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施舍一樣的語氣令司遙眉頭皺起。
司淮序遞過來一個小的瓷罐,通體白瑩瑩的,隱隱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風吹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司遙遲遲未接。
司淮序耐著性子,硬是直接塞到了司遙手上,“隻要你好好聽話,你仍舊是我司淮序的妹妹。”
這一幕異常熟悉。
和上一世司淮序說的話一模一樣。
司遙唇邊的弧度裹挾著濃濃的嘲諷,她低頭,在司淮序的凝視下,打開了瓷罐。
意料之中,裡麵的膏體並不是完完整整的一塊兒,指甲挖過的痕跡,想忽視都難。
眼中譏諷更深,“司二公子這是拿彆人用過的東西,來羞辱我嗎?”
這句話讓司淮序頓時心生不快。
隻見他驀然冷了臉,訓斥她道:“彆人?蓁蓁才不是什麼外人!”
“你知不知道這藥膏有多難配?蓁蓁願意讓我贈予你,你卻不知感恩,當真和父親說的一樣,是個白眼狼!”
一字一句都像針似的紮在司遙身上。
風吹過,掀起她耳畔垂落的碎發,瓷白的小臉微微揚起,看不出究竟是什麼表情。
有一瞬,司淮序是後悔方才說了那些話的。
可很快,這點後悔就蕩然無存。
‘砰!’
司遙將手中的瓷罐扔了出去,好巧不巧,碎在了司淮序腳邊。
玻璃渣子濺到他的靴麵上,臉色難看到極致。
“司遙!”
“姑娘,永安公主來了!”
司淮序的聲音和琳琅的聲音同時響起、重疊。
沒一會兒,宋妙儀活潑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院門口,她飛撲過來給了司遙一個擁抱。
將司淮序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遙遙,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跟在宋妙儀後麵的是十餘個宮女太監,每個人手上都捧著一個錦盒。
“這些都是父皇賞賜給你的藥材,說是有助於讓你的傷快些恢複。”
昨晚司遙和司青山進宮的消息,整個盛京都傳遍了。
尤其是今日早朝發生的事,更是成了彆人口中的飯後茶談。
禦史大人崔仲儒公然彈劾了才凱旋歸來的司青山。
稱他虐待養女,克扣養女的吃食。
雖說最後沒發生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流言蜚語多多少少還是能讓司青山鬱悶一陣子了。
宋妙儀站在司遙身邊嘰嘰喳喳。
司淮序想說話都插不上嘴,臉色一度很黑。
過了一會兒,琳琅又跑來稟報,“姑娘,禦史夫人也來了!”
蘇氏牽著崔桉,帶著奴仆緩步走進來。
派頭雖沒有宋妙儀的大,但也帶來了不少禮物。
都是些女兒家用的首飾,閃閃亮亮的一大堆,讓人滿是豔羨。
緊接著,琳琅又又跑來稟報,“姑娘,定北將軍也也來了!”
今日邀月閣是熱鬨極了。
一連三個大人物都跑來感謝司遙,可謂是風光無限。
滿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和藥材,越發襯得司淮序送的那罐用過的藥膏上不得台麵。
終於——
崔桉好奇的一句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司淮序身上。
“哥哥,你腳邊的碎渣渣是什麼啊?小心紮到肉肉!”
司遙與司淮序的目光隔空對上。
在司淮序的‘咯噔’中,司遙緩緩道:“桉桉,那是司二公子送我的藥膏,一罐彆人用剩下的藥膏。”
後半句話才是重點。
崔桉到底是個小孩子,沒有大人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竟直接仰頭望著司淮序,脆生生問道:“哥哥,你為什麼要送仙女姐姐彆人用過的東西呀?是因為沒有銀子嗎?”
司淮序無疑是被架在了火上。
而罪魁禍首,正饒有興味的盯著他看。
宋妙儀是第一個接話的,她是公主,司淮序隻是臣子的兒子,說話自然不用顧忌太多。
她嘲諷道:“司二公子是窮到連一份禮物都買不起了嗎?送人都送二手的,如果缺銀子,本公主可以借給你啊!”
蘇氏附和,“送二手的確實不像話。”
定北將軍大驚,“司將軍都窮到這個地步了嗎?早說啊,本將軍彆的沒有,就陛下賞賜的那些東西多的是!”
司淮序:……
在場的三位,哪個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不得不強顏歡笑,為自己辯解,“遙遙是誤會了,我隻是把這祛疤的藥膏拿給她用一用,若效果好的話,我再另外重新調配一罐送給她。”
司淮序說完,便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滿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
他拐去大哥司雲渡的院子,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司雲渡穿著黑色的蟒袍,五官冷峻深邃。
手執毛筆,在宣紙上落下一個蓁字,聽聞全部過程,筆觸一頓,渲染出一大塊墨跡。
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淡淡道:“淮序,這事是你辦的有問題,讓司遙挑了刺。”
司淮序自知理虧,現在冷靜了下來。
須臾,他才道:“大哥,我總感覺……司遙變了。”
變了嗎?
司雲渡將毛筆擱置在邊上,單手將剛才那張宣紙揉成了一團,隨手一扔,“或許吧。”
本以為司遙廢了手,便好掌控一些。
誰知峰回路轉,竟還有痊愈的可能。
她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若重回巔峰,隨時都有爆炸的風險。
那時,蓁蓁就危險了。
司雲渡不想讓親妹妹置身於危險當中,唯一的辦法……
司雲渡起身,大步往外走。
司淮序:“大哥,你去哪?”
“我去找裴昭敘敘舊。”
……
又過了兩日。
景隆帝下旨在宮內給司青山父子三人舉辦慶功宴。
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要參加。
司遙收拾準備好後,走至大門處,等待進宮的馬車卻早已離開。
守門的小廝低著頭,戰戰兢兢的複述著方才司老夫人說的話。
“老夫人說,去的都是司家的血親,司、司小姐就不必去了……”
司遙半點不意外。
琳琅道:“姑娘,要不奴婢現在去找一輛馬車?”
司老夫人的格局當真是比那針眼還小。
前兩日公主、禦史夫人和定北將軍都來了,明擺著是給司遙撐腰,誰知老夫人仍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司遙平靜的掀了掀眼皮,眸底閃過一絲詭譎的光,“不用。”
該急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