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將軍懷疑是自己幻聽了。
他怎麼聽見麟兒的聲音了?一定是剛才吵的太激烈,都氣出幻覺了!
正要麵向景隆帝,請求他做主,還兒子一個公道時,景隆帝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
“章玉麟?”
威嚴的帝王音讓定北將軍雙手抱拳,弓腰作揖,“正是犬子章玉麟被那惡毒的司遙——”
“爹!”
這次聲音更近了,像是在他耳邊。
定北將軍的話一瞬間哽在了喉頭。
尤其是在看見章玉麟那張鮮活憨厚的臉,更是激動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你,麟兒,你、你不傻了?”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對父子身上。
安德海小心翼翼的去看景隆帝的臉色,並沒發現不悅後,才算是鬆了口氣。
章玉麟身材高大,像極了那塞外草原上的漢子。
聽說他的生母就是草原上的人,具體到底是不是,定北將軍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透露。
此刻,章玉麟的兩條胳膊皆是被定北將軍牢牢抓住。
那激動、喜悅的表情溢於言表。
來來回回把章玉麟看了許多遍,要不是上頭景隆帝輕咳了一聲,定北將軍還要看到天荒地老去。
“陛下,臣就是太激動了,一時忘了禮數,這是麟兒十六年裡,第一次叫臣爹!”
定北將軍疲憊硬朗的臉上,雙眼通紅。
一米八的壯漢,挨刀受傷都沒紅過眼,唯獨為了兒子當場老淚縱橫。
景隆帝:“朕也為人父,自然理解章卿這份激動的心情,隻是癡傻十餘年,怎麼突然之間就好了?”
章玉麟癡傻才剛好,沒有接受過什麼禮儀教育,傻傻的站在定北將軍身邊,重複著喊爹。
定北將軍也很奇怪。
不過很快,他突然看向司遙,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他一個滑跪到司遙麵前,扯著嗓門,“肯定是司小姐那一棍,把麟兒敲醒了!”
司遙:???
定北將軍真會給她戴高帽。
若真能一棍幫助癡傻的人恢複神智,那這世間就不可能有癡兒了。
依稀記得上一世,章玉麟是在十八歲那年恢複神智的。
作為定北將軍之子,在敵國來犯時,義不容辭被送上了戰場。
可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章玉麟就僅憑一個塊頭大,能頂什麼用?
往那一站,就是個活靶子!
為了救他,定北將軍慘死戰場,父子倆誰也沒活下來,滿門忠烈。
司遙眼中的深思一閃而過。
又是重生引起的蝴蝶效應。
許多時間節點都提前了……
“司小姐,要是早知道您能把麟兒敲醒,老夫就該早點將麟兒送去讓你敲著玩!”
定北將軍語出驚人。
饒是景隆帝,都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
不過,司遙真有一棍敲醒癡傻兒的本事?
京中到處都是景隆帝的眼線。
他當然知道這些年來,定北將軍為了章玉麟,自願請求從前線退下來,帶著兒子求神拜佛,四處尋醫。
可章玉麟的癡傻是從娘胎帶出來的,並非後天因素造成。
此事在整個盛京,人儘皆知。
眼下,卻突然變成正常人了,委實令人心生懷疑。
景隆帝眼底的深沉有些駭人,他重新用審視的目光看向司遙。
視線在她那被袖子遮住的右手上,停留了許久。
終於——
景隆帝說:“都起來吧,既然是誤會一場,再跪就不合適了。”
“臣多謝陛下!”
司青山率先站了起來,側目就見變臉飛快的定北將軍,伸手去攙扶司遙站起來。
她瘦弱的身形搖搖欲墜,臉色蒼白的可怕。
離得近的定北將軍瞧見她額間冒出的冷汗,嚇了一跳,“司丫頭可是身體哪裡不舒服?怎地出了那麼多汗?”
司遙剛搖頭,下一秒,雙腿一軟,眼一閉,暈了過去。
景隆帝:“快傳太醫!”
……
這一夜,皇宮並不太平。
司遙宿在偏殿,定北將軍回去把章玉麟安頓好後,又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有他在,司青山什麼話都說不出。
司遙虛弱的靠坐在榻上,烏發披散,襯得那張小臉更加瘦削。
太醫在替她懸絲把脈。
殿內一片靜默,須臾,太醫收回手,說:“陛下,司小姐並無大礙,隻是有些營養不良,回頭微臣開些藥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怎會營養不良?”
景隆帝皺眉。
聞言,司青山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連忙道:“定是小女挑食造成的……”
“我連草根都吃過,何來挑食一說?”
司遙的聲音有氣無力,偏頭看向司青山的眼中,冷得毫無溫度。
記憶最深的一次,是邊關冬日暴雪,運送軍糧的糧車堵在半路。
將士們餓了半月,不得不以雪充饑,以草根、樹皮為食。
司遙也吃了。
所以司青山說她挑食,未免也太搞笑了點吧?
定北將軍是個眼裡見不得沙子的熱心腸。
再加上司遙又是他們定北將軍府的大恩人,他立馬斷定道:“司丫頭,可是府中有人克扣你的吃食?”
司遙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司青山暗暗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麵上卻不得不裝出一副虛假的義憤填膺。
順著定北將軍的話說下去,回頭定要懲罰府中的那群刁奴!
司遙的目的達到了。
她見好就收。
並沒有天真到以為有定北將軍的幫助,就能徹底掰倒司蓁蓁。
來日方長。
司遙垂眼,不動聲色的將右手那道疤痕露了出來。
景隆帝果然被吸引了視線。
他當機立斷的讓太醫給她重新檢查傷勢,司青山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生怕一會兒景隆帝一個大怒,殃及到無辜的司蓁蓁。
太醫細細的給司遙檢查起來,麵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他摸著胡子,嘴裡說著‘奇怪’兩字。
景隆帝:“怎麼了?”
“回陛下,司小姐右手的傷勢正在好轉,並非傳言當中說的一輩子拿不起重物。”
這個答案在景隆帝的意料之外。
他聽安德海說,司遙傷了右手的筋脈,大夫斷言以後一輩子都拿不起重物,也就是說,未來不能再出征,上陣殺敵了。
這無疑讓景隆帝暴怒了一段時日。
司遙的天賦大家都有目共睹。
誇張一點來講,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如今就這麼隕落了,讓他怎能不氣?
好在,現在情況好轉了!
景隆帝嚴肅的表情褪去,看司遙的眼裡,都染上了幾分慈愛。
他讓太醫一定要開最好的藥來醫治司遙。
若治不好,提頭來見!
太醫允了聲是,而後退出了偏殿。
司青山還在恍惚著。
等回神過來,便聽見景隆帝借著定北將軍犬子的事,在問司遙要什麼賞賜。
司遙心中早已有決定。
司遙硬撐著下了榻,跪地,“請陛下取消民女和裴世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