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在腳下震顫。
林陌緊握剛修複的“寒月“琴,琴身傳來的寒意讓他手指發麻。百丈外,被附體的璿璣子每一步都在冰層留下燃燒的赤紅腳印。
“他的氣息和楚星河一模一樣。“蘇璃的紫弦在腕間繃成弓弦狀。
林陌將無弦琴橫在身前:“待會我彈《鎮魂曲》牽製,你去取——“
“不行。“蘇璃直接打斷,“你的三根原弦已經受損,再強撐會傷及心脈。“她突然劃破指尖,血珠滴在紫弦上,“我來主攻。“
血染紫弦的瞬間,異變陡生。冰層下突然亮起巨大光紋——那是個覆蓋整片冰原的琴徽圖案!蘇璃悶哼一聲跪倒,紫弦不受控製地紮入冰麵,與地下光紋連接成網。
“這是玄天閣的護山大陣?“林陌震驚地看著發光紋路向遠處蔓延。
被附體的璿璣子突然停步,漆黑眼珠劇烈顫動:“玄天印?不可能!“他猛地抬手,七道赤紅音刃破空而來。
林陌來不及思考,抓起兩把琴同時撥弦。冰藍與透明的音波交織成網,卻在接觸赤刃的瞬間被腐蝕出破洞。千鈞一發之際,地下光紋突然升起屏障,赤刃撞在上麵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蘇璃!能控製這陣法嗎?“
跪地的少女艱難搖頭,紫弦正將某種龐大能量導入她體內:“它在認主“
璿璣子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雙臂突然暴漲,赤紅琴弦從毛孔中刺出。更可怕的是,他背後浮現出模糊的星圖——正是七星祭壇的投影!
“小心!他在調用祭壇力量!“
林陌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寒月“琴上。琴身藍光大盛,浮現出一條微型蛟龍紋。金紋蛟虛弱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響起:
「小子用逆鱗貼琴額」
他急忙掏出裂成兩半的逆鱗,將其中一片按在琴額七星紋上。鱗片竟像融化般滲入漆麵,琴身立刻傳出清越龍吟。
璿璣子的動作突然停滯,臉上浮現掙紮之色:“滾出去楚星河!“這分明是璿璣子本人的聲音。
但下一秒,黑氣重新籠罩麵容:“你以為靠這點殘念就能反抗?“聲音又變回楚星河的腔調。
趁著這片刻僵持,林陌扶起蘇璃:“陣法能困住他多久?“
“不知道“蘇璃嘴角滲血,“但陣法在抽取我的生命力“
冰層下的光紋越來越亮,而蘇璃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林陌突然注意到她紫弦連接的紋路組成了某種古老文字——「玄天禁製·封魔篇」!
「這是封印陣法!」金紋蛟的聲音再度響起,「丫頭在觸發三百年前的布置!」
璿璣子——或者說楚星河——顯然也發現了這點。他狂笑著撕開上衣,露出胸口詭異的七星烙印:“沒用的!祭壇已成,七琴將聚!“每說一個字,就有黑血從七竅湧出。
林陌突然將“寒月“琴塞給蘇璃:“接著!“
當蘇璃接觸琴身的刹那,紫弦突然與琴弦共鳴。冰層下的光紋如獲指令,瞬間收縮成鎖鏈纏向璿璣子。與此同時,琴身蛟龍紋脫離漆麵,化作三丈長的半透明龍影!
「老友」蛟魂看向掙紮的璿璣子,眼中滿是悲憫,「你當年剖心鎮魔,如今何苦被執念所困?」
這話讓璿璣子的動作一滯。趁此機會,蛟魂猛地紮入冰層。整片冰原頓時沸騰般震顫,無數冰刺從地下刺出,將璿璣子困在冰牢之中。
「走!」蛟魂的聲音開始消散,「去東海『潮生』守護者還活著」
林陌剛要追問,冰牢突然爆裂。璿璣子渾身浴血地衝出,右臂完全琴弦化,彈出刺耳噪音。音波所過之處,冰層如鏡子般碎裂!
“跳!“
林陌抱住蘇璃躍向最近的光紋節點。落地瞬間,四周景象突然扭曲——這是傳送陣被激活的征兆。最後一瞥中,他看到璿璣子撕開冰牢,而蛟魂徹底消散成藍光
鹹腥的海風拍在臉上。
林陌踉蹌著跪在沙灘上,懷中蘇璃已經昏迷,“寒月“琴卻仍被她死死抱著。無弦琴自動護主,三根原弦警惕地巡視四周。
這裡顯然是某座海島。奇怪的是,本該碧藍的海水泛著詭異的墨綠色,遠處海麵上還漂浮著幾具屍體——看服飾是星隕閣修士。
「潮生琴蘇醒了。」殘留在“寒月“琴中的蛟龍意念微弱波動,「它在自衛」
林陌輕撫琴身:“前輩?您還在?“
「隻剩最後這點靈識了」蛟魂斷斷續續地傳遞信息,「記住楚月寧能操控七琴是因為她母親是琴魂族聖女父親卻是」
意念突然中斷。林陌感到掌心一燙,低頭發現琴額七星紋中有顆珠子在發光——是蛟龍內丹的精華!
蘇璃這時發出一聲,紫弦自動縮回體內。她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冰原下的陣法在呼喚我的血“
林陌幫她坐起來,簡要說了蛟魂的提示。當聽到“潮生琴自衛“時,蘇璃突然掙紮著站起:“不對!如果是自衛,死的應該是入侵者“
她指向海麵:“那些屍體都是麵朝海島,分明是在逃跑!“
仿佛印證她的話,海水突然開始退潮,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短短幾息間,數百米的海床裸露出來,露出下麵縱橫交錯的琴弦?
不,那是某種巨型生物的觸須!每條都有水桶粗,表麵布滿吸盤,而每個吸盤中央都嵌著片玉質琴徽!
“潮生琴的守護者?“林陌聲音乾澀。
蘇璃卻臉色慘白:“是囚禁者!那些琴徽是封印!“
她話音剛落,最粗的那條觸須突然揚起,露出根部鎖著的青銅匣子——匣蓋已經打開,裡麵空空如也。更可怕的是,觸須上的琴徽正一個接一個熄滅。
“有人搶先取走了潮生琴“林陌的無弦琴突然劇烈震顫,“不好!它發現我們了!“
數十條觸須同時轉向海岸,吸盤中的琴徽發出刺目紅光。林陌抓起兩把琴就跑:“進樹林!“
第一波音浪轟在沙灘上時,兩人剛撲進椰林。身後沙灘被炸出直徑十丈的巨坑,衝擊波掀飛了整片椰樹林冠。
「用寒月琴!」蛟龍最後的內丹精華突然融入林陌經脈,「它與潮生同源!」
林陌會意,邊跑邊撥動“寒月“琴弦。清冷琴音擴散開來,追擊的觸須果然出現遲疑。但好景不長,海底突然傳來沉悶鐘聲,觸須立刻再度狂暴。
“是攝魂鈴!“蘇璃回頭瞥見海平線上的黑點,“星隕閣的船!“
林陌也看到了那艘掛著星紋帆的樓船。更令人心驚的是,船頭站著個戴青銅麵具的身影——楚月寧!她手中鈴鐺每響一次,觸須就狂暴一分。
“分頭走!“林陌將“寒月“琴塞給蘇璃,“你帶著它去——“
“閉嘴!“蘇璃罕見地爆了粗口,“看前麵!“
林陌轉頭,頓時頭皮發麻——前方根本不是樹林,而是道懸崖!懸崖下的海灣裡,海水正在形成巨大漩渦。
絕境中,無弦琴突然自主飛起,三根原弦插入“寒月“琴弦槽。兩把琴竟在空中自行合奏,音波交織成藍色光罩裹住兩人。
“這是琴遁?“林陌曾在古籍上見過這種高階術法。
蘇璃卻盯著琴弦的振動頻率:“不對!它們在模仿某種——“
話音未落,光罩突然墜向漩渦。在入水的刹那,林陌看到楚月寧摘下麵具,露出爬滿紫弦的半邊臉。她嘴唇開合,隔著數裡距離傳來的話語卻清晰可聞:
“第七把琴本就是陷阱“
冰冷的海水吞沒了所有聲音。
黑暗中,林陌感到有東西在舔自己臉頰。
睜眼看到隻通體雪白的海貂,正用黑豆眼好奇地瞅著他。環顧四周,是個潮濕的山洞,“寒月“琴完好地擱在身旁石台上,而無弦琴
“找這個?“蘇璃從洞口走進來,手裡拎著滴水的無弦琴。她衣服已經乾了,顯然昏迷時間不短。
林陌掙紮著坐起:“我們在哪?“
“無名小島。“蘇璃指向洞外,“潮生琴的守護者暫時找不到這裡。“
透過洞口能看到環形海灣,水麵平靜得詭異。林陌注意到蘇璃腕間紫弦變得黯淡:“你受傷了?“
“過度消耗而已。“蘇璃輕描淡寫地帶過,突然話鋒一轉,“楚月寧說的第七把琴你怎麼看?“
林陌回憶蛟魂的警告:“如果『寂夜』是叛徒“
“不,我是指順序。“蘇璃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七星陣,“師尊說過,七琴按北鬥序列排列。但剛才我感應到,潮生琴本該是天權位,現在卻“
樹枝突然被無形力量折斷。兩人同時警覺,隻見石台上的“寒月“琴正在無風自動,琴弦上凝結出冰晶文字:
『天樞·寒月』
『天璿·熾陽』
『天璣·???』
『天權·潮生』
『玉衡·???』
『開陽·???』
『搖光·寂夜』
文字在顯示到『寂夜』時突然扭曲,變成血紅色。更詭異的是,本該對應天璣、玉衡、開陽的三行問號中,天璣位的問號正逐漸淡化,似乎要顯現什麼
洞外突然傳來船隻破浪聲。
蘇璃瞬間撲滅篝火。透過石縫,可見三艘掛著星紋帆的快船正在海灣搜索。為首船頭站著個穿星隕閣服飾的獨眼男子,手裡拿著不斷閃爍的羅盤。
“是追魂使!“蘇璃壓低聲音,“能追蹤百裡內的琴魂波動。“
林陌突然按住“寒月“琴——琴弦正在輕微震顫,似乎在與什麼共鳴。而天璣位的問號終於完全消散,顯現出兩個血色小字:
『囚牛』。
“龍子囚牛?“林陌想起古籍記載,“好樂之龍“
獨眼男子手中的羅盤突然爆出強光,直指山洞!
“被發現了!“蘇璃抓過兩把琴,“後山有暗流!“
兩人剛衝出洞口,第一波箭雨已經落下。林陌撥動無弦琴,音波掃落大部分箭矢,卻仍有漏網之魚擦傷他肩膀。奇怪的是,流出的血竟泛著淡淡金芒。
“你的血“蘇璃瞳孔驟縮。
獨眼男子的大笑從海上傳來:“果然在這裡!閣主有令,活捉琴主!“
快船加速衝灘,二十多名星隕閣修士踏水而來。林陌正要反擊,“寒月“琴卻突然掙脫蘇璃的手,懸浮在空中自行奏響。
琴音如龍吟,震得海灘砂礫跳動。更驚人的是,林陌傷口中的金血被音波牽引,化作金霧籠罩琴身。
“這是認主儀式?“蘇璃難以置信。
星隕閣眾人也停下腳步。獨眼男子臉色大變:“快阻止它!他在繼承琴魄!“
為時已晚。金霧凝結成微型蛟龍融入琴身,琴額七星紋全部點亮。一段全新記憶湧入林陌腦海——
三百年前的鑄琴場景。玄天閣祖師將七滴龍血滴入琴坯,而旁邊站著年少時的楚星河與璿璣子!
『記住,』祖師的聲音跨越時空傳來,『七琴對應七情,囚牛主「喜」,最易被魔音汙染』
記憶突然中斷。現實中的“寒月“琴已完成蛻變,琴身浮現出細密的龍鱗紋。林陌福至心靈,手指輕撫琴弦。
沒有聲音。
但所有星隕閣修士突然抱頭慘叫,七竅流血!獨眼男子驚恐後退:“寂滅音!他覺醒了寂滅音!“
蘇璃趁機拽著林陌奔向山後。懸崖下確實有處暗流,但水流湍急得令人望而生畏。
“跳不跳?“蘇璃問得乾脆。
林陌回頭看了眼追兵,突然將“寒月“琴按在蘇璃懷中:“分開走。他們主要追琴。“
“你!“
“相信我。“林陌指向自己開始泛金的眼睛,“有些變化我必須弄清楚。“
說完不等回應,他抱著無弦琴縱身躍入暗流。入水前的最後一瞬,他看到蘇璃的紫弦自動織成光繭護主,而追兵的火把已經繞到山後
冰冷的海水中,林陌感到有東西在拉扯自己。睜眼看到條散發微光的琴弦——是從無弦琴中新長出的第四根弦!金燦燦的弦身纏繞著他,導向深不可測的海底。
弦的另一端,隱約可見巍峨的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