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劉清明回到省委辦銷假上班。
綜合一處如同一個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每個人都步履匆匆,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
胡金平端著茶杯湊過來,在他辦公桌上敲了敲。
“回來了?”
劉清明抬頭,把剛簽好的一份文件放到待發籃裡:“嗯,休完了。”
“看你這氣色,不像休假,倒像是去打了場硬仗。”
劉清明笑了笑,沒有接話。
胡金平壓低了聲音:“三天後,常委會例會,處裡已經瘋了,所有人都在加班加點做準備。”
劉清明心裡一動,卻故作不解:“不就是個例會,每個月都有,至於嗎?”
胡金平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這次能一樣?這可是盧省長調任前,最後一次省委常委會了。”
劉清明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這也是盧東升最後的反擊機會了。
省委常委會,程序上是省委書記召集,帶領班子學習中央精神,傳達指示。
但實質上,真正重要的議題,比如關鍵人事任免、重大事件通報,早就通過各種小範圍會議提前通氣,達成了一致。
常委會,更多時候是走一個程序,一個將內部共識公開化、合法化的程序。
劉清明立刻想到了林崢那次連夜上京。
現在他全懂了。
林崢如此爭分奪秒搶時間,不僅僅是為了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更是為了給最高層留出足夠的決策時間。
如此重大且影響深遠的博弈,絕非一兩天就能塵埃落定。
他看向胡金平:“國務院那邊,有什麼風聲?”
胡金平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無奈:“我那個同學,現在嘴巴嚴得跟什麼似的,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一問就讓我彆瞎打聽。”
劉清明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這不就是什麼都說了嗎。”
胡金平愣住,隨即反應過來,細細一琢磨:“你的意思是……已經有結果了?”
劉清明不置可否:“不好說,但八九不離十。”
胡金平長歎一聲,癱回自己的椅子裡:“你們這些人啊,一個個八百個心眼子,活著真累。”
劉清我附和道:“是啊,誰不想輕鬆點活著呢,可有些人他就是不乾啊。”
經過市委書記大秘那份高強度工作的淬煉,省委辦這點業務,對劉清明而言確實遊刃有餘。
他處理上級交辦的工作,不僅速度快,質量還高,字裡行間透著一股老練。
就連胡金平這個老資格,也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自信和從容,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七樓,省委書記辦公室。
氣氛安靜得能聽到空調出風口的微響。
林崢與中組部副部長袁國平握手,這是袁國平結束在清江的乾部考察工作後,兩人第一次正式會麵。
林崢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袁部長辛苦了,我們清江省的乾部,非常歡迎組織上的考察啊。”
袁國平也回以同樣的微笑,握著的手一觸即分:“都是黨的工作,談不上辛苦。感謝清江省委省政府各級班子的支持。”
兩句客套話說完,辦公室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彼此都心照不宣,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林崢主動開口,打破了平靜:“上次托您帶的話,不知道帶到了沒有?”
袁國平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看著林崢,緩緩開口:“林書記,老領導托我給您帶句話。”
林崢身體微微前傾:“願聞其詳。”
袁國平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地落在林崢的耳朵裡。
“暮色蒼茫看勁鬆,亂雲飛渡仍從容。”
“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林崢的身體瞬間繃緊,隨即又放鬆下來。
這是主席的詩。
老領導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崢頷首:“我明白了,請代我問老人家好。如果有機會,我想登門拜訪。”
袁國平搖了搖頭:“好意我一定帶到,登門就不必了。”
這個拒絕,同樣是一種信號。
林崢心中了然,不再堅持:“袁部長準備什麼時候回京?我去送送您。”
袁國平站起身:“考察結果已經發回部裡,快的話,明後天就走。”
林崢也站起身:“好,到時候,我為你設宴餞行。”
袁國平再次與他握手:“不必客氣。”
林崢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之後。
送走袁國平,林崢沒有立刻回到座位上。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中央的討論應該已經有了明顯的傾向性,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小。
但這並不代表事情就會一帆風順。
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看三天後的常委會。
那才是真正的決戰時刻。
到了這個時候,林崢那顆一直懸著的心,反而徹底靜了下來。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回到辦公桌後,他摁下內部通訊電話的按鈕。
嘀——
“文斌。”
話筒裡傳來大秘趙文斌恭敬的聲音:“書記,請指示。”
林崢靠在椅背上,聲音平穩:“讓綜合一處的劉清明,到我這裡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