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地龍燒的極暖,兩側對稱擺放紫檀木架,陳列古玩珍器,朱紅梁柱上懸著絹紗宮燈,照亮了廳中幾人。
不同與身後李正山一副土包子模樣,趙顧對於這等奢華場景卻是見慣不怪。
此時他側斜椅上,翹起二郎腿,端起盞喝抿了口後,抬眸看向主座上的人:
“怎麼?隻是隨便找兩個四階武者幫忙而已,莫非這事對於你們趙家來說很為難?”
主位上坐的趙家族長趙誌仁,是名年約四旬的儒雅中年。
他聽到趙顧的話,不由眼角抽了抽,心裡暗罵:
“你當四階是大白菜,還隨便找兩個,武者中能上三階的都是千者選一,四階更是各大家族門派主力,放在縣城都能稱得上一方豪強……”
但是這話他也隻能在心裡說,嘴上卻是誠懇的語氣:
“百戶大人不知,我趙家聚氣武者數量屬實不多,僅有六人而已,現如今都有要務外出……這倒是趕得不巧了……”
趙誌仁所說的,自然是推脫之言。
要知山陽乃出關最後一道屏障,無數大齊商隊與北地胡人交易皆由此過,而趙家坐鎮山陽多年,是名副其實的土皇帝,自然不缺錢財資源。
因此家族中明麵上僅有六名聚氣境武者,但實際上除了少數幾人,誰也不清楚,就連他這個族長,也就知道個大概而已。
畢竟,趙家實際做主的,還是那山陽鎮守修為達到‘抱丹境’後期的趙誌明。
而最主要的是,趙誌明曾親自表態過,不要參與進陳嶽之事。
趙誌仁話中敷衍意味太過明顯,隻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趙顧當即大怒,自從他當上繡衣衛以來,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其他地方,皆是遭人逢迎,哪受過這種氣。
他當即扔下茶杯,拍案而起:“趙誌仁,你好大的膽,繡衣衛征召人手也敢推搪……”
“不敢不敢,大人想是誤會了!”趙誌仁一點也不生氣,隻笑眯眯解釋:
“眾所周知,我趙氏六虎皆為四階,其中誌和與誌成兩位兄長要坐鎮府中,沒有鎮守大人命令不可擅離。”
“誌敏,誌俊兩位兄長隨商隊前去斯羅,至於誌德和誌顯他們恰好前日有事外出,到現在還未歸來。”
“這些事在山陽是人儘皆知……”
趙誌仁拱手行禮:“百戶大人,真不是我趙家不肯幫忙,實在是……”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言下之意,趙顧當然知曉。
趙顧不由眉頭一皺,趙家是誰的,他當然知曉,換做平常,他也不願意得罪趙誌明這位抱丹境的實權武將。
但現在情況不同,林顯死了,他如果不能及時將陳徹抓回來,不說王公公會如何處置自己。
單京中那位貴人那裡,他就沒法交代。
畢竟王公公地位超然,人家也即使心有埋怨也不能怎麼樣,而在好兄弟錢庸死了後,自己就是唯一一個能夠背得動這口鍋的人。
想到這裡,趙顧不自覺打了個哆嗦,那貴人可不是個好相處的,都說女人心眼小,這話在她那裡就體現到了極致。
但是同自己實力不相上下的錢庸被人一刀就給殺了,沒錯,就是一刀。
仵作勘驗公文上是這麼寫的,自己也看過老錢的傷口,確實是一刀,而且是帶著近二十名鍛骨境繡衣衛的情況下。
這麼說來,自己上去,大概率也是人家一刀的事情。
這也是他想要找四階武者相助的原因,但現如今人家明確地拒絕了,而且理由很恰當,讓自己找不出任何縫隙。
“怎麼辦?”
趙顧呆坐椅上,臉色變幻不定,“要不……問趙家要幾個三階的,總比沒有好?”
正在這時,身後一直站著不吭氣的李正山,突然輕咳一聲。
在眾人目光中,他步至趙顧身旁,黑臉上扯起抹憨厚笑容:
“說起來貴府的趙升玨趙公子,可是無咎劍宗的高徒,地榜有名的少年天驕。前些日子還聽說今年回府過年。”
趙誌遠聞言神色驟變,森冷目光轉向李正山——這名自進門來就沒正眼看過的皂衣小吏。
眾所周知,能上地榜的最低也是四階修為。
李正山這話看似恭維,實則是提醒趙顧,趙家還有一名四階武者。
趙顧當然聽得懂,立馬大笑拊掌:
“哈哈哈……既然有摧山劍在,那最好不過了……”
要知道天地雙榜為觀星樓所出,得榜一共也才七十二個名額,想要入榜不但要求武道修為出眾,年齡在三十以內,而且要有眾所周知的戰績,才能被觀星樓摘錄其中。
因此這入榜者皆為實力高強,遠超同階的青年才俊。
而趙升玨,憑著聚氣中期修為,劍斬聚氣後期連山大盜一事,名列地榜六十三位,獲了個催山劍的雅號。
身為繡衣衛百戶的趙顧,對此自然知之甚詳。
隻是趙升玨常年在無咎劍宗修煉,甚少回山陽。
所以趙顧是一時間沒記起來。
而趙誌遠肯定是刻意隱瞞。
卻沒想到被李正山點了出來。
趙顧笑了幾聲,卻發現沒人答話。
抬眼看去,主位上的趙誌遠隻低頭看著自己手掌,並沒有接話的意思。
要知道趙升玨年紀輕輕就入了地榜,可以說是趙家下一代的領軍人物,再加其身份特殊,趙誌遠打定主意,不讓他染上這等麻煩事。
“趙家主?”趙顧麵色漸沉,聲音隨著緩緩站起而逐漸拔高:“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
“且慢。”
一道身影從廳外進來,這是名身著白色錦袍的英挺青年,他走到諸人中間,先對堂上的趙誌遠抱拳行禮:
“見過父親!”
隨即轉身麵對趙顧,落落大方地說道:
“既然繡衣衛征招,那趙氏自然是義不容辭,此事……就由我陪百戶大人走一趟吧。”
趙誌遠正欲動作,但已經製止不及,隻能有些無奈地看著白衣青年:
“升玨,此事複雜……”
白衣青年正是趙升玨,他哈哈一笑,打斷趙誌遠語言。
“父親不要擔心,來此之前,我正同伯父談及此事,這也是他的意見。”
趙升玨口中伯父,正是趙氏一族擎天柱,山陽鎮守趙誌明。
趙誌遠聞言,當即麵色緩了下來,輕捋著頜下胡須,緩聲道:
“既然是你伯父的意思,那自然沒有問題,不過……”
說到這裡,他從椅上起身,將目光投向趙顧:
“趙百戶,可否稍等些許時間?我和升玨有點事情要私下商量。”
趙顧得償所願,還尋了催山劍這等地榜高手,當然不在乎這點時間,當即打了個哈哈:
“不急,不急……趙家主慢慢說就是了……”
趙升玨隨著父親來到堂後靜室內,他尚未說話,就被趙誌遠開口製止:
“此事起因你已知曉,我就不再多說了,不過,有兩件事要注意!”
見父親麵色嚴肅,趙升玨當即臉色一正,露出認真表情:
“父親請講。”
趙誌遠輕歎了口氣,拍了拍他肩頭:
“第一,就是要注意安全,那陳徹之前是有名的武道廢材,十年不入鍛骨,可自從來北漠之後,短短數月時間內,已直入通脈。”
“其中,要說沒點古怪……我是不信的。”
“待會,你帶上一隊墨翎騎同去,以防萬一。”
“這……是否有點小題大做了?父親你也知道,我已突破……”趙升玨覺著沒有必要。
趙誌遠卻不這麼認為,他認真囑咐:
“記住,小心無大錯。”
趙升玨心裡暖暖,不再反對:
“好吧……那第二件事情又是什麼?”
“至於第二件事……”
趙誌遠踱步至一幅鷹擊蒼穹圖前,看著圖上被蒼鷹撲擊驚慌躲閃的鷗鷺,眼神微凝:
“待你事情辦好後,想辦法將那姓李的皂吏解決掉。”
“我要讓人知道,在山陽我們趙氏可不是誰都能來踩上一腳的,哪怕……他的背後是繡衣衛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