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宜蘭苑。
楚青娘正在看書,知夏在一旁烹茶。
這時,院門外忽然傳來顧嫣然矯揉造作的聲音:
“姐姐,嫣然特來請罪。”
楚青娘充耳不聞,繼續看書。
倒是知夏放下手裡的茶壺,率先起身迎了出去。
“顧小姐又來做什麼?莫不是又來送贓物?”
顧嫣然臉色一僵,但很快想到齊徹的話,不得不擠出一抹笑容。
“知夏姑娘說笑了,先前是下人不懂事,冒犯了你,現在人已經被抓進了縣牢裡,等人回來,我也會狠狠的責罰她們,還望知夏姑娘海涵,莫要跟李嬤嬤計較。”
知夏冷笑,“哦?那刁奴如此膽大妄為,難道不是你這個當主子的授意的嗎?”
如此直白的回懟,讓顧嫣然臉色當場僵住,完全下不來台。
該死!
要不是夫君吩咐了,她怎麼會用得著來這裡,被一個賤婢如此欺負?
顧嫣然氣得胸腔都在起伏,一雙眼睛噴火似的盯著知夏,恨不得從她身上刮下一層皮來。
知夏抱著胳膊,似笑非笑:“你那是什麼眼神?怎麼,被本姑娘說中了,惱羞成怒?”
“嗬!讓我來猜猜。”知夏饒有興致的步下台階,繞著顧嫣然走了一圈。
“你這個時候來這兒,必然不是心甘情願,而在這府裡,唯一能讓做出如此犧牲的,也就隻有齊徹那負心漢了。”
“嘖,愛情果然能令人降智,顧嫣然,好心奉勸你一句,最好離齊徹那負心漢遠一點,彆到時候,被對方賣了還幫忙數銀子。”
顧嫣然臉上的假笑都快維持不住,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的事,就不勞知夏姑娘擔心了。”
“倒是你家小姐,若想繼續活命,就該想辦法儘快離開齊府。”
知曉聽聞,臉色有些古怪。
“什麼意思?”
放眼整個大楚,除了齊徹,還有哪個不長眼睛的敢觸她家小姐的黴頭?
“字麵上的意思。”她目光越過知夏,看向屋內的楚青娘:“姐姐可知,近日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據聞,三年前失蹤的嫡公主,其實並沒死,而是在隔壁清水縣隱姓埋名,體察民情。”
這也是朝廷對外的說法,說嫡公主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屋內,楚青娘終於緩緩抬眸,平靜如水的眸子直視顧嫣然。
“你想說什麼?”
顧嫣然笑得一臉明媚:“姐姐又何必明知故問?先前,你那過世的父親做過什麼……”
“嫣然!”
話音未落,就被身後一道聲音猛地打斷。
是齊徹走了過來。
他已經換上了一身月牙白錦袍,頭發僅用一根玉帶綁起,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清風朗月般的溫潤。
“這裡我來跟青娘解釋,你先回去。”
齊徹朝著顧嫣然出聲,眼睛卻一直盯著屋裡的方向。
顧嫣然眼神暗了暗,隨即溫順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齊徹想進屋,去見知夏攔路門神一樣的,抱胸擋在門口。
知夏眯著眼睛,審視著齊徹,“剛才她想說什麼?你為何不讓她把話說完?”
其實不用猜,知夏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楚老爺子得罪過當朝嫡公主的消息,正是小姐讓她放出去的,為的就是給齊徹下鉺。
如今魚餌已下,願者上鉤。
齊徹眼神暗了一瞬,“不過是道聽途說的流言,未經證實,不必拿出來說,徒增煩惱。”
“哦?是嗎?”知夏明顯不信。
齊徹歎息一聲,“知夏,我知道你護主心切,但今晚,我隻想跟青娘好好道個彆。你能不能……”
“不能!誰知道你肚子裡又憋著什麼壞主意,先是派人看守,後又斷了院子裡的吃食,齊徹,你這官沒多大,倒打起了一手遮天的主意,你真以為你心裡那些齷齪的心思,沒人能看得出來嗎?”
齊徹被知夏罵的臉色一變。
正準備發作,突然想起什麼,又不甘的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計。
再抬頭時,嗓音已經變得微微發啞。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既然青娘執意要和離,我……願意放手。”
說完,隻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封和離書,對知夏道:
“我已擬好文書,隻差簽字,但在這之前,我想與她最後好好說說話。”
知夏眯著眼,絲毫沒有因為齊徹的退步而感到開心,反而感到無儘的嘲諷。
小姐料的沒錯,這齊渣男,果然上了當。
前腳聽說楚老爺子的事,生怕牽連到自己,後腳就送來和離書,還上演一副深情不移,不得不放手的苦情戲碼。
知夏被惡心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我與青娘夫妻一場,難道連最後的見麵,你也要阻攔嗎?”齊徹的語氣有些不滿。
知夏朝屋裡瞥了一眼,見小姐仍在看書,便錯開身子。
“一刻鐘。”
屋內,楚青娘端坐在案前,手裡捧著一本書,在燭火的映照下,整個人顯得清冷又唯美,猶如誤入人間的月下女仙。
“青娘——”
齊徹緩步靠近,目光深情而哀傷。
楚青娘緩緩抬眸,目光從他手上的和離書掠過,“齊大人這是,終於想通了?”
齊徹苦笑,“青娘,你我之間,就非得要這樣嗎?”
“數日未見,青娘,你瘦了!”
楚青娘沒說話,一雙洞若觀火般的眸子,看著他。
齊徹兀自在案桌前停下,目光停留在案桌上的一套茶具。那是上好的官窯所出,一套得上百兩銀子。
“還記得我們成婚時,你總愛親手為我煮茶……那時候的日子,多好啊。”
楚青娘唇角微勾,笑意不達眼底,“是啊,那時我也不知,齊大人心裡裝的,從來都是權勢。”
齊徹神色一痛,本能的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卻被楚青娘避開。
“青娘,你誤會我了,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他的表情真誠而深情,一雙丹鳳眼笑時含情,看人時總帶著三分誠懇,極具欺騙性。
楚青娘定定的看著他,想到自己以前,就是被他這樣的眼神給欺騙。才不惜放下身段,在此處消磨了三年。
如今,是時候該回去了。
聽說父皇身體這兩年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怪自己。
“齊大人轉性了?前些日子斷我口糧,如今又要做這情深義重的戲碼?”
“不!”齊徹搖頭,眼眶泛紅,“是我對不住你。這些日子將你軟禁,不過是氣你執意和離……”
“如今我想通了,隻要你能開心,我願意放你自由。”
他聲音哽咽,似有千般不舍,萬般眷戀。屋內的燭火剛好映照在他那張深情款款的臉上。
“哦?”
楚青娘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知夏說,杜有為剛把消息透露給了齊徹,可他連‘公主’的麵都還沒見到,也並不確定自己就一定能得‘公主’的青睞,此番卻突然想通了願意和離?
這根本不符合齊徹一貫謹慎又多疑的作風。
除非……
楚青娘目光停留在齊徹的手上,那上麵,正拿著一支白玉蘭簪子。
她認得,這正是當年的定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