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交彙。
安德海形貌獨特,麵容如瓷器般細致,眼窩深陷,眼神卻機敏如鷹。
司遙行了個禮,“安公公。”
安德海笑意不達眼底,尖細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刺耳,“這不巧了嗎?陛下命奴才來傳司小姐進宮……司小姐可知您闖了什麼大禍?”
司遙揣著明白裝糊塗,垂眼,“司遙不知。”
聞言,安德海搖了搖頭。
“司小姐且在這等著,奴才去通報一聲司將軍。”
司將軍?
父親從邊關回來了?
居然提前這麼早抵達盛京,難怪方才她覺得府中氛圍很是奇怪。
原來是這麼個事兒。
司遙剛冒出來的那點異樣情緒,頃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琳琅眼露擔憂,“姑娘。”
柳氏在聽見司將軍已回府的消息時,麵上的喜色怎麼都掩飾不住。
乍然反應過來司遙是攤上事兒了,她強壓住唇角上揚的弧度,柔柔的說:“遙遙放心,一會兒我同將軍說說,讓他替你在陛下麵前說說好話……”
話是沒機會說上。
才回家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司家父子三人風塵仆仆,還未修整好,安德海就帶來陛下召見的消息。
司青山驚訝,陛下消息竟如此靈通,他都還沒來得及去麵聖呢!
正要去把盔甲穿上,安德海攔住他,“司將軍,穿常服就行了,莫要讓陛下等太久。”
司青山這才作罷。
招呼著兩個兒子便要一起去,安德海又說:“少將軍和司二公子留步,陛下隻召見了司小姐和司將軍。”
話落,在場的人,臉色不約而同的皆是一變。
安德海口中喚的司小姐,並不是司蓁蓁,而是司遙。
難道……
司遙並沒有被婚約束縛,還是去告了禦狀?
當即,司家父子的心都沉了下去。
抬頭看見麵色煞白的女兒,司青山心一陣揪起,他抬起大手安慰似的在她肩上拍了拍。
慈父一樣的麵孔生出憐愛之情,“蓁蓁莫怕,為父會保護你的,再說了,狩獵場上多的是意外,司遙斷了手,也是她自己活該,怪不得你。”
站在他身後的長子司雲渡,低垂的長眸裡,堆滿了複雜的情緒。
轉瞬又恢複到一片寂然。
司青山怕景隆帝等太久,叮囑完自己的三個兒子把家看好,保護好弟弟妹妹和祖母後,便跟著安德海匆匆離開。
司蓁蓁擔憂的抬眼,“大哥,父親不會有事吧?”
司雲渡聲音醇厚,自帶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放心,父親這次戰勝敵軍有功,陛下不會為難他的。”
“……”
夜悄然籠罩著整座城池。
馬車‘軲轆軲轆’行駛在去往皇宮的路上。
馬車裡,司青山看著幾月沒見的養女,心中難掩錯愕。
怎地瘦了如此多?
下頜尖削,臉色蒼白,穿著單薄的衣裙坐在那,和他印象中鮮衣怒馬的形象可謂是天差地彆。
不過轉念想到她不顧父兄臉麵,狀告司蓁蓁,心頭的那抹不忍,又被壓到了穀底。
司青山不怒自威,板著一張臉,“司遙,等會兒進了皇宮,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他在警告司遙。
明明已經不在乎了,但肢體殘留的情緒,還是讓司遙心頭猛然一顫。
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曲起來。
她長睫低垂,讓人辨不清眼底的情緒。
司青山覺得,司遙有些變了。
可哪裡變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
馬車到了宮門口便停了下來。
安德海走在前麵領路,司青山和司遙跟在後麵。
一路上,父女兩人都沒有任何交流,生疏的像極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終於,他們到了乾清宮。
安德海先進去稟報,得到允許後,才讓父女倆進殿。
步入殿內,正中的金漆雕龍寶座雕刻著精美的龍紋,龍身蜿蜒,龍鱗閃耀,栩栩如生。
景隆帝端坐在那裡,宮女太監,左右低頭候著。
除此之外,還有彆的臣子在。
司青山顧不得打量,掀袍跪下,行了大禮,“微臣司青山,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司遙緊跟著跪下,“民女司遙,參見陛下。”
她沒有用臣女,而是用了民女。
景隆帝高坐在上麵,精明的眸子微微眯起,明明已至不惑之年,卻還是風采依舊,君王威嚴更甚。
景隆帝沒有說話。
司青山覺得壓力山大。
都說君王的心思不好猜,景隆帝就更不好猜了!
他彎著脊背,大著膽子沉聲道:“陛下,請您不要聽信彆人的隻言片語,臣的女兒是無辜的——”
“無辜?!司青山,你真是好不要臉!當真以為你打贏了一場勝仗,便能顛倒黑白?!”
站在旁的定北將軍聞言,當場破口大罵。
司青山都懵了。
這定北將軍出來摻和什麼?他莫不是認錯了人?怎麼一個字他都聽不懂?
難不成在他們出征的這幾月裡,定北將軍已被司遙洗腦了?
意識到這點,司青山的臉色徒然難看下來。
到底還是他小瞧了司遙!
這等深重的心思,當真是令人厭惡!
司青山:“定北將軍休得胡言!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從未有半句欺騙,怎麼可能顛倒黑白!”
定北將軍氣得臉紅脖子粗,斷然沒料到司青山竟這麼不要臉。
兩個同等份量的大臣,就這麼當著景隆帝的麵大吵了起來。
直到——
“司遙在狩獵場上受傷,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怨不得蓁蓁……”
“司遙差點打死我那可憐的兒子,怎麼就無辜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
突然反應過來。
定北將軍做了一個中止的動作,“你剛才說的是司蓁蓁無辜?”
司青山也回過味來,琢磨了兩下,“你說的是司遙打傷了你兒子?和狩獵場無關?”
這下,他們不吵了。
原來是鬨了個烏龍。
而造成這樣誤會的罪魁禍首,正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仿佛置身於世外。
司青山怒火攻心,朝景隆帝道:“臣教女無方,還請陛下還定北將軍犬子一個公道!”
這就是不準備護著司遙了。
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最好是流放到寧古塔,遠離盛京,這樣蓁蓁就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而他們將軍府,榮譽、權利皆得。
就在司青山暗自竊喜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