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大樓,省長辦公室。
盧東升將手裡的《清江日報》猛地擲在辦公桌上,紙張嘩啦一聲散開。
“徐思遠!”
大秘徐思遠快步走了進來。
“我記得,我三令五申,在沒有明確結論之前,不允許媒體再刊登任何針對四海集團的報道。這是怎麼回事?”
徐思遠甚至不用去看那份報紙,也知道省長為何動怒。
“我剛向宣傳部的向部長核實過。”他的語速很快,但很平穩,“向部長說,是這篇文章的作者臨時替換了稿件。由於兩篇文章內容相似度很高,二審沒有發現問題。他對此非常自責,正準備來向您作檢討,請求組織處分。”
“影響已經造成了,處分有什麼用?”盧東升的怒氣在胸中翻滾,“現在全清江的人,都在看我盧東升的笑話!”
徐思遠低著頭:“是不是立即責成省報,收回已經發出去的報紙?現在也許還來得及。”
“愚蠢!”盧東升嗬斥道,“本來可能沒什麼人注意,你這麼大張旗鼓地一收,反而所有人都好奇上麵寫了什麼!”
徐思遠俯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報紙,目光掃過作者署名,動作停頓了一下。
“哦?”
盧東升捕捉到了他細微的反應:“你認識這個人?”
“蘇清璿……”徐思遠將報紙遞回桌上,“她是吳書記的女兒。”
盧東升一怔。
“就是那個差點生在洪水裡的女孩?”
“可不就是她。”徐思遠補充道,“之前省報關於林城案的係列報道,也是出自她的手筆。”
盧東升沉默了,似乎在回憶什麼。
“原來她都長這麼大了,我最後一次見她,還是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徐思遠輕聲請示:“需要和吳書記打個招呼嗎?”
盧東升擺了擺手:“算了。”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吳新蕊今天是不是要去組織部談話?”
“是的,九點開始,現在應該已經在會議室了。”
“你留意一下,等她談話結束,請她到我這裡來一趟。”
“好的,我記下了。”
清江省委組織部,一間肅靜的小會議室。
中組部副部長袁國平端坐於長條會議桌的正中,麵前的標識牌上寫著“考察組組長”。
他帶來的小組成員分坐兩側,神情專注。
九點整,吳新蕊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步入會議室。
袁國平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伸手示意她坐在對麵。
沒有多餘的寒暄,袁國平直接開口。
“吳新蕊同誌,根據《組織法》和乾部選拔任用的相關流程,我現在代表組織,與你進行一次考察談話。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在工作、學習、思想等方麵的情況,希望你能如實、客觀地回答。”
他停頓了一下:“現在,請你先介紹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
“好的,感謝組織的信任與培養。”吳新蕊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我叫吳新蕊,xx年生,xx年入黨,先後畢業於……”
類似的談話,吳新蕊經曆過很多次,每一次的規格都在提升。她與袁國平這位組織係統的老領導也算相識,因此,即便這是決定她仕途的關鍵一步,她也毫無緊張之感。
吳新蕊的口才極佳,聲音悅耳,即便是枯燥的履曆介紹,也講得條理分明。
考察組的成員輪流提問,她都有條不紊地一一作答。
尤其在涉及經濟建設和城市發展規劃的問題上,她準備充分,信手拈來都是詳實的數據和具體的案例,聽得在場眾人頻頻點頭。
袁國平暗自讚許。
這個女乾部,個人能力確實非常突出。
經過前期的調查,經濟上乾淨,作風問題也查無實證,雖然有些風言風語,但在女同誌身上,這並不罕見。
作為省委推薦的第一人選,隻要沒有原則性問題,中組部通常會慎重考慮。
畢竟,省委書記林崢是空降而來,再為他配備一個熟悉地方情況、能力出眾的本地乾部搭班子,是組織上慣用的作法。
作為一個老組織,袁國平深知。
個人的喜惡不能淩駕於組織原則之上。
目前看來,他找不到任何否定的理由。
一套流程順利走完,袁國平合上麵前的記錄本,看了一眼左右的組員。
“大家還有沒有問題要提?”
組員們都搖了搖頭。
袁國平站起身,主動向吳新蕊伸出手。
吳新蕊立刻起身,與他相握。
“吳新蕊同誌,感謝你接受組織的談話。我們還會向更多的同誌征求意見,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
“辛苦袁部長和各位領導了。”吳新蕊客氣地回應,“請給我們地方一個機會,吃一頓便飯,略儘地主之誼。”
袁國平嗬嗬一笑:“今天不行,等我們全部工作結束再說吧。”
吳新蕊立刻點頭答應。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袁國平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聽說,你愛人的生意做得很大?”
吳新蕊的腳步頓了一下,她轉過身,神色坦然。
“請組織放心,他目前的生意,沒有涉足我工作的地方。”
袁國平擺了擺手:“不要緊張,隻是例行了解一下家庭情況,組織上是相信你的。”
離開組織部大樓,吳新蕊剛坐進車裡,徐思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吳書記,盧省長請您方便的時候去他辦公室一趟。”
吳新蕊對司機吩咐:“掉頭,去省政府。”
一刻鐘後,她走進了盧東升的辦公室。
盧東升從辦公桌後站起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新蕊同誌,祝賀你啊。”
吳新蕊謙虛地回應:“隻是例行考察,還沒有確定呢。”
盧東升請她坐下,親自給她倒了杯水。
“新蕊啊,我認為,我們之間是存在深厚的革命友誼的。就算將來不在一個班子裡工作了,也不應該反目成仇,你說呢?”
吳新蕊捧著水杯,沒有喝。
“老領導對我的知遇之恩,我一直銘記在心。”
盧東升的笑容淡去,他將那份報紙推到吳新蕊麵前。
“那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吳新蕊的視線落在女兒的名字上,心裡瞬間了然。
“盧省長,她寫這篇文章,我事先並不知情。”
她抬起頭,迎上盧東升的目光。
“不過,就算我知情,她也不會聽我的。”
“家庭教育搞得不錯!”盧東升的語氣裡帶上了些許譏諷,“當年那個小女孩,如今也出息了。”
吳新蕊放下水杯,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一聲輕響。
“我想,她之所以會這麼寫,可能是因為您做的一些事情,觸及到了她的底線,引起了一個年輕人的逆反心理。”
盧東升的眉毛挑了起來:“哦?我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了?”
吳新蕊的語氣平靜,卻字字清晰。
“您下令抓起來的那個叫劉清明的年輕人,目前,正在與我女兒談戀愛。”
盧東升臉上的肌肉僵住了,他看著吳新蕊,一言不發。
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
吳新蕊毫無怯意,同樣冷冷地與他對視。
就在盧東升準備開口說句場麵話打破僵局時,桌上的電話機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他拿起聽筒,隻聽了一句,臉色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