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清明按約定去了趟開發區,與於惠嫻就一百個用工名額簽訂合同。
然後告訴他,可以派人去市委,進行初步接洽了。
於惠嫻沒想到他真得說動了雲州,慶幸自己沒有看輕對方。
“共產黨的乾部,都是你這樣,為了爭取一千個用工名額,不惜推動一個十億的項目,哪怕這個項目與自己無關?”
於惠嫻不能理解,劉清明收起合同,衝她一笑:“誰說與我無關,一千個名額就是我的目地。”
於惠嫻不再多問,與他握手告彆:“期待與你的進一步合作。”
“很快就會了。”
劉清明不光拿到了一百個正式的用工名額,而且與於惠嫻和雲州達成了後續一千個名額的意向性協議。
這一趟省城之行,可謂收獲滿滿。
隻不過他也馬上要趕回雲嶺了。
驅車趕到省委大院,接上蘇清璿,換成女友來開車。
一路無話,直到接近汽車站,劉清明突然開口。
“清璿,這次凶手突然現身,如果查不出來,他有可能出現任何地方,你不要去林城,不然我根本沒辦法安心工作,我隻能辭職去保護你。”
蘇清璿把車開進汽車站,偏過頭看著男友。
“沒認識你之前,我就是這麼工作的。你不會真得以為,我當記者,隻是為了盯著我媽吧,她沒那麼重要。”
“你和吳書記,真是親母女呀,都是不聽勸的。”
蘇清璿笑了:“難道你喜歡我,隻是要個花瓶?”
劉清明無語,女友說得對,好的愛情是相互促進,不是包養。
親媽都不重要,男友呢?
蘇清璿摸著他臉,說:“放心吧,我不會一個人去,我爸也不允許我犯險。”
劉清明不放心,但也不會強迫她聽自己的:“你記住,你是記者,不是警察,查案不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你快變成老蘇了”
蘇清璿話沒說完,嘴被堵上了。
車內溫度迅速升高。
過了好一會兒,劉清明放開臉紅耳赤的女友,拎上自己的包包。
頭也不回地下車離去。
他怕再不走,就不想走了。
溫柔鄉是英雄塚啊。
蘇清璿看著男友高大挺拔的身姿,眼神迷離,紅唇亮晶晶地。
“傻瓜,我去找你呀。”
隻可惜,劉清明根本聽不到。
省城到林城兩個多小時,林城到清南一個多小時,清南到雲嶺鄉又是三個多小時。
他上午十點的車,到達雲嶺鄉政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
前世,很難相信,省內交通,一跑一個白天的情形。
但這就是貧困鄉的現狀。
交通不改善,什麼樣的幫扶都不可能脫貧。
隻是,眼下的劉清明,還顧不上這一塊。
更讓他無語的是,此時鄉政府已經下班了。
辦公室空空如也,隻有一個值班的小姑娘。
“你是小陶吧。”
劉清明不怎麼在政府辦待,沒記住姑娘的名字。
姑娘看到他,吃了一驚,馬上站起來:“鄉長,我是陶麗梅。”
“嗯,小陶,你馬上聯係趙書記,我有重要事情找他商量。”
陶麗梅馬上給黨委辦打電話。
其實,鄉裡沒那麼講究,雲嶺又是個貧困鄉。
兩套班子在一個大院裡辦公。
但劉清明剛才看了,黨委辦也沒有人,連個值班的都沒有。
而且,他居然沒有趙元佐的聯係方式。
這就尷尬了。
看來,人家說他不團結同誌,不是沒有道理。
或許,自己潛意識,就沒指望這些同事。
林書記之前的囑咐,真是一點也沒錯。
平時沒事還好,現在事情來了。
劉清明才發現,手下沒人可用。
自己就算有三頭六臂,又能乾什麼呢?
陶麗梅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歉意地看著他。
“鄉長,我找不到趙書記。”
“那你知道他家住哪嗎?”
陶麗梅點點頭。
“帶我去。”
大院裡停著的那輛老拉達已經不見了,好在留下了不少自行車。
這也是基層乾部最普遍的交通方式。
兩人各自推出一輛車,陶麗梅帶著他朝著鎮西騎去。
雲嶺鄉的鎮子麵積不大,連個十字街都沒有,就是一條路分成兩半,形成東西走向的兩部分。
鎮裡的常住人口也不多,隻有大集的時候,才會熱鬨一點。
住在鎮上的,大都是乾部家屬,以及一些賺到錢的小老板。
因此,鎮上的商店隻有幾間,飯店酒樓也隻有幾間。
站在街道上喊一聲,隻怕全鎮都聽得到。
趙元佐的家在鎮西邊,是一幢鄉裡少見的三層小洋樓,外牆更是貼上了罕見的瓷磚。
十分醒目。
陶麗梅停下車,怯生生地說:“就是這裡,我回鄉政府了。”
“小陶你等一下。”劉清明叫住她:“於宣傳家在哪裡?”
“於姐啊,她家就在過去不遠,門口有棵大槐樹,很好找的。”
陶麗梅猶豫了一下,又說道:“不過,你最好不要去家裡找她。”
劉清明很奇怪:“為什麼?”
“她男人好凶的,你又長得好看,他會打你。”
劉清明愕然,擺擺手讓她回去了。
劉清明上前敲門,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一條縫,一個中年婦女警惕地打量他。
“你是哪個?”
“嫂子吧,我是劉清明,新來的鄉長。”
“喔,劉鄉長啊,老趙和我說過,就是沒想到,你還怪年輕的咧。”
女人一下子變得十分熱情,打開門,把他往裡麵讓。
劉清明推著車子進了院子,歉意地說道:“來得急,忘了買禮物,嫂子莫怪。”
女人並不在意,擺擺手:“以後來家裡,什麼也不要帶,就當自己家一樣。”
或許是聽到動靜,趙元佐披著大衣走出來。
“劉鄉長,你回來了?”
“書記,剛下車,這不就來找你彙報了。”
“正好,拿個杯子,邊吃邊說。”
劉清明倒也不客氣,停好車,跟著女人走進客廳。
客廳很大,幾乎占了一層樓。
不過擺飾不多,東麵供著一尊不知道是財神還是觀音的瓷立像。
中堂擺了一套太師椅,一張桌子。
牆角堆著一些農具,也不知道是這位趙書記用,還是他老婆用。
形製有點像是典型的農村自建樓。
趙元佐給他倒了一杯酒,不出意料,依然是清江大曲。
“你上任以來,我們還是第一次坐下來吃頓飯,這是我疏忽了,劉鄉長,你不要介意。”
劉清明舉杯與他一碰:“是我不懂事,應該早來拜訪書記的。”
趙元佐嘿嘿一笑,喝了一口酒:“都是同誌,沒有什麼拜不拜訪,你能上門,我很高興。”
劉清明姿態擺得很低,讓趙元佐心裡十分受用。
縣裡的關係說得不清不楚,他倒也不敢真小看,畢竟這個年紀已經是正科。
隻要不犯錯誤,未來前途可期,沒必要平白豎個敵人。
劉清明表現得也很上道,並沒有看不起人,反而對自己這個一把手十分尊重。
趙元佐無形中,對他的敵意越來越微弱。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他又不傻。
“劉鄉長提前回來,是不是事情比較順利?”
劉清明點點頭:“幸不辱命?”
趙元佐一喜:“多少名額?”
劉清明豎起一根手指:“一百個。”
趙元佐呼吸都急促了:“開多少工資?”
“可能沒有沿海那麼多,五百塊左右吧。”
“已經不少了。”趙元佐激動之色溢於言表:“哎呦,劉鄉長,我就說了,組織上派你來,是有大用處的。”
劉清明心裡曬笑,麵上卻不顯:“合同就在我身上,書記你看一眼。”
劉清明把早上十點簽訂的新鮮合同遞給趙元佐。
趙元佐接過來之前,在衣服上擦擦手,好像生怕把這張紙給弄臟了。
他沒有細看,隻看了幾個數字,和最後兩個鮮豔的公章。
“呆灣鴻飛科技有限責任公司”
合資企業!
趙元佐徹底放心了,興奮地舉杯向劉清明一敬。
“劉鄉長,你是好樣的。”
“書記,這一百個名額,我是答應了東山村和神台村的。”
趙元佐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一定優先他們兩個村,不會讓你為難。”
劉清明明白了,他會扣掉一定的名額。
不過這也在劉清明的意料之中,把合同給他,就是讓他這麼做的。
至少現在趙元佐的態度,好了很多。
也有利於他接下來的談話。
“趙書記,還有個事,鄉裡有沒有接到,市裡的協助通報?”
趙元佐疑惑地看著他:“什麼協查通報?韓誌誠沒說過啊。”
韓誌誠就是雲嶺鄉派出所所長。
“是這樣的。”
劉清明把富山鄉發生了凶殺案,凶手可能在逃的消息告訴給趙元佐。
殺人案!
趙元佐神色凝重起來,他站起身,去抓茶幾上的電話。
“韓誌誠,你有沒有接到市裡的協查通報?”
電話聲音很大,劉清明聽到麻將的“嘩嘩”聲。
“書記呀,你說那個協查通報啊,收到了,沒啥事,我就沒說。”
“你搞什麼?這麼大的事,你也敢隱瞞,亂彈琴。”
“五條。”韓誌誠顯然沒當一回事,在電話裡打出一張牌。
“不會來我們鄉的,我們這裡鳥都沒一隻,放心吧。”
“彆打了。”
當著劉清明的麵,趙元佐臉上有些掛不住,低喝一聲:“馬上布置聯防,明天看不到人,我處分你。”
“知道了,自摸。”
趙元佐憤憤地掛掉電話,回到餐桌前坐下。
“唉,你都聽到了,鄉裡的工作不好做,這個韓誌誠,仗著大伯是市裡的領導,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
劉清明並不全信,狀似無意地問道:“喔,哪位姓韓的領導?”
市裡有兩位韓姓領導,一位是農業局長,一位是分管治安的副市長,他估計是後者,不過還是想問清楚。
果然,趙元佐說:“韓副市長嘛,在鄉裡不是什麼秘密。”
“這麼有來頭,怎麼不把他調到市裡,咱們鄉又沒什麼油水。”
趙元佐不屑地說了一句:“他沒那個本事,本來已經在市局治安大隊當了副大隊長,他搞人家破鞋,被督察抓了現形,要不是他大伯保他,這個所長也輪不到他來當。”
原來如此。
劉清明看得出,趙元佐對這個韓誌誠並不滿意,隻是礙於對方的關係,強忍著。
趙元佐笑著對他說:“要說咱們鄉窮,那是不假,要說沒什麼油水,那可不一定。”
劉清明心裡一動,但趙元佐卻緘口不言。
他也不會傻傻地去追問,趙元佐顯然在釣魚。
自己要是主動撞上去,那就太二了。
能夠知道韓誌誠和趙元佐不合,趙元佐對他很不滿,已經足夠了。
“書記,那這事也得引起重視啊,萬一凶手逃到我們鄉,我們又沒有任何準備,出什麼事,縣裡肯定會有意見。”
趙元佐點點頭:“你考慮得很全麵,指望不上韓誌誠了,我們自己來想辦法。”
“書記請指示。”
“我來聯係縣裡,請縣裡支援,縣裡多半也亂著呢,抽不出人手,不過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了。”
“嗯,我呢?”
“辛苦劉鄉長,帶民兵營布置一下,我會讓他們配合你的工作。”
劉清明恍然,難怪趙元佐不慌,原來手裡有兵啊。
比起韓誌誠手下那十來號警察和幾十個治安員,至少百人起步的民兵營,和各個村的民兵連。
才是真正可靠的武裝力量!
“我聽書記的。”
劉清明微微放下心來,又想到一件事。
“趙書記,是不是請宣傳的同誌,出個稿子,向全鄉通報一下?”
趙元佐點點頭:“也好,我來跟於錦繡講,這個同誌啊,工作能力很強,就是生活作風上,有些不注意,你最好小心一點,彆沾上什麼閒話,她男人是個粗人,說話很難聽,還會動手,到時候,不好看。”
這是劉清明今天聽到第二人編排於錦繡了。
趙元佐顯然是在告誡自己,鄉裡的工作,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雲嶺鄉就這麼點大,屁大的事都會傳得很快。
真要傳出點什麼,會鬨得人儘皆知,也會很快傳到市裡。
影響仕途。
兩人商量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劉清明看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趙元佐起身送他出門,囑咐他以後多上門。
劉清明推著自行車出門,天色已經黑下來。
鎮上沒幾盞路燈,隻有街道兩邊的屋子,透著一些光亮。
劉清明正想跨上自行車,不防一個人影突然撞入他懷裡。
劉清明聞到一股香氣,手上的觸感冰涼。
他不由得吃了一驚。
竟然是個衣衫不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