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後山墳塚如同被埋藏的地雷引爆!堆積的暗紅血壤和碎裂的水泥塊混合著棺木碎片,如同火山噴發般衝天而起!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那是腐爛了十年的屍臭、刺鼻的鐵鏽味、濃烈的機油腥氣,還有新鮮泥土被燒灼的焦糊味,混合成一種足以讓最堅強的人胃袋翻江倒海的死亡氣息!
煙塵碎石如雨落下,一個身影從炸裂的墳坑中心,緩緩站起。
月光吝嗇地灑下一點清輝,勉強勾勒出它的輪廓。
是蘇婉蓉,卻已非魂體!
她的屍身浸泡在血壤中整整十年,又被水泥封棺強行“養”煞,此刻已發生了恐怖的異變!那身刺目的猩紅壽衣,仿佛被無數遍浸染過血漿,呈現出一種近乎凝固的暗紅鐵鏽色,緊緊包裹著膨脹扭曲的軀體,如同披掛了一身鏽蝕的、充滿邪異生命力的鱗甲!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屍的青灰色,卻隱隱透著一層油亮的、如同覆蓋了薄薄機油般的光澤。
最恐怖的是她的頭顱!
整個頭頂的頭皮消失無蹤,裸露著暗紅色的筋肉和森白的顱骨輪廓,上麵殘留著幾縷被強行縫上去的、早已枯槁發黑的假發絲,如同扭曲的毒蛇般貼在骨肉上。頸骨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斷裂,腦袋歪斜地耷拉在肩膀上,僅靠幾縷堅韌的筋皮和變異的黑色筋肉勉強連接!那張臉上,雙眼是兩個深不見底的血窟窿,此刻卻燃燒著兩點渾濁焦黃的光芒,如同來自地獄的鬼火!
而她的雙手,十指如同被拉長、淬煉過!指甲暴漲,足有三寸長,彎曲如鉤,呈現出一種劇毒的烏黑色澤,尖端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如同十把淬了屍毒的匕首!隨著她身體的站起,那十根烏黑的指甲無意識地刮擦著墳坑邊緣的岩石,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竟在堅硬的石頭上留下道道深痕!
“嗬……嗬嗬……” 一種仿佛破舊風箱混合著金屬摩擦的嘶啞喘息聲,從她那斷裂的脖頸深處擠壓出來。伴隨著這喘息聲的,是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低沉而沉重的“突突突”聲,仿佛那台拖拉機的引擎,就鑲嵌在她的胸腔裡,永不停歇地轉動!還有那更加細微、更加令人頭皮炸裂的“簌簌”聲,像是無數根堅韌的發絲在她體內被無形的絞盤持續撕扯!
血衣魃!吸飽了地脈陰煞與機油戾氣的旱魃之相!它甫一現世,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暗紅色澤的冰冷煞氣便如同衝擊波般以它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噗!噗!”
本就遭受反噬、昏死在血竹席上的兩名道童,被這實質般的煞氣一衝,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身體猛地抽搐,再次噴出大口黑血,徹底沒了聲息,生死不知。
五行土堆構成的殘餘力場在這股煞氣衝擊下如同紙糊般瞬間崩潰!金白、木青、水黑、火紅、土黃,五堆泥土轟然炸散,化作齏粉!
張清衍首當其衝!玄色道袍被煞風刮得獵獵作響,他悶哼一聲,腳下“蹬蹬蹬”連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地麵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喉頭一甜,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溢出。但他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著墳坑中那具散發著滔天凶威的血衣屍魃!
“孽障!休得猖狂!” 張清衍舌綻春雷,聲震四野!他左手迅速從法壇上抓起那方雷擊棗木令牌,右手並指如劍,閃電般劃過眉心,隨即狠狠咬破舌尖!
“噗!”
一口滾燙的、蘊含著修道者本命精純陽氣的舌尖血,如同血箭般噴在右手的劍指之上!
他左手高舉令牌,令牌頂端那顆幽光流轉的黑色石頭瞬間亮起刺目的紫芒!右手沾血的劍指,以快得超越視覺極限的速度,在虛空中勾勒出一道繁複無比、閃耀著金紅光芒的雷霆符籙!符籙成型的瞬間,他腳踏罡步,口中誦咒,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金鐵交鳴,蘊含著溝通天地之威: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
推遷二炷,混一成雷!
溟涬大梵,遼廓無光——
雷來!!!”
咒音剛落,異象陡生!
原本墨汁般漆黑的夜空,毫無征兆地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
“哢嚓——!!!”
一道水桶粗細、刺目欲盲的紫色電蛇,如同九天雷神的震怒之鞭,撕裂厚重的夜幕,精準無比地劈向墳坑中心那具剛剛站起的血衣屍魃!
電光火石之間,屍魃似乎察覺到了滅頂之災,燃燒著焦黃鬼火的眼窩猛地轉向天空!它發出一聲混合著恐懼與暴怒的嘶吼,那雙烏黑如匕首的利爪本能地交叉護向天靈蓋!
然而,天威煌煌,豈是凡物可擋?!
紫色雷霆帶著淨化一切邪祟的浩然正氣,狠狠劈在屍魃交叉的雙爪之上!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
刺目的紫光瞬間淹沒了屍魃的身影!狂暴的電流如同無數條銀蛇,在它覆蓋著鐵鏽色“鱗甲”的屍身上瘋狂流竄、炸裂!一股難以形容的焦臭味伴隨著濃烈的黑煙衝天而起!那身由怨氣和血壤凝結的“鐵甲”在雷霆的轟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片片崩解剝落!
“嗷嗷嗷嗷——!!!”
屍魃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淒厲到極致的慘嚎!那嚎叫聲中混合著拖拉機引擎瘋狂的“突突”爆響和頭發被撕扯的“簌簌”尖鳴!它龐大的身軀在雷光中劇烈地痙攣、扭動,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怪物!
王德海和趙鐵柱早已被這宛如神罰般的景象驚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隻能死死捂住耳朵,蜷縮在屋簷下瑟瑟發抖。
雷霆的威能漸漸消散。紫光黯淡,黑煙飄散。
墳坑中心,屍魃的身影重新顯露出來。
它身上那層鐵鏽色的“鱗甲”已然碎裂大半,露出下麵焦黑碳化、冒著絲絲青煙的皮肉。整個軀體佝僂著,仿佛縮小了一圈,散發著濃烈的焦糊味和更加刺鼻的機油燃燒氣息。那顆歪斜的頭顱低垂著,燃燒著焦黃鬼火的眼窩也黯淡了許多。
然而,它並未倒下!天雷之威,竟未能將其徹底摧毀!
就在雷霆餘威散儘的刹那,屍魃那低垂的、斷裂的脖頸深處,猛地發出一聲更加怨毒、更加瘋狂的嘶鳴!
“呃啊——!!!”
伴隨著這聲嘶鳴,一道烏光如同毒龍出洞,快逾閃電般從它斷裂的脖頸腔子裡激射而出!
那不是黑霧,也不是煞氣!
而是頭發!
無數根烏黑、粘膩、散發著濃烈機油腥臭和焦糊氣息的發絲,如同活物般瘋狂地纏繞、擰結在一起,形成一根足有嬰兒手臂粗細、前端尖銳如矛的恐怖發束!發束表麵還粘連著暗紅色的碎肉和油脂,如同剛從絞肉機裡擠出的恐怖產物!
這根凝聚了屍魃最後怨念和本源力量的恐怖發束,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無視空間的距離,目標精準無比——法壇之後,剛剛施展完耗損極大的雷法、氣息略顯紊亂的張清衍的心臟!
太快了!太近了!張清衍剛剛全力引雷,氣息未複,麵對這突如其來、凝聚了十年怨念與機油戾氣的絕命一擊,似乎已避無可避!
“張師傅小心!” 遠處的趙鐵柱目眥欲裂,嘶聲大喊。
王德海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那根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烏黑發束即將洞穿張清衍胸膛的千鈞一發之際!
張清衍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爆射出一種洞穿一切、誌在必得的精光!
“等的就是你!”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斷喝!
他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微微側轉,那根致命的發束“噗嗤”一聲,擦著他的道袍,狠狠貫穿了他的左肩!鮮血瞬間飆射而出!那發束蘊含的冰冷怨氣和機油戾氣如同劇毒,瞬間侵入傷口,張清衍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但就在發束貫穿他肩膀的同一瞬間,他那沾著自己舌尖精血的右手,如同鐵鉗般閃電般探出!不是去格擋,而是精準無比地、死死地扣住了緊貼自己肩膀的那一截粘膩烏黑的發束!
“朱砂縛邪,顯爾真形!” 張清衍咬緊牙關,忍受著左肩傳來的劇痛和冰冷侵蝕,右手死死扣住發束,左手猛地從腰間扯下那根纏繞在桃木劍上的朱砂繩!
鮮紅的朱砂繩如同靈蛇,沿著那根貫穿他肩膀、沾染了他鮮血的烏黑發束,飛速地纏繞、絞緊!繩上的朱砂符文接觸到發束上濃烈的怨氣和機油,發出“嗤嗤”的灼燒聲,冒出縷縷帶著惡臭的黑煙!
朱砂繩如同燒紅的烙鐵,沿著發束一路向下灼燒!所過之處,烏黑的發絲仿佛被淨化般褪去粘膩油光,顯露出本質!
就在朱砂繩灼燒的儘頭,那根發束深深紮入屍魃斷裂脖頸的根部位置——
一點暗沉、扭曲的金屬光澤,在朱砂繩的紅光和屍魃焦黑皮肉的映襯下,驟然顯現!
那不是普通的鐵片!
那是一塊邊緣扭曲變形、布滿深褐色鐵鏽和黑色油汙的金屬碎片!碎片不大,隻有半個巴掌大小,但其邊緣呈現出一種極其熟悉的、帶有鋸齒狀的輪廓!
正是當年那台致命拖拉機後輪上,絞碎了蘇婉蓉頭發和頭皮的——齒輪碎片!
十年!這塊沾滿了死者鮮血、頭發碎屑、頭皮組織,甚至靈魂碎片的齒輪碎片,竟然沒有被清理掉!它隨著蘇婉蓉的屍體一同下葬,深埋在極陰的血壤之中,日複一日地吸收著滔天的怨氣和地脈陰煞,更與那機油戾氣完美融合!它早已不是一塊廢鐵,而是成為了蘇婉蓉怨念最核心的載體,一件蘊含著無儘詛咒的——“發咒凶器”!
“原來是你!” 張清衍眼中寒光爆射,一切謎題瞬間貫通!正是這塊深埋棺中、與怨魂怨體融為一體的齒輪碎片,不斷散發著那如同夢魘的“突突”聲和“簌簌”撕扯聲,持續刺激、滋養、扭曲著蘇婉蓉的怨念,才讓她在紅衣養煞和水泥封棺的雙重催化下,最終蛻變成了這恐怖的血衣屍魃!
屍魃似乎也感受到了核心咒物被朱砂繩灼燒、暴露的危機,發出了更加瘋狂的嘶吼,掙紮著想要收回發束!
“鎮——!”
張清衍豈容它掙脫!他強忍劇痛,左手鬆開絞緊發束的朱砂繩,閃電般探入褡褳,掏出了一方古樸沉重的青銅大印!
印紐為盤踞的螭龍,印身刻滿雲雷紋和星宿圖案,底部是五個古樸雄渾、蘊含無上威嚴的篆字——九老仙都君!
茅山鎮山法印——九老仙都君印!
張清衍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將全身殘存的道力瘋狂灌入法印!青銅印瞬間綻放出璀璨奪目的青金色光芒,如同小太陽般照亮了墳地!印底的“九老仙都君”五字仿佛活了過來,流轉著鎮壓一切邪祟的浩瀚偉力!
“著!”
張清衍用儘全身力氣,將光芒萬丈的青銅法印,如同天降神山般,狠狠擲向屍魃脖頸處、那塊暴露出來的鏽蝕齒輪碎片!
“不——!!!” 屍魃發出一聲混合著絕望與不甘的終極咆哮,試圖用烏黑的利爪去阻擋!
但為時已晚!
“轟——!!!”
青銅法印帶著煌煌神威,精準無比地砸在了那塊鏽跡斑斑、油汙遍布的齒輪碎片之上!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寒冰!一股濃鬱到極致的黑煙混合著刺鼻的焦糊機油味猛烈爆發!齒輪碎片在法印神光的照射下劇烈震顫,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上麵纏繞的無數怨念、機油戾氣、發絲詛咒,如同遇到克星般瘋狂消融、蒸發!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那塊作為核心咒物的齒輪碎片,在茅山鎮山法印的無上威能下,徹底崩解成無數細小的、失去光澤的鐵屑!
隨著齒輪碎片的崩毀,屍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它身上殘存的鐵鏽色“鱗甲”如同被抽走了支撐,瞬間爆裂開來,化作漫天腥臭的暗紅血雨灑落!焦黑碳化的皮肉迅速失去光澤,變得如同朽木般灰敗!
那兩點在眼窩中燃燒的焦黃鬼火,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發出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充滿無儘悲涼和不甘的歎息,最終徹底熄滅。
龐大、扭曲、散發著無儘凶威的屍魃之軀,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轟然倒塌在它爬出的墳坑之中,激起一片塵埃。焦黑的骨架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卻也徹底失去了所有生機和邪氣。那身曾經猩紅刺目的壽衣,此刻也化作了破碎的灰白布片,覆蓋在焦骨之上。
“突突突……突突……”
那如同夢魘般糾纏了莫河鄉十年的拖拉機引擎聲,終於徹底消失了。
“簌簌……簌簌……”
那令人頭皮炸裂的頭發撕扯聲,也永遠地沉寂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後山墳地。隻有夜風吹過焦土和碎骨的嗚咽。
張清衍踉蹌一步,再也支撐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那鮮血中竟帶著絲絲縷縷的黑色!左肩被發束貫穿的傷口處,流出的血液也變成了粘稠的青黑色,散發著淡淡的腐臭和機油味。屍毒和那機油戾氣,已隨著發束的貫穿,侵入了他的身體。他臉色灰敗,氣息萎靡到了極點,全靠手中的桃木劍拄著地才勉強站穩。
王德海和趙鐵柱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看著墳坑中那堆焦黑的屍骨和碎裂的齒輪殘片,又看看渾身浴血、搖搖欲墜的張清衍,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懼後怕交織在一起,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張…張師傅!您…您怎麼樣?”王德海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張清衍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死不了。他喘息著,目光掃過那堆焦骨,最終落在那方鎮壓在屍骸之上、光芒已經收斂、卻依舊散發著沉穩威壓的青銅法印上,聲音沙啞而疲憊:“凶器已毀…主魂已散…此間怨煞…算是暫時…壓下去了…”
他頓了頓,看向驚魂未定的兩人,眼神帶著深深的警示:“但你們記住……這齒輪碎片,沾過死者血,浸過地陰煞,更融了十年怨念……它雖被毀,其殘留的凶戾之氣已滲入此地血壤……此物不毀根,怨氣終有再生之時……十年…或許更短…此地必再生禍端!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看兩人,踉蹌到竹席邊,艱難地彎下腰,給兩個道童喂藥推拿,不一會兒兩個道童醒了。他用顫抖的手撿起那方沉重的青銅法印,小心地收回褡褳。然後,他拄著桃木劍,一步一踉蹌,拖著被屍毒侵蝕的身體,和兩個道童相互攙扶著,身影緩緩消失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之中,隻留下一句隨風飄散的歎息。
王德海和趙鐵柱呆立在原地,如同兩尊泥塑木雕。巨大的疲憊和茫然席卷了他們。
晨光,終於艱難地刺破了東方的天際,灑下微弱的光芒。
王德海下意識地低頭,看向那炸裂的墳坑邊緣。
就在被鎮山印砸出的坑洞旁,一小灘尚未乾涸的、混合著血水和機油的黑紅色粘稠液體,在晨光的映照下,正緩緩地蠕動著,如同擁有生命般,艱難地凝聚成三個歪歪扭扭、卻透著無儘悲涼與執念的字——
等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