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還有一隻小鳥,此時正在家中,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單大良發愣。
說到底,單大良沒什麼大錯,出發點也是想幫自己好好招待賈雨村,隻是倒黴趕上了王子勝害賈雨村而已。
就算單大良不多那一句嘴,後麵該發生的一切,也都會發生,所以單大良實在是倒黴催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案子鬨得滿城風雨的,賈府顏麵受損,不懲罰一下,似乎也說不過去。
就在賈政不知該怎麼處理單大良時,門子稟報,賈雨村求見。
賈政大為意外,他以為賈雨村此時要麼生氣,要麼避嫌,一時半會都不會再上門來了呢。
趕緊讓人領進書房,賈雨村一眼看見跪在地上的單大良,趕緊上前攙扶。
“單管家,抱歉抱歉,為了你家老爺,讓你受委屈了,你有功無過,快快起來!”
這句話,不但把單大良弄得目瞪口呆,連賈政也摸不著頭腦,一時說不出話來。
賈政沒發話,單大良自然不敢起身。但賈雨村以六品官的身份攙扶,他又不敢不起來。
於是單大良隻能采取中庸之道,保持了一個要起不起的姿勢,類似練功夫時紮馬步的動作。
賈政這才反應過來,揮揮手讓單大良可以站直,然後親自給賈雨村倒茶。
“雨村兄此話何意?這狗才辦事不力,被奸人所乘,我正想懲罰他,雨村何故說他有功無過呢?”
賈雨村謝座接茶,微笑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此事與單管家無關,因為他沒有道理這麼做。
存周兄讓他為我安排住處,我若出事,被今上所厭,定會連累存周兄,他自然也難辭其咎。
單管家是存周兄的心腹,存周兄是單管家在賈家的根基和靠山,他背叛存周兄有什麼好處呢?
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除非他徹底背叛了存周兄,有了更好的去處。在京城中,這差使可不好找。”
單大良感激涕零,覺得自己滿心是這番道理,可就是茶壺煮餃子,說不分明。
現在賈雨村當了自己的嘴替,一腔委屈都傾訴而出,不禁抹著眼淚,心懷感激,但又十分不解。
“實在是先生說得透徹!我自小跟隨老爺,老爺對我恩重如山,抬舉我做管家,我怎會給老爺惹麻煩呢?”
賈政不解地問道:“可雨村兄既然知道與他無關,為何還要將他關在牢裡,最後才放呢?”
賈雨村笑道:“當然是為了避嫌。他是賈府管家,又是存周兄的心腹,街麵上人都知道。
住處畢竟是他找的,而且他也確實說過招妓的話。若我不關他審他,人們會怎麼想呢?”
賈政不是蠢人,想了想也明白了:“會說你一開始就斷定單大良不會害你,那你定然與我關係深厚。”
賈雨村點點頭:“不錯。本來我送林小姐到賈府,就有了一層關係。你為我安排住處,還可說是替如海兄儘心。
可若我被人陷害,都一點不懷疑單大良,那咱們二人關係就不是一般朋友說得過去的了。
我初到京城,就與你榮國府如此緊密親厚,彆人豈能不懷疑,你我早就有勾連?”
賈政吃了一驚:“這……你我分明是一見如故,之前並無往來啊。”
賈雨村苦笑道:“事實雖如此,人卻未必信。而且我告狀時尚未進宮,前途未卜,吉凶未知。
萬一我在宮中得罪了今上,單大良在牢裡,就是證明你我關係一般的最好證據。
當然,我平安出宮後,心中已有破案之法,但我不能讓幕後之人猜出我要從何人身上下手。
關在牢裡的人越多,幕後之人就越猜不出我的想法。若是我隻把忘娘關起來,此事未必能成啊。
再說了,我既然從忘娘口中知道此事後麵是王家人,就更要顯得不偏不倚,一視同仁。
否則我今天讓王子勝灰頭土臉地離開,又讓整個京城知道王家乾的好事,王家豈能不記恨賈家?
你們四大家族世代聯姻,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我若不如此,存周兄晚上隻怕隻能睡書房了吧。
所以我說,單大良對存周兄,對賈府有功無過,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如此?”
賈政本來聽得十分認真,頻頻點頭,讚歎不已,等聽到自己晚上睡書房,不禁老臉一紅。
“雨村兄返老還童,連心性也如此跳脫了。我哪有你說的那般不堪,再說我還有兩個姨娘呢……”
賈政平時不苟言笑,和看起來比寶玉大不了多少的賈雨村在一起,卻覺得身心放鬆,甚至還開起了玩笑。
單大良從小跟著賈政,卻知道賈政年輕時也是飛揚跳脫,詩酒風流之人。
隻是這些年賜了官職,大老爺又是不中用的,老爺肩上擔子重了,才被迫變得老成持重了。
現在看著賈政高興,單大良也從心裡跟著高興,忍不住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隻是這次卻不是委屈的了。
賈政卻誤會了:“你也不用委屈,本就是你心無成算,擅自行事。既然雨村為你求情,就不用罰了。
去讓廚房整治幾個精致點的小菜來,莊子上送來了新鮮鹿肉,也做一盤,我要留雨村喝酒。”
單大良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書房,喜滋滋地往廚房去,半路不防頭一下撞在了一人的身上,兩人都撞得頭暈眼花。
爬起來看時,確實周瑞,單大良身為賈府第四管家,身份自然高於周瑞,平日裡交往倒也平常。
可此次何三方坑了單大良一把,單大良又知道了何三方是周瑞家的乾兒子,心中自然有氣。
隻是礙於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好發作,隻能哼一聲,繼續往廚房走。
周瑞捂著腦袋,回頭看看單大良的背影,咬牙切齒,啐了一口,輕聲念叨。
“媽的,神氣什麼?這次算你走運……”
此時,在後院王夫人的內宅中,王夫人微閉著眼睛,一邊念佛,一邊撚著念珠。
就像完全沒看見麵前腳下跪著的人一樣,而周瑞家的已經跪了半炷香的時間了,兩腿打戰,滿頭是汗。
“你男人一心想當管家,我也答應過會找機會抬舉。可你們的心也未免太急了些。
單大良是跟著老爺長大的,他是那麼好動的嗎?老爺為此已經跟我發過一次火了。
何況,你們夫妻倆和我二弟乾的好事兒,事前可也沒跟我說啊,你還當我是你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