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可好!”
周雪盈雖是俏臉微紅,卻仍雙手交疊輕握身側,微微屈身低頭,大大方方地朝周敢道了個萬福。
周敢沒有看她,隻睜圓雙眼瞪著她身旁的陳徹,就像看到闖進自家菜園的山豬,過了許久才咬牙切齒地擠出些許聲音:
“好……”
陳徹被他看得心裡有點發毛,本來想問一句我家烏雲安置在山腳村中應該沒問題吧,但想想還是忍住,隻道了句:“伯父你好……”
“不好……”周敢臉色很黑,眼角微微抽動。
周奎可不管那麼多,在他眼裡,周雪盈和陳徹都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兩人在一起的話,那可太好不過。
當即開心的雙手一拍,蹦下台階,衝到兩人身前:
“姐,你可回來了。”隨即轉頭看向陳徹:“哥,你沒走啊?我還以為你走了……”
“我沒走遠,剛到鎮上就遇見盈盈姐了,還有……”
陳徹樂得和他說話,總好過去麵對周敢的黑臉。
周雪盈性格內柔外剛,素有主見,對於重要的事情向來是自己拿主意。
所以陳徹牽著她的手進來,她也沒有刻意隱瞞反對,反而有著向眾人宣告的意思。
此時見周敢黑著臉,明顯是不高興的樣子,她倒也沒什麼害怕的感覺,隻是想解釋一番。
“爹爹……”周雪盈提步上前。
“你是……姐姐?”
一道清冷嗓音驀然從周敢身後響起。
周雪盈抬頭,見一襲白衣的宮裝女子正怔怔望著自己,眸中波光微動。
“你是?”
周雪盈微微一怔,恍惚間覺著眼前之人好眼熟,卻又想不起是誰。
“咦……”周雪盈沒看出來,陳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從門內出來宮裝女子,雖然臉蒙白紗,但除了服飾氣質同周雪盈有所差異,兩人眉眼身形就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年紀也差不多,這不是雙胞胎我吃……就不知道是大姨子還是小姨子……”
這邊陳徹心裡暗自嘀咕,周敢已經反應過來,雖然臉色依然不太好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他能做主的,於是他讓開位置,對周雪盈和月使微一頷首:
“月使大人,還有雪盈,進裡麵再說吧。”
“嗯!”周雪盈應聲答過,向屋內走去間,心中思緒翻湧:“月使?還有,這女子為何如此眼熟……”
……
朝日初升,金色暉光灑落大地,積雪未融,山陽關外的道路上已是人馬成群,車輪轆轆。
噠,噠,噠……
蹄聲如雷,從遠而近,一群騎士疾馳而來。
這些人身著紅黑繡衣,腰佩獸吞雁翎刀,麵容肅然,目光冷漠。
這幅耳熟能詳的裝扮,無人不知。
因此尚未接近,道路上的行人車馬,就已經分水般地靠往兩邊,讓出通道。
百戶趙顧和其餘繡衣衛,對此見慣不怪,臉上神色波瀾不動,隻揮鞭催馬。
而跟在隊伍中的李正山則有更多想法,他本是一名普通獵戶,早年間靠著一點機遇,攀上黑石鎮捕頭的大腿,當上差役。
憑著臉皮厚,有心思,敢打拚,花了十年時間,總算當上了黑石鎮捕頭。
但也就到此為止。
因為就憑著想要再進一步,他老丈人也就是原先黑石鎮捕頭的門路已經夠不上了。
沒有門路,沒有後台,接下來整整十年時間,李正山一直擔任黑石鎮捕頭一職。
雖然在鎮裡威風八麵,人人吹捧。
但是,他總覺著差了點什麼,心中一股火焰灼熱燃燒,卻是無法發泄,充滿了空虛與不甘。
然而,就在這時,鎮上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身為大齊皇帝親軍的繡衣衛,居然死在了鎮子裡,而且死的不是一個,而是足足有二十多人。
而且消息傳來,這些繡衣衛還是從京裡來的。
鎮長嚇壞了,掌管軍務的把總也推脫,這事就隻能由他來處理。
沒奈何,李正山隻能硬著頭皮,帶著這些繡衣衛來北軍大營上報。
過程並不怎麼美好,好的是,他在這件事裡找到了機會。
或許說,是一架梯子,可以向上爬的梯子。
繡衣衛百戶趙顧,這就是他給自己找的梯子。
跟在隊伍中風馳電掣前行,看著周圍眾人儘皆低頭不敢直視,感受胯下馬背高低起伏,李正山麵色沉靜但心中熱火如熾: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我要的就是這個感覺……你們所有人,都隻能仰視我……我要往上走,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他知道,自從自己提出意見後,不論後果如何,已經得罪了山陽趙氏。
但那又怎麼樣……
這等機會,再來十年,也不會再有。
李正山黝黑的臉上,現出堅毅無比表情。
此時,已到山陽關外,由條形青石所砌的城牆高達二十餘丈,上麵布滿斑駁痕跡,城下兵士甲胄森嚴,大門緊閉,隻有側處邊門敞開,供商隊進出。
“繡衣衛辦事,讓開……”
“快快快,快開門!”
繡衣衛小旗扔出塊令牌,門軸吱呀聲響,數十名士兵推著山陽關大門徐徐敞開。
一名身穿甲胄將領迎上,站在馬前對眾人行禮:
“大人請進,不知有何公乾……”
這一臉賠笑的人姓呂,是山陽的一名參將。
李正山認識他,還是很早以前,當時陪著鎮長來山陽公乾,在城裡曾遇見過這名呂參將。
鎮長和幾名商賈上前討好拍馬屁,邀請他去城裡最好的酒樓宴飲。
可是被這呂參將一語拒絕,連多話都沒有,那叫個趾高氣揚,目中無人。
現如今,卻是一臉諂媚的對著自己,哦不,應該是對趙百戶。
李正山看得清楚,身形有些癡肥的呂參將目光掃過一圈後,精準地盯著趙顧,對於自己,卻是看都沒多看一眼,直接掠過。
他手上的韁繩不自覺緊了緊,隨即後跟輕踢,隨著坐騎上前兩步,湊到趙顧身旁輕聲道:
“大人,先辦事要緊,我知道趙家在哪……”
趙顧輕捋胡須,正要同呂參將問話。
聽他這麼說,當即手下一頓,對李正山頷首:
“哦,那你帶路就是……”
“得令!大人且跟我來。”李正山聞言,當即帶頭驅馬往裡馳去。
也不知有意無意,他騎馬過去的方向,剛好擦著呂參將做拱的麵前。
“你特……”呂參將隻覺眼前一暗,風聲刮過麵孔,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下意識就要開口罵人,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正山不管他,自顧沿著主道前行,山陽作為邊關重鎮,為了大軍進出方便,道路質量先且不說,寬卻是毋庸置疑的。
足有六丈寬的主道兩側,皆為黃色的泥牆矮屋,僅有在轉角處有幾座掛著酒樓牌子的木構樓房。
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山陽邊上並無可供采集的石礦,而砌牆的青石,則是從三百裡外運來的。
普通百姓,實在是消耗不起這等昂貴的運費,用石頭搭建房屋。
因此用黃泥混合草莖搭建的土坯房,才是普通人家的首選。
當然,山陽趙氏肯定不在此列。
“大人,前麵就是趙府……”
趙顧抬眸,順著李正山所指方向看去,隻見前方青灰高牆後麵,飛簷鬥拱,青色琉璃瓦下朱紅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