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明是第一次來市委家屬區,他現在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同樣當大秘,人家書記都是要大秘早上接晚上送,吳書記卻從來不讓他登門。
把車子停進車庫,劉清明有點慌,因為他剛剛想起來,自己什麼都沒帶,空著手就上門了。
蘇清璿笑咪咪地看著他:“是不是需要鼓勵?”
劉清明神色頹然:“我怕。”
“你跟我媽提過親,我爸你也見了,有啥可怕的?”
劉清明很無辜:“可現在是混合雙打呀。”
蘇清璿愣了片刻,笑得前仰後合。
劉清明苦著臉說:“姐姐,幸災樂禍上癮了是吧。”
“是啊是啊。”
劉清明恨恨地咬牙:“我不管,我要鼓勵,很多很多鼓勵。”
蘇清璿紅著臉,送上紅唇,劉清明攬過她的頭,狠狠親下去。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兩人才分開。
蘇清璿靠在他懷裡,拿出手機,劉清明看到,屏幕上跳著一行字,“最愛我的男人”。
蘇清璿懶懶地說:“我爸在催了。”
說著接通電話:“我們馬上到。“
想要坐起身,劉清明按住她,問:”我的號碼叫什麼?“
蘇清璿說:“你看。”
說完把通訊錄按出來,劉清明看到自己的號碼邊上,是“劉警官”三個字。
蘇清璿問:“我呢,你的手機裡,我叫什麼?”
劉清明把自己的手機給她,蘇清璿上下翻找。
劉清明手機通訊錄都是滿的,應該是當秘書的時候留下的。
找到自己的號碼,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十分柔軟,上麵隻有兩個字。
“摯愛”
蘇清璿仰頭望著他,深情款款地說:“我還以為,你會標注,蘇記者呢。”
“那是昨天,我晚上剛改的。”
蘇清璿“撲嗤”笑出聲,笑著笑著,淚水慢慢湧出來。
劉清明抱緊她,在耳邊輕聲說:“你又多了一個愛你的男人。”
蘇清璿“嗯”了一聲,兩人依偎了好一會兒,蘇清璿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劉清明笑道:“再不上去,咱爸要提著四十米的大刀殺下來了。”
蘇清璿坐起身,對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嗔道:“都怪你,人家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嘛。”
劉清明看了一眼鏡子裡的佳人,霞飛雙頰、說不出的可愛。
“沒事,他們知道。”
兩人下車,蘇清璿牽著他的手,走向自家的彆墅,心裡也有一種異樣的情愫。
這裡其實是吳新蕊的房子。
每次回這個家,她都十分彆扭,畢業以後次數更少,能不回儘量不回。
就算回來,往往也會鬨出種種不愉快。
久而久之,這個家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應付一場考試的考場,裡麵坐著嚴厲的考官。
但今天不一樣,劉清明寬厚的手掌,給了她力量,也稍稍撫平了她那顆帶刺的心。
兩人剛走上台階,蘇清璿還沒有去摸鑰匙,房門就打開了,蘇玉成看了兩人一眼,冷冷道:“進來吧。”
兩人進了門,蘇清璿扔給劉清明一雙布拖鞋。
劉清明換上,進去衝蘇玉成喊了一聲“伯父好。”
又衝坐在沙發上的吳新蕊叫了一聲“吳書記”。
吳新蕊沉著臉問他:“為什麼叫他就是伯父,叫我就是職務?”
劉清明不好意思地說:“習慣了。”
吳新蕊盯著他不說話,劉清明脫口而出。
“媽。”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吳新蕊愕然,蘇玉成震驚,蘇清璿手裡的包掉下去,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疼。
劉清明拍拍自己的腦袋,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糊塗了,看到您,我整個腦子都是一團糨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吳新蕊又好笑又好氣:“我真得那麼可怕?”
劉清明趕緊解釋:“是我太年輕,不經事。”
吳新蕊擺擺手:“算了,你們來得太慢,老蘇都熱了兩次菜了。”
蘇玉成瞪了還在笑的蘇清璿一眼,說:“進來端菜。”
蘇清璿忍著笑,起身跟著老爸鑽進廚房。
吳新蕊指指沙發讓劉清明坐,等劉清明坐下,說:“你今天去了市局?”
劉清明趕緊解釋:“報告書記,我隻是去看看案子的進展。”
“彆那麼緊張,這是在我家裡,你也不是我下屬了。”
劉清明不好意思:“習慣了。”
吳新蕊放緩了語調:“薑新傑給我打電話,你給他的建議很好,很有前瞻性,雖然我已經布置了基層任務,但是你讓市局的領導下去坐鎮,非常有想法,不愧是優秀警察。”
劉清明說:“我隻是基層工作做多了,了解普通群眾的想法,他們最關心的,是自己的工作,隻要穩住這一點,就不會出亂子,吳書記,四海集團影響力很大,處理起來也要慎重,最好是儘快落實分割方案,安定人心。”
吳新蕊點點頭,四海集團的產業遍布全省,主要分布在林城、省城和襄城等幾地,涉及了地產、建築、運輸、娛樂、廠礦等很多方麵,處理得不好,就會造成社會層麵的震動。
吳新蕊說:“從法律層麵講,必須要先定罪才能沒收非法所得,處置犯罪資產,這麼大一個案子,從審理到送檢再到判決,沒有幾個月功夫下不來,如果一直凍結財產,停止工廠、企業的運作,勢必會讓幾萬員工的生活陷入困難,這是政府不願意看到的。”
劉清明想了想:“那就派工作組接管,部分解凍賬麵資金,或是由政府墊資,先維持生產,保證員工的收入,等案子結束了,再扣返回來。”
吳新蕊點點頭:“專家組也是這個意見,可我有個擔心。”
劉清明說:“擔心有人中飽私囊,引起更大的輿情?”
“是的,現在社會上都在說,四海集團是個賊窩子,所有的資產都是非法所得,所有員工都是幫凶,他們的工資都要上繳國庫,派出去的人,如果高高在上,隻想壓榨員工,很可能會出事。”
劉清明說:“絕對會出事,而這就是他們想要達到的目地,把水攪渾,最好是搞出群體事件,如果有傷亡就更好了。”
吳新蕊神色凝重,秀眉緊蹙:“他們,你是指”
劉清明坦然道:“吳書記知道我說的誰,他們絕不會甘心失敗。”
吳新蕊問:“你有什麼想法?”
“這件事很棘手,我能想到的是,把正常經營的企業區分出來,讓有份量的領導帶隊,召開職工大會,說明情況,讓職工推選代表,進入工作組,允許職工代表,對工作組的工作提出意見,並向上反映,積極處理職工的意見和建議,想辦法保證生產,隻要企業的生產經營保持不變,沒有人會去鬨事,也能有力地回擊他們的陰謀。”
吳新蕊再次感到了驚訝,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在這個大男孩身上,看到了與眾不同的閃光點。
蘇玉成端著兩盤菜走出廚房,看著沙發上的兩人:“你們還要聊多久工作?”
劉清明馬上站起身,吳新蕊說:“你們先吃,我打個電話。”
劉清明隻好走向餐桌,蘇清璿也端著菜出來,向劉清明打了個眼色,意思是,我媽沒殺你吧?
劉清明眨眨眼,意思是,咱爸沒打你?
兩人的互動,被蘇玉成儘收眼底,他天天接到類似的報告,已經有些麻木了。
劉清明隱隱聽到,吳新蕊在和市長黃文儒通話,應該是向市政府布置新的任務。
看來,她至少部分采納了自己的意見。
吳新蕊很快結束了通話,走到餐桌旁。
坐下說道:“吃飯吧。”
劉清明第一次直麵女友家的氛圍,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感。
或許是食不言,寢不語,三人都不怎麼說話,蘇清璿也停止了那些小動作。
隻是小口小口地吃著自己麵前的菜,菜式不多,都是家常味,應該是蘇玉成親手做的。
但劉清明與蘇清璿吃過多次,也知道吳新蕊的口味,一看就知道,全是母女倆喜歡吃的。
想到母女倆的隔閡,老蘇在這個家,應該是操碎了心。
氣氛實在太壓抑了。
劉清明忍不住主動提起,說:“伯父,要不,我陪您喝一杯?”
蘇玉成臉色稍稍好一些,看了吳新蕊一眼,吳新蕊點點頭:“少喝點。”
蘇玉成去酒櫃上拿了瓶紅酒,說:“小劉第一次來咱們家,是要喝點。”
蘇清璿打趣他:“平時沒人陪你喝,現在可算逮著一個吧。”
蘇玉成說:“你媽胃不好,我哪敢讓她喝呀。”
蘇清璿說:“其實我也可以的。”
蘇玉成白了女兒一眼:“你以後在外麵,不要喝酒。 ”
蘇清璿忍不住就要反駁,被劉清明按住:“聽伯父的,我也是這個意思。”
蘇清璿咕噥著不說話,吳新蕊看了劉清明一眼, 也沒說話。
劉清明站起身,主動接過酒瓶,給蘇玉成倒上,又給自己倒了點。
酒是醒好的,他舉杯敬了一個,說:“初次登門,沒有準備,請伯父見諒。”
蘇玉成與他碰了一下,說:“小女頑劣,你多擔待。”
兩人的話,讓吳新蕊和蘇清璿都笑了。
而這正是兩個男人的目地。
蘇玉成見劉清明如此機警,心下那點小小的不快也不翼而飛。
有了酒,桌上的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蘇玉成說:“這次省裡拿下四海集團,林書記那裡,你起了作用吧?”
劉清明一愣,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啊,吳新蕊都不知情,蘇玉成一個商人,是怎麼知道的?
他雖然和蘇清璿說過,但沒有說得太詳細,也沒說自己在林書記家裡發生的事情。
蘇玉成說:“不是小璿,我有我自己的渠道。”
劉清明看了一眼吳新蕊,果然在她眼裡看到了驚訝。
劉清明坦承:“主要還是林書記下了決心。”
此話一出,蘇清璿的眼睛都亮了。
在桌子下麵暗暗踢了他一腳。
蘇玉成說:“小璿的那篇“內參”,已經被首長看到了,中央的風向,可能會變,不過是往好的方向變。”
劉清明眼裡一亮:“中央準備要重拳反腐了?”
蘇玉成點點頭:“首長一直在推動此事,阻力很大,清江發生的事情,給了中央一個很好的參照,如果任其發展,情況會越來越嚴重,群眾也會越來越不滿,對政府失去信心,對黨失去信任,這是中央無法接受的。”
劉清明興奮地說:“太好了,值得喝一杯。”
蘇玉成卻說:“但對你個人,不一定是好事。”
劉清明說:“沒關係,我個人的前途,無足輕重。”
蘇清璿不解:“為什麼,劉清明又沒錯。”
蘇玉成歎了口氣:“可他動了所有人的蛋糕,破壞了官場的平衡,上麵的人,一時間動不了林書記,隻能找他出氣。”
蘇清璿不憤:“憑什麼?”
她轉向吳新蕊:“媽,你呢?”
吳新蕊緩緩開口:“你爸說得沒錯,這件事之後,小劉可能要動一動,我想,林書記也許會主動提出來,這是一種保護。”
劉清明拍拍蘇清璿的手:“沒什麼,又不是坐牢,這個結果很好了。”
蘇玉成說:“要是你覺得委屈,不妨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劉清明沒有接話,隻是舉杯與他一碰。
然後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