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尚書搖頭,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再沒說什麼了。”
寧清洛低垂著頭,唇角泛起一絲涼薄的笑,聲音輕得幾乎像是歎息:“父親莫要為了我跟國師過不去,國師能來送東西就等同向父親示好了,跟國師過不去對寧家沒有半點好處。”
這些話寧清洛就算不現在說,寧尚書也會想辦法讓寧清洛說出來。
等著一會寧尚書又是哭又是捶胸頓足的訴說著自己的無能,還不如她現在就直接說了省的折騰。
國師是誰?哪是寧家能輕易為難的人。
寧尚書怎麼可能真的拋下家族利益不顧呢?
寧尚書這幾日一天來探望寧清洛兩次,對寧清洛關懷備至,什麼好吃好喝的都往寧清洛屋裡送。
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搬給寧清洛。
清晨的露珠還未散去,寧尚書就已帶著仆人踏進了寧清洛的院子。
“清洛,這是南海新進貢的珍珠,顆顆瑩潤,正好給你打一套頭麵。”
寧尚書示意身後的小廝將一個雕花紫檀匣子呈上。
寧清洛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沉思,伸手接過,輕聲道:“清洛謝過父親。”
“瞧瞧這匹蜀錦。”寧尚書展開一匹流光溢彩的緞子,語氣輕柔得像在哄幼兒:“聽說皇後娘娘宮中也隻得三匹,你一匹、晚娘一匹,給你倆做衣裳。”
“父親這樣厚待清洛,清洛心中惶恐。”寧清洛抬眸,唇角含著溫婉的笑:“國師給的藥粉已經用完,不知這幾日國師可有找父親?”
寧尚書麵色微微一僵,隨即擺手笑道:“昨日國師又給爹爹了幾包,他的藥你安心喝著便是,彆的無需操心。”
寧清洛不動聲色的假裝每日都喝下了國師給的藥粉,其實都悄悄的倒在了窗外。
沒想到還要倒上一陣,窗戶外麵的土都快醃入味了。
午後,太陽偏西,晚娘帶著貼身丫環邁進寧清洛的屋子裡。晚娘手裡拎著一個精致的食盒,進屋便笑吟吟道:“清兒,昨晚是不是又看書看到半夜?我讓人做了些核桃酥,特意給你補補腦子。”
寧清洛合上手中的書卷,淺笑道:“晚娘總是這樣細心。”
“哪用得著客氣?”晚娘坐下,熟練地從食盒裡取出還溫熱的核桃酥,又拿起一旁的銀刀,削起一個鮮豔欲滴的蘋果。
“清兒……”她手上動作不停,輕聲道:“你爹今日來看過你了吧?”
“嗯。”寧清洛咬了一口核桃酥,細細品嘗著:“今兒早送了幾樣首飾和錦緞來。”
“好吃嗎?”晚娘笑著問。
“好吃。”寧清洛點頭:“比府裡廚子做得香多了,晚娘好手藝。”
“自然。”晚娘得意地彎起唇角:“你啊,總是不愛求東西,現在你爹正心疼你,趁著這個機會,多討些金銀傍身才是正經。”
寧清洛知道,父親最近不停地送金銀珠寶跟晚娘的枕邊風有關係。
寧清洛垂下睫毛,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光,輕聲道:“我知道晚娘是為了我好。”
夜色沉沉,寧清洛獨自坐在窗前,纖細的指尖捏著一碗漆黑的藥湯,正是國師所調配的那個“補藥”。
她靜靜端起瓷碗,抵到唇邊,作勢喝了一口,實則隻沾濕唇角。
隨即,她慢悠悠地起身,走到窗邊,趁著外麵無人,手指一傾斜,藥汁悄無聲息地滲透進泥土裡。
“清洛?”門外忽然傳來父親的聲音。
寧清洛猛地一怔,迅速把碗放回桌上,裝作剛喝完的樣子。門被推開,寧尚書背著手走進來,關切道:“今日的藥可喝了?”
“剛喝完。”寧清洛低眉,乖順地答道。
“好,好。”寧尚書滿意地點頭,伸手輕拍她的肩膀:“你近日身子可有不舒服?”
“沒有,父親。”
“那便好。”寧尚書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複雜:“你娘親從柔兒那得知你病了的事情,想要見你,你想去見她嗎?”
寧尚書見寧清洛垂眸沉默著,又道:“原本你娘親是吵著鬨著要來看看你的,可你也知道,你娘親還在禁足……”
寧清洛打斷:“我這已經好了,明日便去見母親,以免母親擔憂。”
寧尚書連連點頭:“清兒真是個好孩子。”
寧清洛笑道:“父親還有彆的事嗎?”
“沒……沒彆的事了,就是你娘親鬨騰的實在厲害,爹爹也是沒轍了,你也是知道你娘親的脾氣……”寧尚書歎息一聲:“我又擔心你經過上次的事情不願見你娘親。”
隨即又笑得慈愛:“你好好歇息,爹爹明日再來看你。”
第二日拂曉,寧清洛便踏著晨霧前往主院。
往日華貴的院落此時顯出幾分寥落,門口侍衛垂首肅立,顯是受了嚴格吩咐看守。
她推開雕花檀木門,屋內傳來一陣檀香嫋嫋,卻掩不住沉悶的苦藥氣味。
寧夫人半靠在紫檀雕花榻上,往日明豔飛揚的眉眼如今透著一股病倦,憔悴的厲害。
"母親。"寧清洛福身行禮。
"哼。"寧夫人斜睨了寧清洛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我當是誰,原來是我的乖女兒。"話音未落,眼神卻忍不住在女兒身上來回打量。
寧夫人指尖重重點著矮幾:“聽你柔姐姐說,你這段時間跟晚娘那賤人走得特彆親近?"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頰浮現不自然的潮紅:"是不是都忘了你還有個娘親了!
寧清洛接過丫環遞來的鎏金茶盞,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摩挲著溫熱的觸感。
她緩步走向母親,每一步都像是在試探著什麼。
陽光透過窗紗映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細碎的陰影。
"母親喝口茶潤潤喉。"寧清洛將參茶雙手捧上前,聲音輕得像春日裡的細雨。
寧夫人猛地抬起眼簾,淩厲的眼神如刀子般刮過寧清洛的臉龐。
她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卻最終伸手接過了茶盞,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熱茶在杯沿晃出一道淺淺的弧線。
"聽說你在馬球會上暈倒了?"寧夫人的聲音比手裡的茶還燙人:"那可是鎮國公家舉辦的馬球會,大庭廣眾之下暈倒,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真是給寧家丟人,更是給我丟臉。"
她的指尖在茶蓋上重重一敲,視線像釘子一樣釘在寧清洛身上,又補上一句:"你這身體我看還是以後彆出門了。"
寧清洛的目光落在茶盞上升騰的熱氣上,茶水倒映出她蒼白的臉色:"母親隻是覺得丟人,所以特意叫我是來訓斥我的?"她嘴角噙著一絲苦澀的笑意:"我還天真的以為母親是擔心我身體才要見我。"
氤氳熱氣中,寧夫人端茶的手幾不可察地顫了顫,茶水在杯中蕩起細小的波紋。
寧夫人彆過臉去,喉間滾動了一下:"你可好些了?"
"已經無礙了。"
室內一時靜默下來,寧夫人指尖無意識地劃著茶盞上的紋飾,忽然冷笑一聲:"聽你柔姐姐說,你爹爹整日裡好吃好喝的供著你,補品跟流水似的往你院子裡送,怎會不好起來。"
"是,母親。"寧清洛的回答像是一滴水落入深潭,激不起半點波瀾。
寧夫人猛地站起身,茶盞被重重擱在案幾上,發出"嗒"的一聲響,盯著女兒平靜的麵容,眼神忽明忽暗:"你就沒什麼話跟娘親講?"
"母親想聽我講什麼?"寧清洛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透著讓人讀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