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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塵歸星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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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暴戾怨毒的意念尖嘯在趙清真識海中炸開!荊條“怪手”撕裂殘餘金光,五根淬毒長矛般的指爪,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直掏心窩!腥風撲麵,死亡陰影瞬間籠罩!

趙清真心神被那猝不及防的童音衝擊得劇震,金光微黯,劍炁一滯!致命的破綻已然露出!

然而,就在那漆黑指爪即將觸及胸膛道袍的刹那——

趙清真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處,一點璀璨如星、堅如磐石的光芒驟然亮起!那是曆經無數生死磨礪、早已融入骨髓的戰鬥本能!更是全真龍門“心死神活”、於至險處守中定靜的性命修為!

“哼!”

一聲短促而冰冷的鼻音,如同金鐵交擊!他強行壓下了識海中翻騰的悲憫與震動,將那股直刺本心的孩童恐懼與絕望暫時封存於道心一角!護體金光神咒雖黯未滅,純陽真炁於體內百脈瞬間完成了一次狂暴的逆衝!

“噗!”

一口滾燙的心頭精血,混合著被強行壓下的翻騰氣血,猛地噴出!這口精血並非無的放矢,而是精準無比地噴在了近在咫尺的歸塵劍身之上!

“嗡——!”

暗金色的歸塵劍,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烈火,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劍身上流轉的玄奧雷雲紋路瞬間被染上一層刺目的血金之色,跳躍的電弧粗大了數倍,發出劈啪炸響!劍格處鑲嵌的北鬥七星寶石,仿佛被這飽含修士精元與決死意誌的心血點燃,七點星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旋轉,瞬間連成一片璀璨的星圖!一股古老、蒼茫、引動周天星鬥的無上威嚴,混合著雷霆的毀滅與純陽的剛烈,轟然爆發!

噴血的同時,趙清真的身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如同風中弱柳般向後猛地一折!道袍緊貼著他的身體,勾勒出驚險的弧度!那掏心而來的漆黑指爪,帶著刺骨的陰風,堪堪擦著他胸前的衣襟劃過!鋒利的爪尖甚至在道袍上留下了五道焦黑的劃痕,隱隱有陰毒怨氣試圖侵蝕,卻被道袍本身蘊含的清光與殘留金光死死擋住!

“嗤啦!”

指爪落空!撕裂空氣的厲嘯聲刺耳欲聾!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身形後折的瞬間,趙清真的左手動了!快如閃電!五指在胸前瞬間捏成一個極其玄奧、仿佛能引動九天罡風的法印——正是全真龍門秘傳的“引風印”!

“疾!”

法印成,真言出!

“呼——!”

一股狂暴剛猛的烈風,毫無征兆地憑空而生!並非尋常山風,而是蘊含著趙清真純陽真炁、至剛至陽的“乾天罡風”!這罡風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推在趙清真的前胸!

借著這股強大的推力,趙清真那如同彎弓般後折的身形,不僅沒有被掃帚精後續的怨氣狂潮吞噬,反而如同離弦之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猛地向後倒射而出!瞬間脫離了荊條“怪手”的攻擊範圍,拉開了十數丈的距離!

這一退,看似狼狽,實則妙到毫巔!不僅避開了致命一擊,更瞬間脫離了怨氣力場最核心的絞殺範圍,為自己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嗷——!”

掃帚精發出了不甘到極致的怒吼!它那致命一擊落空,核心又被歸塵劍蘊含心血精元的雷霆之力灼傷,此刻那兩點紅芒已暗淡如風中殘燭,巨大的帚頭劇烈顫抖,構成身體的荊條大片大片地枯萎、剝落,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量,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剛才那偽裝童音、引動絕望意念的搏命一擊,顯然也耗儘了它最後的心力!

趙清真身形在十數丈外穩住,單膝點地,一手拄著歸塵劍,一手捂住胸口。道袍上五道焦黑的爪痕觸目驚心,嘴角殘留著殷紅的血跡,臉色蒼白如紙,氣息也明顯粗重了許多。方才的噴血退避,看似化解了危機,實則對他自身也是極大的損耗。金光神咒的光芒黯淡了大半,勉強維持著護體。

一人一“精”,隔著彌漫著硝煙、怨氣與焦糊味的狼藉戰場,遙遙對峙。斷魂坡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隻有山風嗚咽,卷起破碎的荊條和焦黑的草屑。

趙清真的目光,冰冷如萬載玄冰,穿透翻滾的稀薄怨氣,死死鎖定在那巨大帚頭核心處。他的靈覺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反複掃描著那兩點暗淡紅芒深處。

剛才那直刺靈魂的童音…那瞬間爆發的、純粹的墜落恐懼與黑暗絕望…絕非偽裝!那是深埋在百年凶戾怨毒外殼之下,最原始、最脆弱、也最核心的執念殘魂!

“原來如此…”趙清真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清晰,在死寂的山坡上回蕩,“百年怨氣為甲,戾氣為刃,吞噬生人父母精氣為薪…包裹著的,卻是一縷墜崖孩童的驚懼殘魂與尋親不得的執念…好一個‘父母煞’!好一個怨毒精魄!”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了掃帚精那扭曲猙獰的表象,直指其最本源、最悲哀的核心。

“嗷…嗚…”那掃帚精似乎聽懂了趙清真的話語,巨大的帚頭猛地一顫,發出一聲似哭似嚎、充滿了混亂與痛苦的嗚咽。那兩點暗淡的紅芒劇烈地閃爍起來,仿佛在抗拒,又仿佛在哀鳴。構成它身體的荊條加速了枯萎崩解,大片的汙垢簌簌落下,露出裡麵更加腐朽的本質。它“站”在那裡,不再攻擊,也不再試圖逃遁,周身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行將就木的衰敗氣息,以及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迷茫與悲傷。

強弩之末!

趙清真緩緩站起身,拄著歸塵劍。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胸口的煩悶和翻騰的氣血。眼神中的冰冷殺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悲憫,以及一種勘破因果後的決斷。

降服此獠,非為殺戮,而為度化。斬其怨毒之根,解其沉淪之魂!

他鬆開捂著胸口的手,站直身體。雖然臉色依舊蒼白,氣息未複,但腰背挺直如鬆,一股淵渟嶽峙的沉凝氣度重新散發開來。他反手將歸塵劍插回背後暗金色的劍鞘,劍身入鞘,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劍格北鬥七星的光芒也隨之收斂,但那股沉凝厚重的劍意並未消散,反而如同歸鞘的潛龍,蓄勢待發。

趙清真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氣息奄奄、茫然悲鳴的掃帚精。他知道,此刻是度化的最佳時機!怨氣甲胄被破,戾氣鋒芒已折,唯有那縷孩童的恐懼執念暴露於外,脆弱而迷茫。

他不再猶豫。左手掐訣,右手探入懷中,取出一遝裁剪好的黃裱紙,一支紫毫符筆,一方朱砂墨硯。動作迅捷而沉穩,就地盤膝坐下,將符紙鋪展在身前一塊相對平整的青石之上。

筆鋒飽蘸殷紅朱砂。

這一次,落筆不再快如驚電,而是凝重、沉穩、一絲不苟。筆走龍蛇間,勾勒出的不再是蘊含雷霆殺伐的破邪符文,而是充滿了寧靜、安魂、引渡之意的“往生安魂符”與“解冤釋結符”。每一筆都灌注了他精純的真炁與宏大的願力,朱砂符文在筆下流淌,散發出柔和而聖潔的金色光暈,隱隱有低沉的梵唱道音在符籙線條間回響。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低沉而莊嚴的《太上洞玄靈寶救苦拔罪妙經》誦念聲,從趙清真口中緩緩流淌而出,伴隨著筆鋒的勾勒,每一個字音都仿佛蘊含著無形的力量,化作金色的符文虛影,融入筆下的朱砂符籙之中。經文聲在寂靜的山坡上回蕩,如同清泉洗滌著汙濁,又如暮鼓晨鐘,敲擊著那迷茫的殘魂。

隨著經文的誦念與符籙的繪製,趙清真周身散發出一種寧靜而宏大的氣息。那並非淩厲的殺伐,而是如同大地般包容,如同星空般浩瀚的慈悲與度化之力。這股氣息與歸塵劍鞘散發的沉凝劍意隱隱呼應,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場域,將整個斷魂坡頂籠罩其中。

山坡上肆虐的陰風,似乎在這誦經聲與慈悲場域中漸漸平息。彌漫的怨毒戾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絲絲縷縷地被淨化、消散。空氣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與腥甜,也淡去了許多。

那氣息奄奄的掃帚精,在這股宏大慈悲的誦經聲與安魂符籙散發的柔和光暈籠罩下,那巨大的、猙獰的帚頭停止了顫抖。構成其身體的腐朽荊條不再剝落,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暫時維係。那兩點暗淡的紅芒,瘋狂閃爍的頻率也慢了下來,光芒不再那麼刺眼怨毒,反而透出一種迷茫、脆弱,甚至…一絲難以察覺的渴望。

“…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窮,由汝自招…”

“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趙清真的誦經聲越發莊嚴宏大,如同黃鐘大呂,震徹幽冥!他筆下的最後一張符籙——“開通冥路玉符”也已完成!符籙之上,一個形似門戶、由無數金色光點構成的玄奧符文熠熠生輝!

他放下符筆,雙手各捏起一張“往生安魂符”與“解冤釋結符”,口中真言再變,語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敕令幽冥的無上威嚴:

“三魂七魄,歸吾符中!宿世冤愆,今朝釋清!敕!”

“咄!”

隨著最後一聲真言敕令,趙清真雙手猛地向前一推!兩張符籙化作兩道柔和卻穿透力極強的金光,如同擁有靈性般,無視空間距離,瞬間印在了掃帚精那巨大帚頭的核心——那兩點暗淡的紅芒之上!

“嗡——!”

符籙觸及紅芒的刹那,爆發出遠比繪製時更加璀璨的金光!無數細密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蔓延開來,瞬間覆蓋了整個巨大的帚頭!構成掃帚精身體的腐朽荊條、斷裂木柄,在這神聖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殘雪,迅速消融、分解,化為縷縷青煙飄散!

“嗷…嗚…”

一聲悠長、痛苦卻又仿佛帶著解脫意味的悲鳴,從金光核心處傳出。那兩點紅芒在金光的包裹下,劇烈地掙紮、扭曲,仿佛在進行著最後的抵抗與蛻變。附著其上的百年凶戾怨氣、吞噬精血的汙穢,被金色符文強行剝離、淨化!絲絲縷縷粘稠的黑氣被灼燒成虛無,發出滋滋的聲響。

金光越來越盛,淨化之力越來越強!

終於!

“噗”的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巨大的、猙獰的荊條帚頭和那斷裂的酸棗木柄,徹底化為飛灰,消散在夜風之中。

金光緩緩收斂。

在趙清真麵前數尺之地的虛空中,隻剩下一點微弱到近乎透明的幽藍光芒。那光芒極其純淨,卻又極其脆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光芒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個極其模糊、蜷縮成一團的孩童虛影。他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恐懼,懷中似乎還緊緊抱著一個同樣虛幻的掃帚輪廓。正是虎子殘存於世的那一縷驚魂!

此刻,這縷驚魂被柔和的金光包裹著,如同一個透明的繭。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百年前墜崖瞬間的極致恐懼與黑暗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依舊源源不斷地從光繭中散發出來,衝擊著趙清真的靈覺。同時,還有一絲微弱卻無比執拗的意念,在無聲地呼喚:“…爹…娘…好冷…好黑…”

趙清真看著眼前這脆弱的光繭,眼中最後一絲冷厲也徹底化為了深沉的悲憫。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光繭前。此刻的虎子驚魂,已無半分凶戾,隻剩下最原始的痛苦與無助。

“癡兒…”趙清真輕歎一聲,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百年沉淪,苦海掙紮,皆因執念未消,驚懼未平。今日,貧道便為你重溯根源,了斷塵緣,引渡往生。”

他不再言語。雙手於胸前緩緩合攏,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瞬間變幻出數十個繁複玄奧、引動天地氣機的法印!指訣翻飛間,一股精純浩瀚的先天真炁自他丹田升起,流經十二重樓,與天地間無形的清靈之氣交融彙聚!

“天地無極,玄光回溯!宿世因緣,鏡中顯現!敕!”

隨著最後一道法印結成,趙清真並指向著虛空中的幽藍光繭淩空一點!

“嗡!”

一道清澈如水、卻又仿佛蘊含著時光之力的玄奧光束,自他指尖射出,精準地沒入光繭之中!

光繭猛地一震!

下一刻,一幕幕清晰無比、卻又充滿了無儘悲傷的畫麵,如同水波般在斷魂坡頂的虛空中蕩漾開來!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是真實的景象回溯!

畫麵中:

春日午後,陽光和煦。半山腰低矮的土屋小院,炊煙嫋嫋。五歲的虎子,臉蛋紅撲撲,抱著那根禿頭大掃帚,在院子裡笨拙地追逐著一隻素白的蝴蝶,發出咯咯的笑聲。廚房門口,春娘係著粗布圍裙,回頭溫柔地嗬斥:“虎子乖,莫鬨…”灶膛前,石鎖添著柴火,火光映著憨厚滿足的笑容…

蝴蝶飛高,掠向屋後陡坡。虎子抱著掃帚,興奮地追了出去,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爬上羊腸小道…石鎖焦急的呼喊,春娘驚恐的哭嚎…夕陽如血,將陡峭的崖壁染得一片淒厲…虎子撲向落在崖邊岩石上的蝴蝶,腳下土塊崩塌…那張瞬間被巨大驚恐占據的小臉,烏溜溜的眼睛瞪得滾圓…小小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朝著深不見底的崖下直墜下去!隻有那根被遺棄的禿頭掃帚,靜靜地躺在崖邊的草叢裡…

緊接著,畫麵切換:

破碎的院門,凶神惡煞的山匪湧入…石鎖揮舞杠子浴血奮戰…春娘絕望的哭喊…石鎖被套索勒住脖子,被亂刀砍倒…王彪獰笑著抓向春娘…春娘如母豹般反擊,指甲抓破王彪的臉…凶狠的耳光將她扇飛撞牆…昏迷的春娘被捆起堵嘴拖走…石鎖被拖到崖邊,喉管被割斷,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瞪著仇人,最終被一腳踹下懸崖…畫麵最後,定格在門檻外那片被匪徒靴子踩住、又被山風吹起半截的灰藍色粗布碎片上…

所有的畫麵,都帶著一種浸透骨髓的悲傷和絕望。尤其是虎子墜崖前那瞬間的驚恐眼神,以及石鎖慘死、春娘被擄時的無儘恨意與不甘,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在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靈魂之上!

“啊——!!!”

一聲淒厲到超越了人類聲音極限、凝聚了百年驚懼、痛苦、怨恨與絕望的尖嘯,猛地從那幽藍光繭中爆發出來!虎子那模糊的孩童虛影在光繭中瘋狂地扭動、掙紮!百年前那瞬間的墜落恐懼,父母慘死的滔天怨念,如同被點燃的火山,在這一刻徹底引爆!光繭劇烈震蕩,幽藍的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可能徹底崩潰,將這縷殘魂也一同炸成虛無!

趙清真首當其衝!這源自靈魂本源的、混合了極致負麵情緒的衝擊,比之前任何攻擊都要猛烈百倍!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金紙,身體劇烈搖晃,護體的金光劇烈閃爍,幾乎熄滅!識海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劇痛無比!他強行穩住心神,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彌漫,劇烈的刺痛讓他瞬間清醒!

“癡兒!醒來!”趙清真舌綻春雷,聲如洪鐘大呂,蘊含著鎮魂定魄的無上道力,狠狠轟向那即將崩潰的光繭!“此乃宿世之劫,塵緣之苦!沉溺其中,永墮無間!唯有放下,方得解脫!汝父母之魂,亦在幽冥苦盼!汝忍心令其永世不得安寧乎?!”

這蘊含著道門真言與當頭棒喝之力的怒吼,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入虎子那混亂狂暴的靈魂風暴之中!

那瘋狂扭動、即將崩潰的幽藍光繭,猛地一滯!

光繭中,虎子那模糊的孩童虛影停止了掙紮,仿佛被這聲怒吼震懵了。那雙因痛苦和怨毒而扭曲的“眼睛”,似乎第一次有了片刻的茫然。

“…爹…娘…”一個微弱、顫抖、充滿了無儘委屈和思念的意念,如同遊絲般從光繭中斷斷續續地傳出,“…在…在哪…”

趙清真強忍著識海的劇痛和靈魂的震蕩,眼神銳利如電,捕捉到了這絲轉瞬即逝的清明!時機稍縱即逝!

他毫不猶豫,左手閃電般抓起那張繪製好的“開通冥路玉符”,右手則再次按在了背後歸塵劍的劍柄之上!這一次,並非拔劍,而是將一股精純平和的真炁,源源不斷地注入劍格處那七顆流轉不息的北鬥星辰寶石之中!

“歸塵引路,北鬥為燈!幽冥洞開,接引英靈!敕!”

隨著真言喝出,歸塵劍格之上,北鬥七星的圖案驟然亮起!七道璀璨、清冷、仿佛來自九天銀河的星輝光柱,自劍格處衝天而起!這光柱並非攻擊,而是如同七根巨大的、溝通陰陽的坐標,直刺幽暗的天穹!

與此同時,趙清真左手將那張散發著柔和空間波動的“開通冥路玉符”猛地拍向麵前虛空!

“嗡——!”

玉符爆開!化作一個旋轉的、由無數金色光點構成的巨大門戶虛影!門戶深邃無比,隱隱傳來黃泉嗚咽、忘川流淌之聲!一股介於生死之間的玄奧氣息彌漫開來!

“魂兮歸來!無遠遙隻!魂兮歸來!無東無西,無南無北隻!”

趙清真腳踏罡步,手掐招魂引魄法訣,口中吟誦起古老蒼涼的《招魂》古韻!他的聲音不再僅僅是道力,更融入了宏大的願力與深沉的悲憫,穿透了陰陽的界限,直抵幽冥深處!

歸塵劍引動的北鬥星輝,如同七條璀璨的光帶,一部分注入那旋轉的冥路門戶,將其穩定、擴大;另一部分則如同溫柔的觸手,輕柔地纏繞住虎子那幽藍的光繭,將其緩緩托起,引向那洞開的門戶!

就在虎子的驚魂光繭即將被引入冥路門戶的瞬間——

異變再生!

那洞開的冥路門戶深處,原本是深邃的黑暗與忘川水聲,此刻卻猛地湧出兩團極其微弱、卻充滿了無儘思念、痛苦與牽掛的灰白色光點!那光點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會被門戶中逸散的陰風吹散,卻依舊頑強地、不顧一切地朝著門戶外的方向湧來!

光點之中,隱隱浮現出兩個極其淡薄、幾乎難以辨認的虛影輪廓——一個高大佝僂,充滿了悲憤與不甘;一個身形單薄,充滿了絕望與哀傷。正是石鎖與春娘,那對慘死百年的夫妻殘魂!他們被趙清真以歸塵劍引動北鬥星力、配合《招魂》古韻強行從幽冥深處喚回了一絲感應!

“…虎…子…”一個嘶啞、模糊、卻充滿了無儘思念的意念波動,艱難地從那灰白光點中傳出。

即將進入冥路門戶的幽藍光繭,在這一聲跨越了百年光陰、來自父母殘魂的呼喚下,猛地劇烈震顫起來!包裹著虎子驚魂的金色符籙光繭瞬間消散!那點純淨卻脆弱的幽藍光芒驟然亮起,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孩童身影清晰地顯現出來!

他不再是模糊的光影,而是一個穿著灰藍色小褂、約莫五歲模樣的男孩虛影!臉上還帶著墜崖瞬間凝固的驚恐,大眼睛裡滿是淚水。他茫然地望向冥路門戶深處那兩團微弱的灰白光點,小嘴微張,似乎在努力辨認。

“…爹…?娘…?”虎子的魂魄發出了清晰而顫抖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委屈,“…是你們嗎?…虎子好怕…好冷…”

“虎…子…我的…兒…”春娘殘魂的意念充滿了撕心裂肺的悲痛,“娘…對不起你…沒…沒抓住…”

“爹…沒用…”石鎖殘魂的意念沉重如山,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痛苦。

跨越百年的呼喚與回應,在這陰陽交界的斷魂坡頂響起!三縷殘魂,因執念與血仇而分離,又因道人開冥路、引星輝而短暫重聚!巨大的悲傷、遲來的相認、無儘的悔恨與終於尋獲的慰藉…種種複雜到極致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這片小小的空間!

虎子的魂魄看著父母那淡薄卻無比熟悉的虛影,聽著那遲到了百年的呼喚,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眼中的驚恐和委屈如同冰雪般迅速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悲傷和一種終於找到依靠的釋然。他“哇”的一聲,如同真正的孩童般痛哭起來,透明的淚水化作點點光屑飄散。

“爹!娘!虎子在這裡!虎子好想你們!”他伸出小小的、虛幻的手臂,朝著冥路門戶深處那兩團光點竭力伸去。

石鎖和春娘的殘魂也劇烈地波動著,不顧一切地想要衝破冥路門戶的束縛,靠近他們的孩子。然而,那門戶的規則之力牢牢束縛著他們,他們隻能停留在門戶邊緣,灰白的光點劇烈閃爍,傳達著無儘的思念與痛苦。

趙清真看著眼前這悲慟而感人的一幕,心中亦是波瀾起伏。他維持著歸塵劍的北鬥星輝和冥路門戶的穩定,消耗巨大,臉色更加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這才是真正的“解冤釋結”!唯有讓這沉淪百年的至親殘魂相見,化解那刻骨的遺憾與執念,方能真正引渡往生!

“塵緣已了,執念當消!”趙清真的聲音帶著一種撫慰與引導的力量,在悲泣的靈魂間回蕩,“陰陽有序,不可久滯!今日貧道以北鬥星力為引,送爾等一家,同赴輪回,再續天倫!”

隨著他的話語,歸塵劍格上的北鬥七星光芒大放!七道星輝光帶變得更加凝實、柔和,如同溫暖的橋梁,一端纏繞住虎子的魂魄,另一端則延伸至冥路門戶邊緣,輕輕托住石鎖和春娘那兩團微弱的灰白光點。

三縷殘魂,在璀璨星輝的包裹與引導下,緩緩靠近。虎子小小的魂魄撲向父母的光點,雖然無法真正觸及,但那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意念,卻在這一刻完成了最深的交融。百年的驚懼、怨毒、悔恨、痛苦…在這一刻,如同被溫暖的星輝洗滌、融化,化為最純粹的思念與釋然。

“…爹…娘…我們…一起走…”虎子的意念變得平和而依戀。

“…好…一起走…再不分開…”春娘的意念充滿了疲憊與安寧。

“…走…下輩子…爹護著你們…”石鎖的意念帶著最後的承諾與解脫。

星輝溫柔地包裹著三縷殘魂,將他們緩緩送入那旋轉的、深邃的冥路門戶之中。門戶內,不再是冰冷的黑暗,而是流淌著柔和的光芒,仿佛通往安寧的彼岸。

在虎子的魂魄徹底沒入門戶的瞬間,他轉過頭,那雙純淨的大眼睛望向坡頂荒草叢中某個位置——正是當年他遺落那根禿頭掃帚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由純淨星光構成的掃帚虛影,從他懷中飛出,緩緩飄落,融入了那片土地。

隨即,三縷殘魂徹底消失在冥路門戶深處。

“嗡…”

門戶虛影緩緩旋轉,最終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在空氣中。歸塵劍引動的北鬥星輝也隨之收斂,劍格寶石恢複溫潤。斷魂坡頂,重歸寂靜。

趙清真緩緩收回按在劍柄上的手,長長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胸中翻騰的氣血終於平複,但巨大的心神消耗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虛脫。他抬頭望向天穹,厚重的雲層不知何時已經散開,露出深邃的夜空。北鬥七星高懸天幕,清冷的光輝靜靜地灑落,仿佛在見證著這場跨越百年的救贖。

山風依舊嗚咽,卻再無半分怨毒與陰冷,反而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清涼與寧靜。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腥甜腐臭徹底消失,隻餘下草木的清新與泥土的芬芳。斷魂坡頂,那沉積百年的、濃稠如墨的怨氣,此刻已蕩然無存,隻留下一片被雷霆和罡風洗禮過的、略顯狼藉卻格外乾淨的天地。

結束了。

趙清真走到虎子魂魄最後望向的那片荒草叢邊。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焦黑的土地。指尖傳來一種奇異的溫潤感,仿佛殘留著星光的餘溫。在那片被歸塵劍雷光劈出的焦坑旁,幾株嫩綠的草芽,竟頑強地頂開了焦土,在夜風中微微搖曳,煥發出勃勃生機。

他靜靜地看著那幾株新芽,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百年怨煞,一朝化解。塵歸塵,土歸土。執念消,星輝引,往生路,再續緣。

夜風吹拂著他染血的衣襟,獵獵作響。背後的歸塵劍在鞘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劍格處的北鬥七星流轉著溫潤的微光,仿佛也在為這圓滿的結局而低語。

天邊,啟明星悄然亮起,清冷的光芒預示著長夜將儘,黎明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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