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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符驚地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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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鐵柱一夜未歸。

王德海在校長辦公室裡枯坐了一宿,煤油燈熬乾了油,火苗掙紮著熄滅,最後一絲光明被濃稠的黑暗吞噬。窗外,血紅的月亮終於沉入西邊的山脊,但黎明並未帶來絲毫暖意,隻有一片死氣沉沉的鉛灰色籠罩著莫河鄉小學。老吳胸口的爪痕流出的青黑血液早已凝固,散發著混合了腐臭和機油的味道,人雖然還有微弱的呼吸,但臉色灰敗如同死人。王德海用破布草草給他蓋著,不敢多看一眼,隻覺得那三道爪痕像三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心頭。

操場角落秋千架下,那片投射過無發女影的土地,在晨光中顯得格外空曠和冰冷。王德海甚至不敢靠近西牆根。

“突突突…突突突…”

一種低沉、單調、仿佛永無止境的噪音,開始在他腦子裡盤旋。那是拖拉機的引擎聲,十年前那個血色黃昏的聲音。它時遠時近,有時仿佛就在窗外,有時又像從地底深處傳來。伴隨著這聲音的,是一種更加細微、更加令人頭皮發麻的“簌簌”聲,像無數根堅韌的絲線被一股巨力緩慢、無情地撕扯、剝離……

王德海捂著耳朵,蜷縮在冰冷的椅子上,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他知道那是幻聽,是恐懼的產物,但那聲音如此真實,如此頑固地啃噬著他的神經。

直到日上三竿,門外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自行車鏈條摩擦的聲響。

“王校長!王校長!”趙鐵柱的聲音嘶啞而疲憊,但帶著一種找到救命稻草般的激動。

王德海猛地彈起來,幾乎是撲過去拉開了門。門外,趙鐵柱風塵仆仆,褲腿上沾滿了泥點,嘴唇乾裂。他身後,站著一個身材清瘦的男人,男人後麵跟著兩個小道童。

這人看著約莫四十多歲,麵容清臒,顴骨微高,一雙眼睛不大,卻異常深邃沉靜,仿佛兩口古井,波瀾不驚。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藏青色舊式對襟布褂,腳下是沾著黃泥的布鞋,肩上斜挎著一個半舊的土黃色布褡褳。打扮樸素得像個走鄉串戶的赤腳醫生,唯有眉宇間那份沉凝的氣度,透著一股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從容。

“這位是張清衍,張師傅。”趙鐵柱喘著粗氣介紹,“老館長說,張師傅是懂行的,有真本事!”

張清衍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王德海驚恐憔悴的臉,又越過他,落向辦公室內昏死的老吳,最後投向窗外後山墳地的方向。他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事不宜遲,先看墳。”

沒有多餘的寒暄,三人立刻動身前往後山。一夜之間,那道裂開的水泥墳塚顯得更加猙獰。裂縫邊緣暗紅色的“血壤”範圍似乎擴大了,濕漉漉地翻湧著,散發出的腐肉鐵鏽味混雜著那股若有若無的機油味,變得更加濃烈刺鼻。

張清衍走到裂縫邊緣,蹲下身。他沒有像王德海和趙鐵柱那樣露出驚恐的神色,隻是眉頭微微蹙起,眼神專注得如同在觀察一件稀世的古物。他伸出兩指,極其小心地撚起一小撮暗紅色的血壤,放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

王德海和趙鐵柱緊張地看著他。

張清衍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放下土,又從褡褳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磨得光滑的龜甲,放在掌心。他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含混,聽不清具體內容,另一隻手掐著奇怪的指訣。片刻後,他將龜甲湊近裂縫邊緣。

“嗡……”

龜甲竟然在沒有任何外力觸碰的情況下,在張清衍的掌心微微震動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

“地煞衝關,怨氣鬱結。”張清衍收回龜甲,聲音凝重,“此地陰脈淤塞,戾氣深重。亡者紅衣裹身,怨念滔天。更糟的是……”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王德海:“當年亡故,可是頭部受創,發膚剝離?”

王德海渾身一顫,十年前那血腥的一幕瞬間在眼前炸開:突突轟鳴的拖拉機後輪,蘇婉蓉被卷入時絕望的尖叫,烏黑的長發被絞盤死死纏住,然後……連帶著大片頭皮被活生生撕扯下來……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艱難地點了點頭,喉嚨裡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是…拖拉機輪子…頭發…頭皮都……”

“青絲斷,魂難安。”張清衍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發為血之餘,亦為魂之係。斷發裂膚,怨魂便如無根飄萍,難入輪回。更兼……”他指向裂縫深處滲出的粘稠黑液,“此物蘊含一股金鐵油腥之戾氣,與死者怨念糾纏,如同火上澆油!水泥封棺,本意是鎮煞,實則是作繭自縛,將滔天怨氣生生悶在極陰之穴中,如同養蠱!如今血月引煞,地脈震動,棺中怨主,怕已非尋常厲鬼,而是向著‘血衣魃’的凶物蛻變!一旦功成,赤地百裡,生靈儘絕!”

“血衣魃?!”王德海和趙鐵柱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不懂具體是什麼,但光聽名字和“赤地百裡”的描述,就知道是毀天滅地的大凶之物!

“張…張師傅!求您救救莫河鄉!”王德海腿一軟,幾乎要跪下,聲音帶著哭腔。

趙鐵柱也急切道:“是啊張師傅!隻要能鎮住這禍害,砸鍋賣鐵我們也認!”

張清衍抬手虛扶了一下王德海,神色依舊沉靜,隻是眼神更加凝重了幾分。“此煞已成氣候,強攻恐難奏效,反易激起其凶性。需先明其怨根,再尋機化解或鎮壓。”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操場中央相對開闊平整的地麵,“此處即可。鐵柱兄弟,煩請幫我尋一張結實的桌子來,再打一盆清水。”

很快,一張舊課桌被搬到了操場中央。張清衍從褡褳裡取出幾樣東西:一疊裁剪好的黃色符紙,一支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狼毫筆,一方雕刻著八卦圖案的墨硯,還有一小包暗紅色的粉末——朱砂。他將朱砂倒入墨硯,用趙鐵柱打來的清水調和,動作沉穩,一絲不苟。

空氣中彌漫開朱砂特有的礦物氣息,似乎稍稍衝淡了一些那無處不在的腐臭和機油味。

張清衍凝神靜氣,提起狼毫筆,飽蘸鮮紅的朱砂墨。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仿佛有實質的光芒透出。筆走龍蛇,動作快得隻見一片殘影!筆尖劃過符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鮮紅的線條流暢而充滿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轉眼間,一張結構繁複、充滿神秘力量的符籙便躍然紙上。

最後一筆落下,張清衍口中低喝一聲:“敕!”

他並指如劍,指尖在符籙上方虛空疾點數下。那剛剛畫好的符籙,竟無火自燃!

“嗤——!”

一道幽綠色的火焰猛地從符紙中心竄起!那火焰冰冷詭異,沒有絲毫暖意,反而讓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火焰舔舐著符紙,發出輕微的劈啪聲,迅速將其吞噬,化作片片帶著幽綠火星的黑色灰燼。

王德海和趙鐵柱看得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喘。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些尚未落地的黑色紙灰,並沒有隨風飄散,反而在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下,在幽綠火星的包裹中,於半空中瘋狂地旋轉、聚集!

灰燼越聚越濃,幽綠的火星在其中明滅閃爍。

一張臉的輪廓,在旋轉的灰燼中緩緩凝聚成形!

慘白!扭曲!

長發淩亂地披散著,遮蓋了部分麵容。但最讓人頭皮炸裂的是那張臉的頭頂——本該是頭發覆蓋的地方,赫然是一片模糊、撕裂的血肉!沒有頭皮!隻有暗紅色的筋肉和隱約可見的森白頭骨輪廓!仿佛整個天靈蓋的皮膚都被硬生生撕去!

灰燼構成的臉上,一雙空洞的眼窩裡,沒有眼球,隻有兩點深不見底的漆黑!那漆黑中,卻仿佛燃燒著無儘的怨毒和痛苦!

這張臉,王德海和趙鐵柱永生難忘!

正是蘇婉蓉!是她臨死前那一刻,頭顱被撕裂了頭皮、暴露著骨肉的恐怖模樣!

“蘇…蘇婉蓉!”王德海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身體抖如篩糠。

灰燼構成的麵孔猛地轉向王德海的方向!那張撕裂的頭顱似乎發出無聲的尖嘯!空洞眼窩裡的漆黑如同漩渦,仿佛要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怨主名諱?”張清衍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一種震懾心魄的力量,瞬間打破了那灰燼麵孔帶來的精神壓迫。

“蘇婉蓉!她叫蘇婉蓉!七六年死的師範老師!”趙鐵柱強忍著恐懼,嘶聲喊道。

隨著“蘇婉蓉”三個字被喊出,半空中那由灰燼和幽綠火星構成的頭顱猛地一顫!

緊接著,“轟”的一聲悶響!

符籙燃燒後聚集的灰燼頭顱驟然炸開!幽綠的火星四散飛濺,如同鬼火亂舞!黑色的紙灰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拍散,化作一片濃密的黑霧,瞬間彌漫開來!

一股極其陰冷、混合著濃烈怨念、血腥氣和機油味道的狂風平地而起!吹得王德海和趙鐵柱站立不穩,幾乎睜不開眼!

“呃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仿佛從地底深處,又仿佛從四麵八方同時傳來,直接刺入三人的腦海!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憤怒和不甘,正是蘇婉蓉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頭發被巨力撕扯的“簌簌”聲,以及拖拉機引擎沉悶的“突突”回響!

狂風裹挾著黑霧和刺骨的怨氣,盤旋著,尖嘯著,最終如同一條黑色的巨蟒,猛地縮回了後山那道裂開的水泥墳塚之中!

操場中央瞬間恢複了死寂。

隻有那張舊課桌上,殘留著幾點幽綠的、尚未完全熄滅的火星,以及一灘鮮紅的朱砂墨跡,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張清衍站在原地,道袍下擺在風中微微晃動。他望著後山墳塚的方向,臉色比剛才更加凝重,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驚濤駭浪。

“好重的怨氣……好深的執念……”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那機油戾氣……竟已與她的怨魂怨體融為一體……這‘血衣魃’之劫……怕是難以善了了。”他緩緩轉過頭,看向麵無人色的王德海和趙鐵柱,一字一句地說道:

“今夜子時,開壇做法。以陰戲,招其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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