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度使府門前,兩尊石獅在晨光中威嚴矗立。
魏合一襲布衣,形容枯槁,就那麼直挺挺的跪在石階之下。
他沒有哭嚎,沒有喊冤,隻是跪著,如同一尊等待風化的石像。
“站住!何人在此喧嘩!”守門甲士見狀,厲聲喝斥,長戟交叉,攔住他的去路。
魏合緩緩抬起頭,那雙死灰般的眼睛裡,竟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平靜。
“血羽教,江州分壇壇主,魏合。”
“求見楊節度使,自首。”
甲士們聞言,齊齊色變,握著長戟的手都緊了幾分。
魏合!
這個名字,在過去一夜,已隨著無數被抄家的官員,傳遍了整個江州。
他竟敢自投羅網?!
很快,參將王賀聞訊趕來,他看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卻再無半分邪氣的男人,眼中滿是戒備。
“魏合?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魏合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王將軍,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花招可耍?”
“我來,是想跟楊節度使,跟道門與佛門的高人,做一筆交易。”
“一筆,能讓我死後,少下幾層地獄的交易。”
節度使府,密室之內。
楊烈高坐主位,目光如刀,死死盯著堂下那個跪著的罪魁禍首。
靈虛真人與雲行大師分坐兩側,神情同樣凝重,審視著這個攪動江州風雲的妖人。
“說吧。”楊烈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你有什麼,值得本帥饒你一命?”
“我從不求活。”魏合抬起頭,眼神平靜得可怕。
“我隻求,能戴罪立功。”
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圖冊,高高舉過頭頂。
“此圖,記錄了除醉仙樓外,血羽教在江州左近最重要的三處秘密據點。”
“每一處,都有一位執事坐鎮,實力不在醉仙樓之下。”
“還有這個。”他又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竹筒。
“黑煞他精通易容,擅長匿蹤,如今定是想借水路,逃往北燕。”
“這上麵,有他可能落腳的所有暗樁,以及他最慣用的幾條逃生密道。”
密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楊烈、靈虛、雲行,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重了幾分。
“此話當真?”靈虛真人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為何要這麼做?”雲行大師也皺起了眉頭,眼中滿是探究。
“有詐!”王賀在一旁低聲道。
“大人,此獠狡詐,這定是陷阱!”
魏合沒有理會王賀,隻是看著堂上三人,慘然一笑。
“陷阱?”
“我已見過真君神將,也聽聞地府執法。我這點微末道行,在真正的神佛麵前,不過是隻螻蟻。”
“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下了地府,怕是連魂飛魄散都是奢求。”
“我隻想……”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祈求。
“我隻想在我死前,積攢一些功勞。或許,等到了森羅殿,判官大人念在我有此功勞,能少受點折磨,能還有重新投胎轉世的機會。”
這番話,說得眾人麵麵相覷。
理由荒誕,卻又真實得讓人無法反駁。
對於一個已經相信神佛地府存在,且自知必死無疑的惡人來說,為自己爭取一個死後優待,確實是最合理的動機。
靈虛真人與雲行大師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滔天的巨浪。
靈虛真人的心,在狂跳。
功德!
這是潑天的功德啊!
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金光閃閃的功德,正彙聚成一道通天階梯,就在他的眼前!
隻要抓住黑煞護法,隻要端掉那些據點,他位列神譜,敕封陰神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雲行大師則雙手合十,口中默念佛號,心潮澎湃。
“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填地府之缺……”
濟癲大師的讖語,言猶在耳!
眼前這個主動投誠的惡鬼,不正是應驗嗎?!
這是佛祖,不,是濟癲大師,是真君,為他,為整個佛門指明的道路!
這是佛門入世,普度眾生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節度使大人!”
靈虛真人與雲行大師,幾乎是同時站起身來,異口同聲。
靈虛真人搶先一步:“黑煞護法乃血羽教首惡,罪孽深重!貧道願親率門下弟子,追捕此獠,為江州除此大害!”
雲行大師緊隨其後:“降妖伏魔,乃我佛門分內之事。貧僧願往,將此惡鬼擒獲,以正視聽!”
楊烈看著這突然變得比自己還積極的一僧一道,眼中閃過一抹玩味。
他猛的一拍桌案。
“好!”
“王賀!”
“末將在!”
“你即刻率領玄甲軍,協同武道院供奉,按圖索驥,給本帥將這三個老鼠洞,徹底搗毀!”
他又看向靈虛與雲行。
“至於那黑煞護法……”
“本帥給你們二位,各一百精銳騎兵!由魏合帶路,追捕此獠!”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掃過二人。
“本帥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誰能擒殺此獠,誰便是此役的頭功!”
“本帥,親自為他上奏朝廷,請封賞!”
“多謝大人!”靈虛與雲行齊聲應道,眼中都燃起了熊熊的戰意。
一場圍繞著功德ki的爭奪賽,就此拉開序幕。
江州城外,官道之上。
兩支鐵流,一青一黃,正並駕齊驅,卷起漫天煙塵。
青色的是道門隊伍,靈虛真人一馬當先,身後弟子個個背負長劍,神情肅穆。
黃色的是佛門隊伍,雲行大師身披袈裟,手持禪杖,身後武僧們雖騎在馬上,卻依舊寶相莊嚴。
魏合被夾在兩支隊伍中間,神情麻木,仿佛一個莫得感情的導航工具。
“大師,你這馬,跑得似乎有些慢了。”靈虛真人瞥了一眼旁邊氣定神閒的雲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若耽誤了追捕,這功德,怕是要折損幾分。”
雲行大師眼皮都未抬一下,手中念珠撥動。
“真人何必心急。那妖邪罪孽滔天,自有佛法收他,跑不掉的。”
言下之意,這功勞,我佛門要定了。
靈虛真人冷哼一聲,不再多言,隻是暗中給坐騎加了一鞭。
隊伍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行至一處名為一線天的險要峽穀,隊伍停了下來。
“停!”他一抬手,隊伍戛然而生。
峽穀兩側峭壁陡立,中間隻有一條狹窄的通道,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
“師兄,怎麼不追了?”靈雲道長不解。
靈虛真人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魏合。
“魏合,你以為呢?”靈虛真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魏合抬眼看了看::“黑煞護法生性狡詐,最喜在這種地勢設伏。”
“他慣用些江湖敗類做炮灰,此處,必有埋伏。”
靈雲道長冷哼一聲:“區區山匪,土雞瓦狗,直接衝過去便是!”
“不可。”雲行大師卻搖了搖頭。
“既知有伏,強攻非是上策。”
他看向靈虛真人:“真人,可敢與貧僧打個賭?”
“哦?賭什麼?”
“你我各派一隊人馬,從兩側山壁攀援而上,清理伏兵。”雲行大師沉聲道。
“誰先拿下山頂,這峽穀的功勞,便歸誰,如何?”
靈虛真人聞言,哈哈大笑。
“好!大師快人快語,貧道便與你賭了!”
他當即點了十名身手最敏捷的弟子,由大弟子清靈帶領,從左側山壁攀登。
雲行大師也點了十名精銳武僧,從右側山壁而上。
一場新的競賽,再次開始。
山壁陡峭,幾近垂直。
道門弟子身法輕盈,腳尖在岩石上輕輕一點,便能躍起數丈,如履平地。
佛門武僧則更為剛猛,他們手腳並用,手指竟能生生扣入堅硬的岩石之中,穩步向上。
兩支隊伍,如同兩隻壁虎,飛速向上攀爬,速度竟不相上下。
山頂之上,一群衣衫襤褸的山匪正百無聊賴的守著幾堆滾石。
“大哥,那黑煞護法靠不靠譜啊?真會有人追來?”
“少廢話!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等事成之後,金子女人,少不了你們的!”匪首喝罵道。
他話音剛落,一道青色身影,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
“你在等貧道嗎?”
匪首渾身一僵,猛的回頭,隻看到一道璀璨的劍光。
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側山頂,也響起了沉悶的擊打聲和骨骼碎裂聲。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山頂的伏兵,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清靈與一名手持禪杖的武僧,幾乎同時站在了最高處,四目相對,誰也不服誰。
峽穀之下,靈虛真人與雲行大師相視一笑。
“大師的弟子,果然不凡。”
“真人的高徒,亦是了得。”
兩人商業互吹了一句,便同時下令。
“全速通過!”
大隊人馬湧入峽穀。
通道內,百餘名手持兵刃的江湖敗類,早已等候多時。
“殺!”
一場混戰,瞬間爆發。
青峰山,玄穹道宮。
李延津津有味的看著靈目鷹傳回來的實時畫麵。
“哎呀呀,這古代版的速度與激情,可比電影刺激多了。”
“一個為了成神,一個為了ki,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他又在心中下達新的指令,那隻靈目鷹的視野,再次拉遠,投向了峽穀之外,更遠方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