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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邊塵驚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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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給山野塗抹上一層如血般淒豔的橙紅,趙鐵柱背靠著冰冷的岩石,渾身浴血(蛇血、豺血和自己的血混合),破爛的棉襖在晚風中獵獵作響。紮槍和柴刀無力地垂在身側,槍尖上的血珠緩緩滴落,在腳下的碎石上洇開一小片暗紅。

無底潭……老龍洞……第九層溶洞……詭異的循環……深潭死水……豺窩搏殺……

最後,竟又回到了這裡!這裡不應該存在呀,一個月前被掩埋了呀。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如同兩條絞索,死死勒緊了他的心臟。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被重錘反複敲打過,嗡嗡作響,一片混沌。空間在這裡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扭曲、折疊了!他所認知的道路、距離、方向,在這片被詛咒的山嶺中,全都失去了意義!

“操……他媽的……” 趙鐵柱從牙縫裡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聲音乾澀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和汗水,試圖驅散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眩暈感和無力感。

不能待在這裡!這地方太邪門了!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自己身在何處,當務之急是離開!找到人煙!找到活人!他也沒想到往無底潭裡扔石頭,因為他已經失去了鬥誌。

他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那片如同巨大墳場的土石堆。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荒涼死寂的山坡上,顯得格外孤絕。

他憑著記憶中的方向,朝著原本應該是漠河鄉的位置走去。然而,越走,心越沉。

腳下的路,變得異常陌生。記憶中通往村子的、被踩得光滑的小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未見過的、被茂密灌木和倒伏枯木堵塞的崎嶇野徑。兩側的山林也變了模樣。熟悉的鬆柏、樺樹少了,更多的是他叫不出名字的、更加高大粗壯、枝椏虯結扭曲的原始樹種。空氣異常清新,卻也帶著一種未經人煙的、原始的荒莽氣息。沒有鳥鳴,沒有蟲叫,隻有風吹過林梢發出的低沉嗚咽,如同大地在歎息。

沒有農田。沒有梯田。沒有引水灌溉的溝渠。沒有散落在山坳裡、升起嫋嫋炊煙的村舍。

視野所及,隻有連綿起伏、望不到儘頭的、墨綠色的原始森林!如同沉睡的巨獸,在暮色四合中投下濃重而壓抑的陰影。

“漠河鄉呢?村子呢?” 趙鐵柱的心跳越來越快,一股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沒了他。他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踉蹌著衝下最後一道山坡,來到記憶中應該是漠河鄉所在的那片相對開闊的河穀地帶。

空!

一片空曠!

記憶中那片被開墾出來的、整齊的梯田消失了!漠河鄉那幾十戶人家、高低錯落的土坯房、熟悉的場院、村口那棵標誌性的老槐樹……統統不見了蹤影!

眼前,隻有一片更加茂密、更加原始的雜木林!林子邊緣,是肆意生長的、半人多高的荒草和荊棘!一條渾濁的、從未見過的小河在荒草中蜿蜒流過,水聲嗚咽。

“這……這不可能!” 趙鐵柱如遭雷擊,踉蹌著衝到那片荒草邊緣,瘋狂地用手撥開茂密的草葉和荊棘,試圖找到哪怕一點人類曾經存在的痕跡——一塊殘磚,一片碎瓦,一根腐朽的籬笆樁……

沒有!什麼都沒有!隻有被驚起的幾隻野鳥,撲棱棱地飛向昏暗的天空。

“人呢?!村子呢?!” 他朝著空曠的山穀嘶聲大吼,聲音在暮色沉沉的林間回蕩,很快就被無邊的寂靜吞噬,沒有一絲回應。巨大的孤獨感和一種被整個世界遺棄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他感覺自己像一粒被狂風卷起的塵埃,迷失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洪荒般的世界裡!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著他的神經。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紮槍,冰冷的槍杆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必須離開這裡!必須找到人!無論是什麼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護林員辨彆方向一樣,觀察著地形和植被。他選定了一個地勢相對較低、似乎有路徑延伸的方向(那更像是野獸踩踏出的獸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頭紮進了更加茂密幽暗的原始森林。

森林裡光線迅速昏暗下來。參天古木遮天蔽日,巨大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纏繞垂落。腳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腐殖質層,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著濃烈的腐敗氣息。各種奇形怪狀的菌類在樹根下悄然生長。偶爾有不知名的小獸被驚動,在灌木叢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更添幾分詭異。

趙鐵柱全神貫注,精神高度緊張。他左手拿著柴刀劈砍過於茂密的枝條,右手緊握紮槍,隨時警惕著黑暗中可能出現的危險。饑餓、疲憊、傷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的體力。他隻能靠意誌力強撐著,機械地向前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黑透。森林裡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手電筒(電池快耗儘了,光線極其微弱)射出的那一束昏黃光柱,在濃密的黑暗中艱難地開辟出一小片視野。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準備找個地方歇口氣時——

前方密林深處,隱約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整齊的腳步聲!

嚓…嚓…嚓…

像是很多人穿著沉重的靴子,在落葉層上有節奏地行進!

有人?!

趙鐵柱的心臟猛地一跳!巨大的驚喜瞬間衝散了疲憊!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熄滅手電,側耳傾聽,同時小心翼翼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摸去。

繞過幾棵巨大的古樹,前方豁然開朗——是一片相對稀疏的林間空地。

借著朦朧的月光(烏雲縫隙中透下的一絲微光),趙鐵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瞳孔瞬間收縮!

空地上,行進著一支約莫十人左右的隊伍!

他們穿著……盔甲?!

不是現代士兵的迷彩服!是那種隻在電影電視裡見過的、鑲著一片片鐵葉的罩甲!頭上戴著圓頂、帶有紅纓的頭盔!每個人腰間都挎著帶鞘的長刀,刀柄樣式古樸。為首一人,肩上似乎還扛著一麵卷起來的、顏色暗沉的旗幟。

他們沉默地行進著,腳步整齊劃一,踩在落葉上發出單調的“嚓嚓”聲。盔甲的葉片隨著步伐發出輕微而沉悶的金屬摩擦聲。一股肅殺、冰冷、如同鐵鏽般的寒意,隨著他們的行進彌漫開來。

趙鐵柱瞬間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拍戲?這荒山野嶺,深更半夜,拍哪門子戲?道具?可那金屬的質感,那沉重的腳步聲,那撲麵而來的、仿佛剛從古戰場走下來的肅殺氣……太真實了!真實得令人窒息!

他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或者是極度疲憊下的癔症!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那支隊伍依舊在沉默地行進,離他隻有不到二十米遠了!

巨大的困惑和一種的荒誕感讓他失去了判斷。求生的本能和對“同類”的渴望壓倒了一切。他顧不上多想,猛地從藏身的樹後衝了出來,揮舞著手臂,朝著那支隊伍嘶聲喊道:

“喂——!前麵的人!等一等!你們……你們是拍戲的吧?!這大半夜的,跑這荒山野嶺來乾啥?看見漠河鄉沒有?我們村子哪去了?!”

他的突然出現和嘶啞的喊叫,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

那支沉默行進的隊伍瞬間停滯!

“嘩啦——!” 一片整齊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所有士兵幾乎在同一時間猛地轉身!動作迅捷如豹!腰間長刀瞬間出鞘!十數道冰冷的、在微弱月光下反射著幽光的刀鋒,齊刷刷地對準了突然出現的趙鐵柱!

為首那名扛旗的軍官(看裝束像個小頭目),頭盔下的雙眼銳利如鷹,死死鎖定趙鐵柱。他口中發出一串短促、低沉、帶著濃重喉音、趙鐵柱完全聽不懂的方言嗬斥!那語言生硬、古拙,絕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種方言!

趙鐵柱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敵意的反應驚呆了!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看著那些指向自己的、閃爍著寒光的冰冷刀鋒,看著那些士兵頭盔下冷漠而警惕的眼神,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我……我就是問問路……” 趙鐵柱的聲音有些發顫,他試圖解釋,舉起沾滿血汙的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紮槍和柴刀在他衝出來時下意識地放在了地上),“漠河鄉……你們……”

“拿下!” 那軍官再次發出一聲更加嚴厲、不容置疑的斷喝!依舊是那種完全聽不懂的古語,但其中的命令意味清晰無比!

兩名身材魁梧、穿著沉重罩甲的士兵立刻如同猛虎般撲了上來!動作迅猛,配合默契!一人狠狠扭住趙鐵柱的右臂,反剪到背後!另一人則用刀鞘重重砸在他的膝彎處!

“呃啊!” 趙鐵柱猝不及防,劇痛讓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粗糙的落葉和碎石硌得膝蓋生疼!雙臂被鐵鉗般的大手死死反剪,絲毫動彈不得!一股濃烈的汗味、鐵鏽味和皮革的臭味混合著士兵身上的體味,衝入他的鼻腔。

“你們乾什麼?!放開我!我不是壞人!我是護林員趙鐵柱!我是民兵連長……” 趙鐵柱又驚又怒,奮力掙紮嘶吼著。但他的話如同石沉大海。那些士兵眼神冰冷,對他的掙紮和呼喊充耳不聞,仿佛在對待一頭闖入警戒區的野獸。

“捆了!” 軍官冷酷地一揮手。

粗糙的、帶著毛刺的麻繩立刻纏繞上來,將趙鐵柱的雙臂死死捆縛在身後,勒得皮肉生疼。緊接著,又有人粗暴地拽下他背上沉重的背包,隨手扔在地上。

趙鐵柱被像拎小雞一樣從地上拖了起來。他絕望地看著地上散落的紮槍、柴刀、背包……看著那些穿著冰冷盔甲、如同木偶般沉默的士兵,看著他們手中閃著寒光的刀鋒……一股巨大的、被時代拋棄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終於徹底擊潰了他連日來的疲憊、傷痛和緊繃的神經!

他不再掙紮,隻是茫然地被推搡著,踉蹌地跟在隊伍後麵。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行走在完全陌生的、被月光勾勒出詭異輪廓的原始森林裡。

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一處關隘,用木頭和夯土搭建的堡牆,前方林間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隱約可見幾十座低矮的、用原木和夯土搭建的簡陋營房輪廓,透出幾點微弱的火光。空氣中彌漫著馬糞、汗臭和劣質油脂燃燒的混合氣味。

營房外,似乎圍著一小群人。

當趙鐵柱被士兵粗暴地推搡到營房前的空地時,他的目光瞬間被空地中央的景象牢牢吸住!

一根粗大的、沾滿暗紅汙跡的木樁,插在泥土裡!

木樁前,跪著一個五花大綁、披頭散發的男人!那男人穿著破爛的、類似麻布的衣服,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嘴裡塞著破布,隻能發出絕望的“嗚嗚”聲。

一個同樣穿著劄甲、但更加高大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劊子手,正站在旁邊,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破布擦拭著一柄……厚背鬼頭刀!刀身寬闊,刃口在營房透出的火光下,閃爍著冰冷、殘酷的寒芒!

刀疤劊子手似乎覺得刀擦得夠亮了,滿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後高高舉起了那柄象征著死亡的巨刃!

跪在地上的男人發出一聲瀕死般的、被堵住的哀鳴,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趙鐵柱的呼吸瞬間停滯!瞳孔放大到極限!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

“噗——!”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如同砍斷濕木樁的鈍響!

鮮血!

滾燙的、暗紅的鮮血如同噴泉般衝天而起!在火光的映照下,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

一顆雙目圓睜、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痛苦的頭顱,帶著一蓬血雨,重重地滾落在沾滿汙穢的泥地上!

無頭的屍體在木樁前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隨即轟然倒地,鮮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迅速染紅了身下的土地!

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嘔——!”

親眼目睹這活生生的、極其原始的砍頭場麵!那噴濺的熱血!那滾落的頭顱!那抽搐的無頭屍體!那濃烈刺鼻的血腥氣!這一切如同無數把重錘,狠狠砸在趙鐵柱早已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連日來的恐懼、疲憊、傷痛、迷茫、絕望……所有的負麵情緒在這一刻達到了,如同積蓄到極限的火山,轟然爆發!

他隻覺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轉!耳中嗡鳴如同雷霆!胃裡翻江倒海!

“呃……” 一聲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嚨的悶哼。

趙鐵柱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重重地向後栽倒下去!後腦勺磕在冰冷的泥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粘稠冰冷的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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