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遙的聲音聽起來不再像剛才那般虛弱。
她斬釘截鐵,萬般堅定。
殿內霎時安靜下來,空氣稀薄,威壓無形之中壓在他們整個肩頭。
景隆帝銳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司遙身上,司青山暗道不妙,連忙跪下來。
“請陛下息怒!小女……”
景隆帝:“司卿,你先出去。”
語氣不容置疑,讓人額頭冷汗冒個不停。
司青山還想說些什麼,景隆帝又一個冷眼掃過去,“司卿是想忤逆朕?”
伴君如伴虎。
景隆帝更是其中翹楚。
上一秒或許還在跟你好好說話,下一秒,就能眼也不眨的將你砍頭。
司青山不得不離開了偏殿。
緊接著,景隆帝看向定北將軍,“章卿也一並出去吧。”
耳邊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以及‘吱呀’的合攏聲。
景隆帝站在司遙麵前。
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司遙,半晌,才沉聲說:“你可知這個婚事,是裴昭親自向朕求來的?”
一月前。
裴昭突然求見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請他下一道賜婚的聖旨。
盛京人人皆知,鎮威侯府的裴昭和將軍府的司遙是青梅竹馬。
成婚是板上釘釘的事。
秉著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的念頭,景隆帝擬旨了。
誰知今日,司遙竟求他取消和裴昭的婚約。
這是拿他當猴耍了?
刹那間,室內的空氣更加稀薄起來。
司遙甚至不用抬頭看,就能猜到此刻景隆帝臉上必定陰雲密布。
司遙低頭,仍舊用著冷靜的語調回道:“民女知道,但民女誌不在後院。”
這個回答讓景隆帝來了點興趣。
他挑眉,“哦?那你誌在哪裡?”
司遙抬頭,眼睫下的眸光似大漠孤煙,直上雲霄,“誌在上陣殺敵,為國立下汗毛功勞,護百姓一世無憂。”
‘啪啪啪!’
幾乎話音剛落,景隆帝就鼓起了掌,他眉宇間的陰霾褪去,眼中染上了幾分欣賞之色,“說的好!好一個上陣殺敵,護百姓一世無憂!”
就在司遙以為取消婚約有望時,景隆帝突然話鋒一轉,“但朕不能無故取消你和裴昭的婚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難不成你想讓朕當小人?”
心再次跌入穀底,司遙低頭,“民女不敢。”
殿內再次陷入一片靜寂。
許久,景隆帝背手,“起來吧。”
司遙忍著泛疼的膝蓋,緩慢的站起來,頭雖然是低著的,但脊背仍舊挺直。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氣質獨樹一幟。
景隆帝多看了兩眼。
心思一轉,再次問道:“司遙,你當真想退了這門婚事?”
“想。”
“那隻有一個辦法,向朕證明你的價值。”
“……”
外麵的夜色濃鬱,彎月藏在雲層裡,光芒被遮了個嚴嚴實實。
司遙前腳剛踏出偏殿,來回踱步的司青山立馬一個箭步衝了上來。
他壓著嗓子質問:“陛下同你說了什麼?”
司遙不冷不淡的掃了他一眼,而後錯過視線,疲憊的說:“我累了。”
“累什麼累?你——”
“司將軍,陛下命奴才送司小姐回去。”
安德海尖細的聲音橫插進來,逼得司青山不得不把後麵的話咽回去。
本想等回了府,再關門好好盤問司遙。
誰知他還沒開口,司遙竟直接暈了過去。
司青山的臉色瞬間黑了。
他握緊拳頭,想到景隆帝對司遙的器重,嗬斥開門的丫鬟,“還不趕緊將小姐送回到邀月閣!”
丫鬟戰戰兢兢的扶著司遙離開。
看著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司青山頓感一陣心累。
揉著眉心往後院走,誰知,一個人影突然閃到跟前,出於本能,司青山下意識揮拳出去。
“啊!”
是道嬌俏的女聲。
還挺熟悉。
半晌,司青山昏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蓁蓁?怎麼是你?這大半夜你不在棲梧閣好好睡覺,瞎跑什麼?”
借著廊下的燭光,司青山這才看清來者的長相。
司蓁蓁捂著眼睛,眼淚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聲音很是委屈,“父親……蓁蓁就是擔心你,一直睡不著。”
這話一出,愧疚感如同浪潮一般將司青山全部淹沒。
“你這孩子……是爹方才對不住你,還疼不?我讓你二哥過來給你瞧瞧。”
司青山的兒子司淮序是從醫的。
這次一起出征,充當的是個軍醫的重要角色。
司蓁蓁連忙阻止,“不用麻煩二哥,我沒事的。”
在送司蓁蓁回棲梧閣的路上,司蓁蓁佯裝不經意的問司青山,他和司遙進宮所為何事。
司青山:“司遙把定北將軍的獨子打暈了,陛下盛怒。”
話一出,司蓁蓁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好在周圍夜色夠濃,司青山的注意力也不全在她身上,根本沒發現。
司蓁蓁:“那陛下怎麼處罰遙遙的?我的意思是,這裡麵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於是司青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司蓁蓁再也笑不出來了。
全身血液倒湧。
她俏臉猙獰,周身恨意彌漫。
司遙!
憑什麼她每次都能這麼好運?!
明明京中大夫都說了,司遙的手這輩子都沒有痊愈的可能!
而且事發當時,她還親自上前確認過,傷口血肉模糊,手筋是斷的很徹底。
怎麼就突然可以恢複了?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與此同時。
邀月閣。
司遙在被送到邀月閣的那刻,眼睛就睜開了。
打發丫鬟離開,琳琅迎了上來。
“姑娘,你沒事吧?”
司遙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說:“無事。”
今夜當真驚險。
不過她也算是化險為夷,甚至利用這件事,提前達到了目的。
景隆帝和她猜測的近乎一致。
她若想要順利退掉和裴昭的婚事,就必須得在三月後的那場戰事中,證明自己的價值所在。
這樣才有資格和景隆帝談條件。
思及此,司遙垂眼,看著右手的疤痕,驀然想起受傷的裴銜青。
她抿了抿唇,問:“琳琅,裴公子怎麼樣了?”
琳琅:“公子已無大礙,請姑娘放心。”
司遙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簡單洗漱了一番,司遙脫衣上榻,人剛剛躺下,就聽見窗戶被輕輕敲了三下。
接著‘吱呀’一聲,一道修長的身影邁入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