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琴弦拖著林陌不斷下潛。
壓力讓耳膜刺痛,但更奇異的是身體的變化——傷口流出的金血在海水中形成保護膜,讓他能在深海中自由呼吸。無弦琴懸浮在前方,新生的第四根金弦如指引線般延伸向幽暗深處。
隨著深度增加,周圍漸漸出現發光水母。它們排列成奇特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樂譜。當林陌無意間撥動無弦琴應和時,水母群突然散開,露出下方巍峨的建築群。
龍宮。
儘管大部分被珊瑚覆蓋,仍能辨認出飛簷鬥拱的輪廓。最中央的宮殿上方,盤踞著巨大的龍形雕塑——龍頭琴身,正是傳說中的囚牛模樣!
金弦突然加速,拽著林陌衝向龍宮正門。穿過長滿藤壺的牌坊時,他注意到立柱上刻滿琴弦紋路,而本該是匾額的位置卻鑲嵌著半張古琴。
“九霄環佩的殘骸?“林陌伸手觸碰,琴身立刻發出微光。
刹那間,整座龍宮亮起幽藍光芒。無數琴弦狀的光紋從建築表麵浮現,在空中交織成巨大的立體星圖。林陌認出這是放大版的北鬥七星,但天璣位格外明亮,且不斷閃爍紅光。
「三百年了終於等到琴主血脈」
蒼老的聲音震得水流蕩漾。龍宮正殿的大門緩緩開啟,湧出團金色霧靄。霧氣在林陌麵前凝結成半透明的龍影——鹿角蛇身,龍鱗卻呈現琴徽紋路。
“囚牛前輩?“林陌想起琴上顯現的文字。
龍影頷首,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你認得我。看來『寒月』尚存。」
它遊動著引林陌入殿。內部空間遠比外觀廣闊,九根盤龍柱環繞著中央水池。池水乾涸,底部沉著架破損的古琴,樣式與九霄環佩相似但更為古樸。
「這是我的本體。」囚牛殘魂繞著破琴遊動,「當年玄天老兒抽我龍魂鑄琴,卻不知我早將半數精魄藏於逆鱗。」
林陌突然想到:“金紋蛟的逆鱗也是“
「那老蛟是我麾下大將。」囚牛眼中金光一閃,「它盜鱗給你,必是察覺你身負琴主血脈。」
說著它突然逼近,龍須拂過林陌仍在滲金的傷口。奇異的是,血珠竟懸浮起來,在空中組成個古老的“徵“字。
「果然!」囚牛長吟,「初代琴主林徵的後裔!」
林陌還來不及追問,整座龍宮突然劇烈震動。囚牛殘魂頓時黯淡幾分:「不好!星隕閣在強行喚醒『潮生』!」
池底破琴自動立起,奏出刺耳噪音。通過琴音,林陌腦海中浮現海麵景象——楚月寧站在船頭,腳下躺著十幾具星隕閣修士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大片海水。她手中的青銅鈴正在吸收血霧,每吸收一分,鈴音就尖銳一分。
更可怕的是,蘇璃所在的小島周圍,數十條巨型觸須正破水而出!
“我得回去!“林陌轉身就要遊走。
囚牛卻攔住他:「且慢!你現在出去也是送死!」龍尾一掃,池底升起石台,上麵刻著七弦古琴的圖案,「先繼承龍宮傳承!」
沒等林陌回應,無弦琴自動飛上石台。四根琴弦插入刻痕,整個龍宮頓時響起莊嚴樂聲。囚牛殘魂趁機纏繞住林陌,龍吟震耳:
「林徵血脈,今日重續!以吾囚牛之名,賜爾『龍吟弦』!」
劇痛襲來。林陌感覺有燒紅的鐵棍捅進脊椎,金色紋路從後頸蔓延至全身。最痛苦時,他恍惚看到自己站在三百年前的鑄琴現場——
七條形態各異的龍被鎖在祭壇上,玄天祖師手持金刀剖取龍魂。輪到囚牛時,這條好樂的龍子突然大笑:「老兒!你可知鑄琴需自願?」沒等祖師反應,它主動撞向琴坯,龍血浸透桐木。
場景突變。年輕的楚星河躲在暗處目睹全程,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
「看清楚了?」囚牛的聲音將林陌拉回現實,「楚星河早與星隕閣有染!」
林陌喘息著跪在石台邊。無弦琴已經蛻變,第四根金弦完全成型,其餘三弦也鍍上金邊。更驚人的是,他手臂上的紫金琴紋變成了龍鱗狀。
「你能短暫化龍。」囚牛殘魂開始消散,「但每次使用都會加速龍化慎之」
最後一縷龍魂注入無弦琴。池底破琴徹底粉碎,而龍宮開始崩塌。林陌抓起琴向外衝,剛遊出正殿就聽見上方傳來蘇璃的琴聲——是“寒月“在奏《玄天八章》!
奇妙的是,兩把琴雖相隔甚遠,卻產生共鳴。林陌福至心靈,邊遊邊撥動金弦。龍吟般的琴音穿透海水,與“寒月“的清音交織。
海麵上的蘇璃似乎感應到什麼。她站在礁石上,紫弦全部注入“寒月“琴中。當兩股琴音在深海中相會時,異變陡生——
三百裡外,古塔中的“熾陽“琴突然掙脫楚星河控製,奏出段純淨旋律!被附體的璿璣子頓時痛苦跪地,黑血從七竅湧出:“不這不可能雙琴共鳴應該已經“
龍宮完全坍塌的刹那,林陌全力撥動四弦。金龍虛影環繞周身,推動他以驚人速度衝向海麵。接近水麵時,他清楚看到蘇璃被觸須包圍的險境,以及楚月寧麵具下得逞的冷笑。
“嘩啦!“
破水而出的瞬間,林陌下意識運轉新獲得的力量。金龍虛影驟然凝實,將他完全包裹。等回過神來,視野已經變成龍類的豎瞳,而四肢化作了利爪!
「彆分神!」囚牛的聲音在琴中提醒,「你隻有半刻鐘!」
龍身一擺,林陌衝向最近那條觸須。利爪劃過,腥臭的墨綠血液噴湧而出。受傷的觸須瘋狂扭動,竟發出類似琴弦崩斷的刺耳聲響。
蘇璃在礁石上抬頭,紫眸中映出金龍身影。她立刻會意,“寒月“琴音調一轉,奏起《破陣樂》。琴音所至,海水凝結成冰錐刺向觸須。
楚月寧的鈴音突然拔高。剩餘觸須放棄圍攻蘇璃,全部襲向林陌。千鈞一發之際,無弦琴自動飛出,四弦暴漲成金色鎖鏈纏住觸須根部。
「就是現在!」囚牛殘魂呐喊。
林陌龍口大張,噴出金色音波。這不是普通龍吟,而是融入了《玄天八章》精髓的音攻!觸須在音波中寸寸斷裂,墨綠血液將海麵染得一片汙濁。
楚月寧見狀猛搖銅鈴。鈴音化作有形波紋與龍吟對抗,竟不分伯仲。更可怕的是,那些落入海中的觸須殘段正在蠕動重組!
“林陌!“蘇璃突然指向遠方,“看七星!“
順她所指,林陌看到天幕上的北鬥星圖再次顯現。但這次天璣位的“囚牛“二字正被血色侵蝕,而天權位的“潮生“已經變成詭異的紫黑色。
楚月寧大笑:“晚了!『潮生』已入我手!“
她掀開鬥篷,露出掛在腰側的紫黑古琴——隻有巴掌大,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波動。林陌體內的龍血立刻產生排斥反應,喉嚨湧上腥甜。
「她強行煉化了潮生琴!」囚牛的聲音充滿憤怒,「快奪回」
話音未落,海麵突然隆起巨大水包。個龐然大物破水而出——那是頭半魚半琴的怪物,軀乾上鑲嵌著數百片琴徽,正是完全暴走的潮生守護者!
怪物張開巨口,卻不是咬向林陌,而是吞下了楚月寧所在的船隻!
“不!“楚月寧尖叫著躍起,紫黑古琴自動護主。但怪物體內伸出更多觸須,將她連同潮生琴一起拖入深淵。
海麵瞬間恢複平靜,隻剩下漂浮的船骸證明剛才的惡戰。林陌的化龍時間也到了極限,金光散去後重重跌在礁石上。
蘇璃飛奔過來扶住他:“你的眼睛“
林陌這才發現自己的視野仍帶著淡金色。更糟的是,手背已經浮現出細密龍鱗。
“副作用。“他勉強起身,“囚牛說會逐漸龍化“
話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琴音——是“熾陽“的波動!林陌轉頭看去,海平線上有個黑點正在逼近。隨著距離縮短,能清楚看到踏浪而來的赤紅身影。
被附體的璿璣子!
“他怎麼會“蘇璃的紫弦自動防禦。
林陌卻注意到異常:“不對!他在逃跑!“
確實,璿璣子身後追著道銀色流光。當距離更近時,兩人震驚地認出——那竟是踩著冰藍古琴飛行的另一個璿璣子?
“殘魂分身!“蘇璃突然明白過來,“塔裡那個是傀儡,現在來的才是本體殘魂!“
兩個璿璣子在距離小島百丈處相遇。赤紅的那個發出楚星河的冷笑:“區區殘魂也敢追來?“銀白的則回以璿璣子本聲:“三百年的賬,該清了!“
冰與火的碰撞掀起巨浪。林陌趁機拉著蘇璃躲到礁石後:“趁他們內鬥,我們得“
腳下突然傳來震動。小島周圍的淺灘中,數以百計的小型觸須正破沙而出!這些明顯是潮生守護者的幼體,每根都隻有手臂粗,但數量多得駭人。
“楚月寧臨死前釋放了它們!“蘇璃的紫弦掃落最先襲來的幾條,“它們在找新宿主!“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幾條觸須已經爬上蘇璃的小腿,而林陌因為龍化反應動作遲緩。眼看就要被包圍,天邊突然劃過七道流星!
不,不是流星——是琴音凝成的箭矢!精準地釘住每條觸須。緊接著,清越的女聲從雲層傳來:
“玄天閣清理門戶,閒人退避!“
林陌抬頭,看見七名白衣女子腳踏古琴懸浮空中。為首之人手持玉簫,容貌與蘇璃有七分相似。
“師尊?!“蘇璃失聲驚呼。
持簫女子卻看都沒看他們,玉簫指向纏鬥中的兩個璿璣子:“結七星鎖魔陣!“
七把古琴同時奏響,音波交織成光網罩下。赤紅璿璣子發出不甘的咆哮,突然撲向銀白璿璣子。兩者相撞的瞬間,刺目強光爆發
等光芒散去,海麵上隻剩下張焦黑的赤紅古琴,以及漂浮的青銅麵具——楚星河的殘念和璿璣子殘魂都消失了!
“還是來晚了。“持簫女子歎息,這才轉向蘇璃,“明玥的女兒?“
蘇璃僵直行禮:“弟子蘇璃,見過閣主。“
林陌心頭一震。這位竟是當代玄天閣主蘇明璃!難怪能驅使七大長老同時出手。
蘇明璃的目光移到林陌身上,尤其在無弦琴和龍鱗紋上停留許久。最終她隻說了句:“帶上他們。“便轉身離去。
兩位長老架起林陌和蘇璃。升空時,林陌最後看了眼重歸平靜的海麵。奇怪的是,他總感覺有雙眼睛在深淵中注視著自己
飛行途中,蘇明璃突然傳音入密:
「小子,你身上的囚牛氣息從何而來?」
林陌如實相告。聽到龍宮見聞時,這位閣主的表情明顯動搖。當提及楚星河與星隕閣的勾結時,她直接掐斷了傳音。
“回閣後立刻閉關。“蘇明璃突然高聲命令,“所有弟子不得外出!“
林陌正疑惑,掌心突然發燙——是無弦琴在示警。抬頭看去,遠處玄天閣所在的山脈上空,竟籠罩著血色星圖!
更令人不安的是,天幕上的北鬥七星中,已有三顆被染紅:天璣囚牛、天權潮生,以及搖光寂夜。
蘇明璃的玉簫突然裂了道縫:“果然『寂夜』也蘇醒了。“
她轉向林陌,眼神複雜:“準備好見你師祖了嗎?“
林陌一愣:“師祖不是已經“
“誰告訴你“蘇明璃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輕微,“玄天祖師死了?“