛永勝的身上痛哭起來,陳綿綿深吸一口氣,心頭的那股恨意怎麼都消散不了。
“他媽的,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爸就是你害死的,你還他媽的有臉哭!”
陳綿綿脫了鞋,衝過去薅著薛佳人的衣領就是一頓大嘴巴。
她不是愛哭麼,今天就讓她哭個夠!
“陳綿綿,你答應過我爸不殺我的!”
薛佳人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躲也躲不開,隻能把薛永勝搬出來。
“我答應他不殺你,但沒答應他不揍你啊,他為你都丟了命,你他媽還想著下不下鄉的事情。
這輩子有你這個蠢貨女兒,也是他的報應,薛永勝不打你,我他媽打你。”
陳綿綿啪啪一頓大嘴巴,響徹周圍,薛永勝的媳婦看了眼薛佳人,眼底有心痛,有失望,這個女兒,真的被慣壞了,怪不得老薛臨死時讓她不要和自己聯係。
“這巴掌是你為了男人枉顧被人性命;這巴掌是打你個死戀愛腦,辱沒父親的名譽;這巴掌是你不聽指揮,導致行動中有人因為你傷亡……
你他媽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人麼,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的任性,多少人受傷,你爸因為救你死了,你還他媽想自己的事情?
我要是你,早就一脖子吊死了!還在這丟人現眼!!”
陳綿綿打薛佳人用了力氣,一直打到氣喘籲籲,惡狠狠瞪著她。
“嗚嗚嗚,我也沒想到我爸會死,他那麼厲害……他怎麼會死……”
薛佳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說話都不利索,她哭得傷心,但沒人同情她。
蘇不言那邊已經安排人進行第二輪巡查,生怕有漏網之魚,軍犬也在訓導員的帶領下跟著一層層地搜尋。
受傷的軍人也被安排著去醫院救治,至於薛永勝,則是被蒙上白布,送到太平間,等待行動過後的處置。
薛永勝的妻子跟著薛永勝去了太平間,剩下的薛佳人剛要起來跟著,卻被陳綿綿給攔住。
“你爸已經給你安排下鄉了,你也彆在這添亂了,趕緊回家收拾東西,和你的方有為滾去鄉下吧。”
薛佳人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她還沒參加父親的葬禮,她還沒看到有為,怎麼可以現在就走。
“我不,我要見楚爺爺,我要參加我爸的葬禮,我要見有為!!
陳綿綿,你沒權利讓我下鄉!”
陳綿綿冷笑一聲,揮揮手,兩名軍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地壓住了薛佳人的胳膊。
“你看我有沒有權利,”陳綿綿看向兩名軍人“監督她回家拿衣物,她要是不拿,就直接送到知青辦,告訴那邊的人,坐明天最早的火車去下鄉。”
“是!”
陳綿綿雖然沒軍銜,可在軍區裡誰不知道她的地位,兩人抓著薛佳人就離開。
“陳綿綿,你不得好死,我不會放過你的!!”
薛佳人臨走還放狠話,陳綿綿不屑地笑了笑,就這個蠢貨,可能還不知道,等待她的才是無儘的痛苦吧!
看這邊沒有需要她的了,陳綿綿和蘇不言打了招呼,就騎著豬又回了軍區。
這邊的特務也都抓完了,不僅如此,大家甚至還在這次行動中,抓住好幾個潛藏在內部的奸細。
可以說是意外之喜!
“呦,三瘋回來了啊,”楚錚正在基地門口和宋初六指揮清理戰場,看到陳綿綿臉上都是笑容“蘇團長那邊沒事吧,永勝……薛永勝表現咋樣?”
這次薛永勝出賣軍區,配合特務活動確實是犯了大錯,可如果他要是配合好行動,自己也能給他爭取個寬大處理。
民兵師長得撤職,鋼鐵廠副廠長的職位也得撤,還得去農場改造幾年,但隻要他認錯態度良好,再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陳綿綿第一次沒有因為三瘋這個詞叫楚錚老登,她沉默地走過來,從兜裡掏出來一封信。
這是薛永勝今早給她的,當時她還覺得納悶,為什麼要讓她轉交信。
現在想想,他當時可能就已經預料到自己會死吧。
楚錚看看信封,再看看陳綿綿肅穆的臉,眉心狠狠抽動一下,直覺不好。
顫抖著手將信封接過,平時沉穩的他,愣是撕了兩下才把信封撕開。
入眼,就看到落款“薛永勝絕筆”五個字,身體瞬間晃了晃,要不是宋初六眼疾手快扶著,他就栽坑裡了。
“楚叔叔,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您了,原諒我忠義不能兩全,為了一己之私做出危害軍區,危害社會的事情。
我自知罪孽深重,在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我已經死了……”
楚錚看著心裡薛永勝的認錯,還有最後叮囑他的身體,兩滴淚水滑落眼角。
“如果有下輩子,我給您當兒子,再好好孝敬您!”
“糊塗哇,你個臭小子,你糊塗哇!!”
楚錚徹底軟倒在宋初六的身上,用信紙捂著臉,細碎壓抑的嗚咽聲透出來,是刻骨的悲痛。
記得第一次見薛永勝時他還是個十五歲的毛頭小夥子,拿著一根破舊的糞叉子就敢和小日子們搏命。
後來再見,他已經變得成熟不少,眼底帶著滔天的恨意,那時楚錚才知道,薛永勝的一家都被打沒了,隻剩下他一個。
之後的歲月,也許是緣分,楚錚成了守衛這川鬆市的駐軍,薛永勝成了這邊的民兵團長,時不時的接觸讓他欣賞也心疼這個孩子。
這三十年的相處,讓他們不是父子,卻如父子……
“永勝在哪?”
明明隻幾分鐘的功夫,楚錚就像是老了十幾歲,聲音沙啞地看著陳綿綿。
“軍區醫院的太平間,不言已經找到他的殘肢,爭取讓他完完整整的走!”
之後,陳綿綿將薛永勝去世的原因說了,又說了她讓人把薛佳人直接送去下鄉,楚錚晃蕩了下身體,閉上眼睛最後歎口氣,並沒有反對。
薛佳人那個蠢貨,她要是還在川鬆市,總有一天會把自己作死。
去下鄉反而能留下一條命,
楚錚要去看薛永勝的最後一麵,帶著警衛員離開,這邊還有宋初六那些軍官善後,陳綿綿徹底沒事了。
她和宋初六報備了一下,就去了禁閉室。
方有為馬上就要走了,作為前未婚妻,她怎麼也得好好“歡送”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